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幕小修

马甲乃浮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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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清晨。

    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

    午门外东西两侧是排列整齐笔直禁卫军,与之相称,则是奉天门外军旗,随风猎猎,仪仗森严。

    奉天殿外,丹陛、丹埠两面为拱卫司陈列仪仗,而文楼、武楼南面则安放着礼仪车乘,再往西,陈设着一匹匹骏伟仗马,除此之外,经过严格训练虎豹,也被安稳放置于奉天门外。

    大殿外南面,奏乐乐队已然摆好,将由和声郎指挥;鼓乐,仪仗司一同出列,迎送册宝至东宫,等候太子。

    文、武百官也身着不同颜色官服,分不同品级,齐集于午门外。

    与此同时,尚宝卿和侍从侍卫官一道,恭敬地赶赴谨身殿,奉迎皇上。

    皇帝陛下今日着有一身为庄严,金贵礼服衮冕。

    玉佑樘同他父皇一样,也着冕服——

    玄衣,织五章,龙两肩,山背,火、华虫、宗彝两袖;纁裳,织四章;蔽膝以玉钩一对悬挂,玉佩两组,珩,瑀,玉花,琚,冲牙,璜,滴组成,其间贯以玉珠,配上金钩,配下副以四彩小绶。

    他一身华冕,平静立于奉天门外,双手稳稳端着玉圭,冕冠两面五彩九旒轻轻垂坠,半遮住他面容。

    后,鼓乐奏响,皇帝陛下近侍族拥下,起身离座,乘典从谨身殿前往奉天殿。

    尚宝卿高捧玺印,侍仪引领圣驾,一路慢行,前往大殿。

    沿途,宫廷乐队开始吹奏雅乐乐章,正声雅音之中,皇帝陛下登上宝座。

    其间,引导官也会带领玉佑樘,一路徐行,进入奉天一门。

    一时间,鼓乐齐鸣——

    玉佑樘来到大殿前,侍立于朱色陛阶。

    他始终身姿笔直,衣冠平整,不见一动,只静静等候下一步动作。

    赞礼官来到玉佑樘身侧,高喊:“鞠躬万皇太子一拜再拜——”

    音落,承制官跪拜皇帝,而后起立,站于门外,喊道:“有制!”

    赞礼官应声:“跪!”

    玉佑樘忙抚整衣摆,屈膝跪下。

    待他跪定,宣志官便朗声宣布:“册长子玉佑樘为皇太子——”

    闻言,玉佑樘徐徐俯身,伏首,行礼,然后平身站立。

    承制官跪于西殿回奏:“传制毕——”

    玉佑樘再次鞠躬,跪拜。

    待他起身,赞礼官宣布行册礼。

    然后,引礼官便领着玉佑樘由大殿东门入,进了殿内。

    殿内等候已久内赞官总算接引到太子殿下了,便赶忙带着他来到御座前拜位。

    皇帝陛下端坐于龙椅,盯着阶下玉佑樘,唇边带笑,也不移开视线。

    待他一手指示,内赞官忙高唱:跪——!

    玉佑樘心中默默翻白眼,又一次跪下身来。

    捧册官于案前跪下,捧册,极为慎重地交予读册宝官。

    内赞官再一次宣布读册。

    读册宝官也一并跪下,高声宣读册书……读完后,将册交给示相,士相握紧册宝,跪下身来,将此册交授给玉佑樘。

    玉佑樘也忙抬手,毕恭毕敬接过宝册,表明愿接受册立之决心。

    而后将宝册递给身旁捧受册宝内使,内使再重复一遍同先前一样程序,将册授给玉佑樘,玉佑樘再转交给捧授册宝内使。

    赞引官高唱令声,玉佑樘伴着令声,出圭、俯伏、平身……

    再捧起册宝,由内使前头引导着,跟出大殿。

    待内使便将册和宝小心放入册宝亭盈匣中,玉佑樘就殿外朱色台阶上头鞠躬下跪,郑重地对着穹宇连拜四下,而后起身,走出奉天门。

    仗义鼓吹,又是一阵雅乐奏响。

    百官也一同恭敬跪拜,迎送册宝至文华殿。

    玉佑樘静立于丹陛,遥遥往阶下看去。

    谢诩为上品官员,自是位列于前排,他生得高,向来瞩目,一眼便能从众人之中寻见他。

    谢诩今日一袭赤色朝服,金冠奕奕,他伏身跪拜,未尝抬头看自己一下。

    玉佑樘将目光停他身上良久,也未等到这人朝他投来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跟上内官。

