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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已经很老了。
至少在成婚这么多年只回京了两次的明惠郡主眼里,比以前老了太多太多。
见外祖母白发苍苍,还在为她筹谋,还在循循善诱教她,明惠郡主忍不住泪满眼眶。
“外祖母,我都听你的。”
“好孩子,外祖母能教你一时,教不了你一世,你要自己明白,毕竟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
她连连点头,抹着眼泪:“我一定跟皇后娘娘多学学。”
这话比之前要真心实意太多。
太皇太后欣慰地点点头道:“也别晾人家太久,明天去把人领进来,带着俩孩子一同去。”
“是,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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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明惠郡主带着两个女儿去了会同馆。
见到丈夫,她又是思念又是怨气深重,不免骄纵的性格又显露出来,虽有太皇太后派去的素兰在一旁打圆场,终究弄得双方都不太开心。
见过太皇太后后,孔范并没有住进西苑,而是又回了会同馆。
按照他的说法,他已与友人说好,要去对方的府上住几日,再来知交和家里的世交都要一一拜访,住在西苑并不方便,不如住在外头。
让太皇太后来看,此子还心怀怨气,只是当着面不好显露出来,又问过素兰去后的情形,倒也不怨他,只是难免对明惠郡主有些恨铁不成钢。
明惠郡主也知晓自己当时是没压住怨气,她现在也后悔了,可让她现在去向丈夫示弱,她又拉不下脸面。
太皇太后知道她这种心里明白但就是做不好的性格,实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幸好两人要在京里待些日子,也不怕找不到机会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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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无双若知晓太后如此高看她,恐怕会受到不小的惊吓。
旁人只看她过得顺心如意,和皇帝恩爱,又独宠后宫,殊不知她也在水深火热之中。
最近那两个较上劲儿了,变着法在她身上使力气,可把她折腾得叫苦不迭。
她哄了这个,那个不愿意了,哄了那个,这个不愿意了。
也幸亏她活了两世,慢慢也从不机灵变得机灵许多,能及时洞悉他的心情。其实主要还是乾武帝,纪昜稍显直白点,有点不愿意就说了,但是这位——
无双若不是跟着那次再一次重回前世,是绝对想不到前世他那么早就套路自己了。虽然也跟她迟钝有关,可他简直太坏了,不动声色就把她骗到了手。
关键她还提不起心思生他的气,甚至因为纪昜的任性,越来越心疼他。
而且无双现在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她越来越心疼他,也是他故意为之。
每次想到这些,无双都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她怎能这么想他呢?
他确实很辛苦,累活儿都是他在做,相反她和纪昜却总是藏在他的庇护下,悠闲自得地过自己小日子,她这么想他实在太不应该了!
不提这些。
这么过了一阵子,无双实在应付不了这两位祖宗,只能把褚女医请了来,装模作样给她诊了下脉,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大意就是娘娘的脉象不大好,有些亏损,要调养一些日子,不宜操劳太过。当然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养一养就好了。
为了不让他们担忧,无双特意叮嘱褚女医让她格外申明了下,没什么大问题。
可那两人根本不听这个,一个让宋游和褚女医给拿方子,再找人专门给她做药膳,盯着她日日吃。
纪昜则觉得她身子是弱了些,要想身体好活得长寿,还是得习武。
是的,他们似乎格外怕她出事,也是前世的事着实把他们吓到了。因为此事又衍生出最近乾武帝在研究什么长寿之方,而纪昜打定注意想要教无双习武。
纪昜本就有练武的习惯,以前在西北时,每日晨练不拉下,后来回到京城,由于事务繁忙,再加上又大婚了,晨起对软玉温香抱满怀的男人来说,就不那么心甘情愿了,只得另找时间。
如今则固定是下午会练一会儿武。武艺这东西,时间久了不练,就会稀疏,纪昜自然不会允许。
