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流觴曲水

车仔红茶李半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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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殿后的东苑御河边,宫姝们正忙忙的赶着入夜前为流觴曲水宴会端菜送果。首席上座,端坐着正是淑贵妃,一旁圣公主苓苒伴着母亲,再下首坐着是一些相要好的嫔妃。贤淑贵妃缓缓道:“皇上龙体欠安,三月三留在玉熙宫休养,也不过来咱们这流觴曲水宴,只有几个老姐妹聚在一起,过个节气。”众嫔妃皆叹息称是。贤淑贵妃又道:“大家不要拘束,就着这流水祝愿皇上早日康健。”

    说着斜了手中的酒杯,泻出半杯清酿。大家依言而行。正说着,内侍过来报:“太子在前殿求见。”贤淑贵妃点点头,正想离席前去。苓苒起身道:“母妃,既然哥哥来了,我陪你过去吧。”贤淑贵妃笑望过女儿,眼角不由浮出浅浅皱纹,道:“最是你事情多。”

    前殿,太子璁不安的踱来踱去,甚至贤淑贵妃轻轻过来也没发觉。圣公主苓苒跳到太子璁背后,伸了手捂住哥哥眼睛,本想哥哥像平日般笑着掰开,没想到太子璁猛然甩开自己,之后更是一把推开。圣公主猛不及防,差点跌倒,贤淑贵妃吃了惊,扶住女儿,叱喝道:“你这是作甚。”

    太子璁心中烦躁,经母妃问责,道:“那倒要问问这个好妹子。”贤淑贵妃冷冷道:“我问的是你,有什么事情径直说了边是,问你妹子作甚。”太子璁冷笑道:“今日我遣了赵又廷去刘家问元宵行刺之罪,本来已经可以缉拿归案,却不想从天跳了个谢家小郎出来,领了父亲的黄折子手谕,硬生生阻了赵又廷的路子。我倒要问问妹子,这折子是哪里来的。”

    贤淑贵妃听了,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阻了就阻了,何必失了风度。此时先给刘家一个提醒,却留条后路,赢得世家的惧怕和敬畏。也没有什么差错。”太子璁还欲分辩。贤淑贵妃转向圣公主,和煦道:“苓苒,你哪里拿的折子,为何要与以谢睿。”圣公主微微一笑,平静道:“我去玉熙宫探望父皇时候请的旨意。哥哥,我这应该也是助你。退一步,你今日派人去抄捡刘家,缉拿了犯事罪人,可你真的能撼动世家门阀?余下的只会惊惧自保,父皇此时也许不会说什么,可你能保得人心不会倒向其他藩王。”

    太子璁被妹妹说的气堵,却无可辩驳。圣公主接着道:“而这几年,你一心改革积弊,却触犯了许多禁忌。要不是母妃暗中帮你调和安排,许多老臣早就想参倒你。为了扶你正位,父皇已然冷淡母妃。你还是急急独行。这三月三的好时节,早年都是父皇带着我们一起河边取乐。可近年,父皇何曾踏足过坤宁殿!”太子璁生气喝道:“够了,本宫不需要你教训。”

    贤淑贵妃被女儿说出了心事,无限伤感,冷冷对儿子道:“你不要在此大呼小喝,苓苒说的有理,此事到此为止。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而不是推行新政!”

    云熙宫浣溪旁,闵氏扶着英宗在溪边草地上对坐着,傍晚静好,只有淙淙流水逝去。英宗觉得自己虚弱的厉害,强撑着望过闵氏,只见她逆光侧脸、睫羽婉约,脸上细微的痣记亦看得清。英宗忽然恍惚起来,三十年前慈庆宫后殿,撑着宫门等自己下朝回去的少女这是这般颜色。不由唤道:“眉儿眉儿。”闵氏偏过头,轻轻问道:“皇上找谁,臣妾唤去。”英宗猛然回神,苦笑道:“不找谁,只是想到旁人。”闵氏涩涩道:“是想念淑贵妃吗?”英宗勉强抬起手,抚摸着闵氏的头发:“你倒是很像她。”闵氏不说话,低了头靠到英宗胸口,半响方道:“皇上心中的人是我也好,把我当做影子也好,只是此时我在你身边,我就此生满意了。”

    英宗紧紧揽着闵氏,急急道:“朕去后,你务必跟着连将军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闵氏笑道:“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皇上去了,我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英宗揽过闵氏,闭上眼睛道:“朕第一次见到你,你在帐中吹埙,月下形影清瘦,像极了……”闵氏苦笑道:“是像极了淑贵妃。”英宗疲惫闭上眼睛,心中叹道:忽忽数十年,物是人非,眉儿,当年那咬着嘴唇等我下朝的少女为何就变成冷酷恋权的女子。

    是夜,云熙宫传出哀钟。嘉和十一年春,三月初四子时一刻,英宗陛下去鼎成龙,驾崩于玉熙宫内,享年五十五岁。

    东方微微泛白,市面上已然开始肃清警戒,各条官道小巷都驻扎了九门卫营的军士兵曹把守。偶尔窜出个把闲人都会被逮住盘查。谢睿一路过去,暗暗皱眉。

    玉熙宫暗红的宫墙前,晨光照耀着角楼紫色琉璃瓦,一派荣华景象。谢睿下马随内侍进入东华门,直直过了汉白玉的中道。这条洁白玉润的阶梯,自己曾经走过数次,但从没像今天这样步履快然。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拉开帷幕,新的人物就要踏上明朗开阔的朝堂。这里从不缺乏野心和权谋,少的只是稍纵即逝的机遇和赏识。

    上了玉熙宫前殿小书房,一群老臣正围着太子,按照传统的“劝进”程式,全部官员以最诚恳的辞藻请求皇太子即皇位。头两次的请求都被太子璁拒绝,因为父皇刚刚驾崩,自己的哀恸无法节制,哪里有心情去想到个人名位?到第三次,他才以群臣所说的应当以社稷为重的理由,勉如所请。

    完成这一仪式,太子璁已然被吵的头晕,见了谢睿,冷笑数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独留下谢睿。西首铺暖炕,炕上有张小案几,太子璁翻起桌上小册,又不耐烦掷下。谢睿也不答话,规矩在下首站好。

    “昨日你倒是个半路出来的程咬金。”太子璁冷笑道,“本来按之前所议。去刘家问罪的人应该是你,你倒好,临时退却不说,还搬出先皇的手谕挡了赵官人的议程。你到底有什么解释。”谢睿立了立身段,不卑不亢答道:“臣之所以如此行事,如果说没有私心,那是欺君。可若全是为己,也是为君。”太子璁冷笑道:“你倒是说个明白,免得我第一道圣旨斩的就是你。”

    谢睿道:“如今之势,各藩王世家,都各藏心事,如果此时强行推行行政,只怕又要引起人心浮动,前朝尚有王莽乱政之鉴。所以,只是给刘家一个警醒,而不是彻底查抄,更显太子殿下的怀柔之心。”

    太子璁被说动了心思,但还是反问道:“那你又藏了什么心思。”谢睿微笑道:“不怕太子看轻,臣也只是个凡人肉胎,查抄世家这么大的责任,臣宁愿做个缩头王八乌龟,也要避过一时,以图更大的前程。”

    这番话说的粗俗,太子璁也不禁笑道:“好你个王八乌龟,先皇特地交代了留你重用,难道也是看中你这样的缩头功夫?!”谢睿微笑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