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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魏老国公他……似是在上林苑遭了意外。”来喜将这个消息报给岑睿时,他自己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前两日老爷子还来找您讨孙媳妇,一转眼怎么就……”
一缕寒风渗入窗下,烛火摇曳,岑睿手里的纸张皱成一团:“魏长烟现在人在何处?”
“魏监丞接到消息,已快马加鞭赶去了上林苑,想是仍在那搜寻魏老的……尸骨。”来喜眼圈红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傅诤呢?”
“傅大人去钦天监,尚未归来。”
岑睿霍然起身,拽起衣袍简单套在身上,道:“你马上去大都督府传我的口谕,说有紧急军情让魏衍进宫商议,不得有误。”
“那陛下您去哪?!”来喜见岑睿神色严峻,赶紧跟上前:“这深更半夜,要不等辅大人回来?”
“再等下去,魏府就要办两场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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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半兵力在魏衍这个大都督掌中,此时不用想也是调不动的。匆忙间,岑睿点了百骑专职戍卫皇城的元从禁军,马不停蹄赶往上林苑。上林苑缭垣绵联,足有百余里,从其中寻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积雪皑皑,折映着月光,敞亮如昼,辨起路来倒也不难。
据看守上林苑的郎官通报,魏老的踪迹是在猎苑那边现的,岑睿带人觅着凌乱的蹄印一路追至松林边缘。
一名年轻将领勒住马缰,踯躅劝阻:“陛下,猎苑深处蓄养着猛兽,路径隐蔽杂乱。要不陛下在此等候,就让我等进去找寻魏大人?”
月冷雪寒,斜伸出的枝杈在地上连成张牙舞爪的阴影,松林幽深且寂静,偶有鸦啼惊起蹿破夜空。
岑睿虽跟着魏长烟学了段时间的武艺,但仅是些皮毛功夫,魏衍派去追杀他的定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下权衡下,岑睿英明地决定还是别去拖将士们的后腿为好,只不过目送他们入林前叮嘱了句:“除了魏长烟以外的人都,”手果断利落地一斩:“给老子咔嚓掉。”
“……”
在松林边沿来回兜了两圈,岑睿耳际忽地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水流声,灵光一闪,人已循声走去。林间雪深一尺,沿途又歪倒着杂七杂八的乱草枯枝,岑睿走得颇是坎坷,后面跟着的两名侍卫心惊胆战地护在后面,生怕岑睿这一摔把自己的美好前程和脑袋一同摔碎了去。
水声源头是处小小凹地,透过交错的树枝隐约可窥得个灰色人影靠着石墩,洁白的雪地上滴落着鲜红的血液,那人正攥了把雪将血迹掩盖住。
岑睿瞧了会,往前走去,人没过去,一道破空之声伴着凌厉气劲甩到她面前。
“谁?!”
“陛下小心!”
岑睿惊魂未定地被侍卫拉退了数尺,堪堪避开挥来的长鞭,大怒:“魏长烟你个王八蛋!”
“是、你?”魏长烟手里的鞭子无声坠落。
岑睿比了个手势,让侍卫退守到外围,自己蹒跚着走过去,草草扫去石墩上的雪,坐下冷笑:“还有力气朝我挥鞭子,看起来一时半会死不掉。”
那一鞭子已然耗尽了魏长烟所剩不多的力气,身子一松懈就瘫回原地,血珠子伤口争前恐后地涌出来,又洒了一地。许是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不复往日贵公子的风华,很是潦倒颓废。
岑睿上下将他打量了番,啧啧道:“我早告诉过你,要你提前下手,看吧。”
魏长烟没料到岑睿居然到现在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怒火攻心之下滞了气,连咳不止,瞪起的一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枉我家老爷子一心拥护你这废物做皇帝!好!岑睿你好的很!你个忘恩负义的窝囊……”
话被个药瓶堵在他嘴里,岑睿面无表情看他:“喂,骂一句就够了啊。我真忘恩负义会冒险过来救你吗?嘁,保不准魏衍狂性大连我都砍,就算安然无恙回宫,傅诤也一定等着罚我。”岑睿弯下腰,纯澈的黑眸透着一抹冰冷雪色:“我看你才是白眼狼,谁好谁坏都分不清!因为你的一念之仁,因为你所谓的不慕名利,因为你可笑的兄弟情谊!连累自己的亲祖父无辜惨死,而让你自己则沦落成条丧家之犬!”