    此刻,百官均平身,要前往中书省那里颁行施令。

    玉佑樘边跟紧内官,边又便侧头瞄了眼,谢诩一众人已朝着自己相反方向,背行离去。

    愈行愈远。

    额前彩珠摇曳,玉佑樘慢慢垂下眼睫,往内殿走去。

    皇后娘娘已内殿等候,她位于宝座,也是神彩飞扬。

    玉佑樘忙大殿中央跪下,行朝谢礼,连拜四下。

    他不能开口,边由身旁内使代为恭谢:“小子玉佑樘,兹受册命,谨诣母后殿下恭谢——”

    紧接着,又要重复拜四下。

    礼毕,玉佑樘才悄悄抬眼瞥了下坐于高阶皇后娘娘,这是他进宫后第二回见到这女人,她虽同自己娘亲有八分相似,却要比娘亲雍容华贵多了。

    玉佑樘脑中猛然浮起许多场景,他回宫前夜,晕黄烛光里,娘亲自来房中,告明他此间真相……

    过了一会,玉佑樘扬头,同皇后相视一眼,弯眸一笑。

    皇后微愣,颜色复杂,也不过短暂几秒,随即又笑花怒放。

    玉佑樘回身,踏出内殿,无论如何,这女人还是达成自己目了。

    =。。=

    下一个地点是文华殿。

    玉佑樘来到这里时候,亲王、世子、郡王已文华殿门外台阶等候。

    二皇子,三皇子均列其中,玉佑樘到达时候,他们姿态虽卑恭,却并未抬头看他。

    玉佑樘越过二皇子时,斜睨了他一眼。

    第一回见到这厮对自己如此谦尊,真是难得啊,哈哈。

    暗爽之中,他被内使恭迎上宝座,几位郡王便由东边台阶进入殿内,按序排列,对着玉佑樘作以四拜。

    终于不必再站再跪,轮到旁人来跪他了。

    玉佑樘屁股黏椅子上,真心不愿再挪下来。

    他含笑望向座下,长王二皇子上前一步,神色极冷,手中玉圭遮面,恭贺他道:“小弟玉佑杨,兹遇长兄皇太子荣膺册宝,不胜欣忭之至,谨率诸弟诣殿下称贺——”

    听着很是不愉嘛,玉佑樘摸了摸下巴。

    二皇子贺毕,几位皇子又同时跪下身,叩头,行四回拜礼。

    玉佑樘长袖隔空一揽,示意不必重礼。

    不过,有一人却未再次跪拜,从头至尾,他都未动,很是显眼……

    玉佑樘定睛一望,是老三,他个头并不高,一身亲王青冕几乎将他一小只人牢牢罩住。

    旁边有内监见他不动,面带惊疑,赶忙上前,轻轻拉了一下他袖子。

    他依然保持原来姿式,微低着头,犟原处,珠旒于他光洁额前压下暗沉黑影,无人看得轻他表情。

    内监有些惧怕,但还是试探性轻轻拽他袖角,直接被他一把抵开,重摔地。

    二皇子轻瞄他一眼,道:“三弟,该跪了。”

    三皇子还是不言,过了许久,才听他低喃道:“为什么要让这个哑巴当太子……为什么……”

    二皇子似乎没有听到,再一次提醒:“宣王,给太子跪下!”

    “为什么?”三皇子迥然抬头,眼中含泪,目眦欲裂,眼白均被血丝覆满!

    能瞧见他人均被吓了一惊。

    三皇子突然似不认识众人般,指向玉佑樘,哭号叫吼:“为什么要让个哑巴当太子?为什么要让他当太子?本王哪里不如他?你们说啊!说啊!本王哪里不如这个哑巴?!”