于是无双只得让人翻出许久不穿的骑装,和他去到西苑的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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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的演武场很大。
不光有练习骑射的跑马场,还有择了几处设了梅花桩。
这是无双第一次见到梅花桩。
地上扎着一排排木桩,每个木桩都间隔着一定的距离。梅花桩分了几片地方,最低的不过一尺来高,间距也较近,再来就是两尺来高和三尺多高的,最高的有两米多。
梅花桩的高度也越高,间距也越宽,难度也就越大。
其实宫里也有演武场,但那地方只适合纪昜这种高手来使用,若论打磨基础,还是西苑的演武场东西全面。
无双第一次来,就碰见西苑书房的孩子们在站桩。
大一点的孩子都站在梅花桩上,小点的则在下头扎马步。
像纪祚,明明对武不是太喜欢,但按照皇家教养皇子皇孙的习惯,至少也得精通骑射,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像这种基础功,必须要练。
他大概应该已经过了扎马步的时间,就和汉王家的纪衍,赵王家的纪嶆纪岳几个年岁差不多的,站在最一尺来高的梅花桩上,摆着各种姿势‘站桩’,用以牢固下盘。
纪礽这些小的,则小脸憋得通红,站在
还有几个比纪祚年岁长的,大约年纪都在十一二岁左右。赵王和汉王的年岁虽比乾武帝小,但人家大婚得早,所以不光子嗣多,相对年龄也比纪祚纪礽要大。
他们算是西苑书房里年岁最大的皇孙,习武自然也比这些小的年数久,有些都能站上三尺来高的梅花桩了。
还有人能在上头打拳,耍刀,让
……
二人本就是便装前来,又故意没惊动人,就躲在一旁看。
无双见纪礽小脸憋得通红,双腿隐隐在发抖。旁边汉王家的纪衡,不光小脸通红,都站哭了,武艺师傅还不让休息,不禁有些心疼。
“还这么小,就练这么狠,会不会坏了身子?”
纪昜不以为然:“年纪小,才好打磨筋骨,师傅们都是常年教授皇子皇孙们武艺,都有酌量。等练过之后,就会带他们或是泡药汤,或是用药酒舒络活血,还有特制的膏药,不用担心会坏了筋骨。”
“陛下幼时,也是这么练的?”
他点点头道:“都是这么练过来的,你以为皇子们为何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这都不是白来的,都要苦练,也就老八幼时身体受损,练不了。哪怕是纪奕,你看他文弱,实则骑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喜欢装得文弱,便于和文臣们打在一处。”
纪奕就是晋王,无双没想到文质彬彬的他,竟然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可转念在想,既能参加冬狩,哪怕有护卫们帮忙,想必武艺也不会太差才是。
无双还知道晋王的一些近况,本来晋王夫妇二人一直被圈在府里,虽二人已被贬为庶人,但日子还能过,吃喝也不愁,就是之前无双听说晋王被圈了两年,头发全白了。
这回她和乾武帝经历了那一场奇幻之旅,转天乾武帝就下令削减了那边的用度,料想以后的日子会更难,不过无双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死后,他成了那样,就不同情对方了。
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不是她提前洞悉了胡太妃这个人,恐怕这两条毒蛇还会咬上她,幸好这一切都改变了。
“那陛下小时候扎马步,有没有练哭过?”无双突发奇想道。
纪昜瞅她:“朕怎么可能哭,朕天纵奇才。”说着,他又补充了句,“就算被练哭了,那也不是我。”
乾武帝知道你这么背着说他坏话吗?
无双囧囧然。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纪昜拍了拍她肩膀道,“走吧,朕带你去另一个没人的地处。”
无双临走时,回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
他说得没错,这些皇子皇孙们生来便享受高人一等的荣华富贵,也该承担相应的责任,有些苦必然要吃。
只是很快无双就明白这‘责任’有多么重了。
她见小儿子扎马步,小脸憋得通红,想必十分痛苦。可等她真正试了下,才知道多么痛苦。
每次也就只能坚持十几息,而后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腿疼、腰疼、哪儿哪儿都疼。
她还只是在地上扎马步,想想大儿子要在梅花桩上,这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纪昜去打了一通拳回来,见她哭丧着一张小脸,不禁道:“罢了罢了,要不你跟朕学打拳?”