那双总是弯着的笑眸一旦失了笑意,仿若凝着万钧迫人压力,逼视得魏长烟几乎喘不过气来。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岑睿眼里微含的轻蔑。那些不屑与蔑视的眼神仿若像一把无形的刀,一刀刀割着在无所逃遁的他身上。
看着魏长烟臂上凸起的经脉和崩裂的伤口,岑睿赞了下自己出神入化的好演技,估量自己这把火煽得差不多了。酝酿了下情绪,调整下面部表情,改走温情路线,和缓了声道:“先上药吧,再不然魏衍的猎犬真要追过来了。”
“啪”扶过去的手被打了开。
“老子自己来。”魏长烟粗声粗气道。
倔啊,比驴子还倔!岑睿摸着自个儿小手骂了声娘,但考虑到今夜他受得刺激够多了,也就不再雪上加霜。
看着忍痛给自己上药的魏长烟和他微微颤抖的手,岑睿默然了会,慢吞吞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愿做皇帝。我没读多少书,人笨又长进,还怕死地要命。你说我老子选谁不好,偏偏选我这个最不应当坐上这个位子的人。可有些事不是你想不想或者愿不愿的,既然走到这一步,不妨往下继续走,倘若有一天也许你会庆幸自己原先的选择。”
丢了方洁净的帕子给他:“与其抱怨身不由己,不如试着让自己永不再重蹈今夜的覆辙。”
这是在安慰他?魏长烟包扎的手一顿,半晌,嘶哑着声:“你想什么时候对魏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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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率元从禁军上林苑来的动静颇大,事情闹到了明面上,为免暴露,魏衍派去的杀手自行思考后,不敢逗留,终是铩羽而归。而魏衍匆匆进了宫,被晾在延英殿一个时辰后,才见得皇帝陛下呵欠连天地拐进门来。
魏衍强忍着不满,恭顺又急促地行礼道:“陛下。”眼抬了抬:“半夜召臣,可是何处边疆告急?”
找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你戍卫京城,边疆告急关你毛事啊。岑睿翻了个白眼,不改颜色地和他哈哈了半天,随便扯了个理由踢走了他。
魏衍摸不着头脑地回了都督府,一入府,属下禀报了魏长烟逃脱一事。魏大都督毛了,一脚踹一个“废物!废物!全是废物!”。踹完了,魏都督恨得挠墙,现在纵虎归山,这可如何是好啊!!!!
魏老意外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大恭国震了三震,那可是全国二分之一势力的扛把子啊啊。震动最大的当属右相徐师了,徐相爷入冬就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半月才有点起色,听到老对头翘辫子了,又“咚”笔直地躺回去了。
底下人不解啊,照理说相爷不该高兴得立即蹦下床,然后狠狠去蹂躏魏家那帮群龙无的小子么?
“我们相爷那么正直善良!会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嘛!”
“……”难道不是么?
“唉,其实相爷的心思你们不懂啊。魏老爷子一去,相爷肯定又在给自己树立新政敌啦。”
“……”相爷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啊……
魏府丧那日,岑睿本欲找傅诤一起去悼念,毕竟是两朝国公,这个场面还是要走一走的。来喜去暖阁请了一趟,却是只身而归,摊开手道:“辅大人去钦天监还没有回来。”
岑睿纳罕了下,莫非傅诤这回病重了?
没傅诤,这一趟还是要走的。前去吊唁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岑睿站在门外看着进出黑溜溜的人头,犹豫着要不要挤进去凑热闹。
“陛下不进去吗?”陌生男音在岑睿耳畔温和响起。
岑睿诧然回,两步外的年轻男子玉冠束,裹了袭月白轻裘,不显臃肿反是倜傥风流,招得过路的少女们纷纷回。
来喜眼尖,立时辨识出了对方的身份:“晋国的三殿下?”
两人互相见了礼,岑睿让来喜去魏府向魏长烟支会一声,转头道:“你也是来祭拜魏老的?”
“家母与魏氏有姻亲之缘,我来祭拜一番也是应当的。”容泽低柔着声道。
“竟是如此?”岑睿头一回听说这个晋国皇子与魏家还有这层关系。
“陛下不进去是对的。”容泽看着挂满白幡的魏府大门,眸里有层了然笑意:“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岑睿背后一凉,这人好似知道些什么,腹中揣测之时,来喜已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脸色不大好:“陛下,小人已和魏公子说了。”
岑睿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怎么说?”
来喜吞咽了好几回话,终于说出口:“他说陛下您不吊唁就……滚吧。”
“……”那晚白安慰他了!这王八蛋!岑睿忿忿要爬上车,忽地想起身旁还有一人,顿觉脸面丢尽了,忙抬头一看,却见容泽已缓步走向魏府。这人……
岑睿记挂着傅诤的伤,没有马上回宫而是从朱雀街折向了钦天监。钦天监门边依旧是那个小道童在扫雪,一看岑睿来了,仓皇地行礼,又慌慌张张地要进去通报。
岑睿摆手制止了他,又不是第一回来了,径自往里走去。
来喜的小心灵挣扎了下,道:“陛下,小人觉得……您对辅太上心了些。”
“他是我老师,我上心不应该么?”岑睿莫名问。
来喜又挣扎了下,继续吞吐道:“小人是觉得,您要是真喜欢辅,就不能太上心……”看看这历朝历代后宫里头,有哪个专宠的妃嫔是长命的啊!皇室爱情有个铁律:爱她/他,就要冷落他!
“哈?”岑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槐柳交映的正堂后,一道女声冲出屋外:“傅诤!你若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救我!”
“公主殿下,那个,救你的人是我……”玉虚委屈的声音随之传来。
“……”来喜捂住眼,不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哐当!”虚掩的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向两边。
岑睿一挑眉,笑盈盈道:“哟,人不少嘛。”
傅诤偏过来淡淡瞧了眼岑睿阴霾遍布的小脸,忽敛眉走过去,抬手拂去她间肩梢的细雪,语气不善:“下雪了也不撑把伞?”</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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