    众王均低头,无人回应。

    清泪从他脸颊一道道滚落,让他看上去可怜又可笑,殿中空寂无声。三皇子又猛然脱离众人视线,他步伐颠颠,却又得惊人,失魂一般冲至殿口,强行从把守门外禁卫军腰间拔出佩剑!

    此刻殿内外众人才反应过来,禁卫军高吼:“保护太子殿下!”

    文华殿中乱作一团,玉佑樘也站起身,盯着三皇子提剑直直冲着自己砍来,这个曾经可爱稚气孩子,此刻已是青筋暴突,眼中被仇怒渲得血红,似进了噩魇一般,看一眼便会叫人脚软……

    殿中内官连滚带爬冲上台阶,欲将太子殿下重叠围住,却直接被三皇子一剑一剑于背穿心,直接送命!

    一簇鲜血溅喷到玉佑樘眼前,他眼前嫣红成一片,所见一切仿若都泡血里……

    视野之中,二皇子平静立原处,未有任何动作,只由众人挤压带动,冷眼望着发生一切……

    而玉佑樘也无法做任何动作,内官和侍卫一个个冲到他跟前充当肉盾,而他也被一点点往后挤压,他背部就抵于宝座一处尖锐,金属一厘厘扎进他肉里,血腥场景让他对于痛楚感官愈发放大……

    ……他觉得好难受,不知是来自身体疼痛,还是心头无力……

    殷红画幕里,旁人似乎渐渐朦胧隐约起来,唯独三皇子愈发清晰,他面容狰狞,疯了一般,离他愈来愈近……

    玉佑樘脑中闪过许多片段,终只定格一件事上,那是他与谢诩第一回宫中私下会面,谢诩淡淡告诉他,册立大典上会有一件大事。

    玉佑樘浓睫微阖,原来,所有所有,一切一切,他掌控之中。

    ……说正是这件事吗,谢先生。可是此刻我,该怎么做呢?

    玉佑樘再度睁眼,剑端银芒锐利,已直指自己胸前!

    握剑孩子一点也看不出往昔明讨喜,他唇角大裂,笑面狰狞,容色看上去可怖之极,他衣服脸上浸满血液,可是他看上去好开心,开心到让人恐惧。

    玉佑樘立直身体,静待那把剑刺来。

    剑端已划破他玄衣,一缕血水贯出,三皇子面色为亢奋,加重手心力道,只想将那柄利剑穿得深……

    下一秒,三皇子似被人点穴了一般,周身僵住,瞳孔骤大,而后喷出大口乌血,直直栽倒玉佑樘脚边……

    他背后中箭,一箭穿心,死不瞑目。

    锃——

    是剑柄掉落地一声脆响。

    殿中众人死寂下来,空气中血腥蔓延,放佛此处并不是郡王恭祝太子贺堂,而是一处恐惧无比修罗场。

    玉佑樘惊魂未定,他按住胸口阵阵剧痛,与众人一道朝着殿门口看去……

    一名从未见过毫不起眼禁卫军弓箭手正呆怔原处,他还维持着捏弓姿势,睁大眼环视殿中众人,似乎刚才发生一切,他射向三皇子那一箭,他也未曾料到一般……

    与此同时,还未得知宫中消息百官,迎召结束,从中书省走出,相互虚伪逢迎,谈笑道贺。

    众人之中,唯独谢诩一人徐徐慢行,不道一声。

    他目无旁骛,直直走至高阶,才回头,望向宫殿方向。

    巍峨金顶上,朝曦似薄血。

    了然一般,他又收回视线,正色向前,一级一级拾阶而下。

    =。。=

    册立太子大典拉下帷幕,本该是举国喜庆吉时,不过半日,便被权谋黑影所拢,整个宫廷陷入恸哀之中。

    次日,因宣王刺杀太子已薨一事,百官并未进表笺祝贺,内外命妇也没有中宫庆贺。

    玉佑樘于东宫养伤,因此去见诸位皇叔,还有谒太庙事,也拖了下来。

    射杀三皇子那位侍卫被押往大理寺审查,他只道,一时情急无可奈何,若不杀三皇子,死便是太子殿下,自己也未想到居然一击毙命。

    这个可怜青年随即被午门斩首。

    三皇子葬礼很举行,还未穿上皇太子冠服玉佑樘便先穿上了麻布衰服,朝中百官也皆着白冠素服,举国齐哀,不饮酒食肉,朝夕望阙,哭临三日。

    丧礼当日,皇帝陛下始终神色呆木,郁郁沌沌,似是偶人。

    众臣遥遥望着他,眼中痛哀欲泪。

    翌日,大臣哀痛得到验证:原先开朗无比皇帝陛下,似乎因三皇子驾薨一事,大受打击。

    自打参加过三皇子丧礼后,便一直不出殿门,整日闭关里头,香雾缭绕,炼丹修道。

    于是,整整一个多月未再上朝……

    此间,玉佑樘也完整得知大典当日,向来和顺三皇子为何突然疯了一般要刺杀自己。

    ——实际上,方首辅一直是二皇子那边人,只是假与三皇子私下勾结,无需二皇子亲自动手,借三皇子之手便可来对付自己。

    而谢太傅也一直暗中买通一名三皇子住处心腹宫女,往其平常所用香料里,加了一味西域迷香,此香无味,但闻多了会神志不清,有疯癫之症,而且会愈发严重。

    三皇子向来克己,一直努力保持着众人眼中仁厚友爱之相,可期间,饶是自己表现再好,自己多位党臣,却因谢诩从中作梗,一个个原先忠心耿耿,纷纷变得墙头草往别处倒戈。各种外因内因将始终隐忍三皇子逼至绝处,狩苑野兽一事根本不像三皇子如此谨慎人所为,大概从那时起,他就已心智不清不择手段了罢。

    真正高|潮到来,则是册立太子那日,他见到玉佑樘穿着冕服一点一点走上本该属于自己位置,大受刺激,继而心智全失,此后便发生了那样事……

    至于那位只说自己是无意之举弓箭手,也不过是神通广大太傅大人派来一只替罪羔羊罢了。到后,一直为玉佑樘所重视三皇子,也终究成为了太子党与二皇子党之间相互倾轧权利牺牲品。

    玉佑樘私下问过谢诩,为何要杀了他?

    谢诩极为平淡且无愧地回复他一句话:贪妄猛虎终只会落得如此下场。

    玉佑樘回道:其实并无区别,我们都是贪妄猛虎,我们是,二皇子那边也是。

    谢诩很给了他答复:本就是你东西,算不上贪妄。

    =。。=

    又过半月,被大臣夺命连环上书逼到暴怒皇帝陛下,终于从谨身殿封闭门缝中下出一道圣旨……

    即日起,太子监国,勿再扰朕清修——

    次日,领下圣旨玉佑樘,登上凌烟阁顶,他立于阑干前,瞥见一株高木已抽芽,鲜绿动人。

    他轻声道:“碧棠,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跟后头宫女微垂下脑袋,道:“不知道。”

    “春天来了吧?”

    碧棠也瞧见那片叶:“看起来是这样。”

    “也就意味冬天又要到来,”玉佑樘长长舒出一口气,才回道:

    “我那时寺中,以为进宫就是圆满。而进宫之后,我又以为顺利登上太子之位便是完满,一切都会变好。现下我算是恍悟了,人啊,根本没有所谓好结局,只有一个又一个,开始,难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第一卷·不语篇》终于落下帷幕,好像有点沉重啊,不过不要担心,第二卷言情戏份就多起来啦!

    这章分量很足吧哈哈,希望一直霸王少女可以小小地露个脸,总不能一卷都看完了也不让作者看看你们长啥样吧,留个脚印“第一卷到此一游”啥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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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你们会觉得典礼那部分很枯燥= =不过作者查了好多资料啊,然后自己要整理,又要量写得有气氛一点,光那部分写了两个多小时,筋疲力,希望大家耐心一点读完

    这是皇帝陛下衮冕:

    太子殿下冕服:

    太傅大人朝服:

    太子丧服:

    文武百官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