于是二人又去打拳,他出一招,她跟着比划样子,没比划几下,就因为下盘不稳摔倒在地。
他嘲笑她:“你还不如礽儿。”
无双气了,爬起来继续,很快又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有点狠,眼泪当即就出来了。
纪昜忙把她抱到屋里去,把鞋袜脱了,把裤子撸了上去,见膝盖蹭掉一大块皮,还隐隐见血迹,不禁皱起剑眉。
“你这皮子未免太娇嫩了些。”
无双气死了。
臭男人,上榻一个样儿,下榻一个样儿,榻上说人家冰肌玉肤,触手生香,亲不够,现在嫌弃太娇嫩。
纪昜也意识到自己不能两面派,再说他也着实心疼,平时亲一亲就觉得胡茬能把皮扎破了,现在摔成这样。
又见她小脸涨红,泫然欲泣,忙去翻了药出来给她擦,还给裹上一层白布。
弄罢,叹气道:“都说名师出高徒,看来朕这个明师是教不出好徒弟了。”
又嫌弃自己!
无双现在胆子也肥,扑到他怀里一顿粉拳侍候,可惜对纪昜来说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反而把他打得哈哈直笑。
又哄道:“罢,等你这伤好些了,到时朕练武,你跑圈吧,多跑跑也能强健体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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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昜的练武之法就这么无疾而终。
这还不算完,此事被乾武帝知道后,他倒也没发怒,只是嘲笑了纪昜一通做事不够谨慎,没考虑实际情况之类的话。
纪昜本就懊恼,哪里禁得起他冷嘲热讽,两人吵了起来,最后还是无双来劝了架。
「你俩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没有礽儿大。」
乾武帝窘然,默默道:「你摔伤了膝盖,此处伤口不容易好,只能卧平养着,腿稍微弯曲些,长的痂就会裂开,只能从头养,你忘了那次你受伤,别处的伤养养就好了,唯独腿上的伤养了多日。」
一提这事,纪昜也想起前世梅芳死了她受伤的那回。
可他也要面子,僵着脸道:「她不能行走,我日日抱着她就是,要你操心!」
你们别吵了!
无双知道这话说了没用,灵机一动,道:“腿好疼。”
当下二人也顾不得吵了,一个说我给她涂了药啊,另一个又去拿了药回来给她再涂一次。
后来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纪昜脸色不太好。
无双心疼他,抱着他道:“这是妾身自己摔伤的,不怪陛下,而且也不疼,养两天就好了。”
纪昜面见缓和之色。
突然,他脸色一变,变得有些幽怨。
“这么说来,你倒是嫌朕责怪他了?”
无双忙又道:“妾身怎么会嫌陛下,妾身知道陛下是心疼妾身才会如此。”
蓦地,脸色又一变。
“你觉得他对,是不是气我让你练武害你摔伤?”
这时无双已经混乱了,也着实累了,翻了个身道:“我累了困了,让我睡一会儿。”说着,她又道:“你们离我远点,免得说什么我还是能听见。”
他当即起身去了外殿。
「谈谈?」
「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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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祚和纪礽散学回来后,听说母后摔伤了腿,忙跑来看母后。
“母后,你怎会摔了腿?”
无双当着儿子可不好说谎,只能如实说了自己跟着习武不成,反而摔了自己的事。
又把纪祚叫过来,抱着他道:“若不是娘今日去看你们,还不知你们习武那么苦,你以前回来怎么不说?练得累不累?有没有伤过?”
自然累,也伤过。
纪祚让身边人都瞒着,也是不想让母后担心。
“父皇说了,我是长子,以后要保护母后和弟弟妹妹的,男儿要顶天立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父皇能有那么好的武艺,都是因为少年时多吃苦,才能领兵出征,纵横沙场,战无不胜。儿子虽不及父皇,也要给弟妹做出个样子。”
“别听你爹的歪理。”无双啐道,又想这么说他不好,忙又道,“就算父皇说得对,但你还小,也不要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头上,若是伤了累了就跟娘说。”
纪祚露出纠结之色:“可说了只会让娘担心。”
“说了娘也好心疼心疼你。”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太妇人之仁,因为心疼是一种很无用的情绪,并不能帮助什么。
可无双总觉得乾武帝/纪昜小时候过得苦,外人看他甚至她看他,总觉得他无所不能,可无所不能也需要付出代价的,谁又知道他幼年经历了什么。
由此,她自然想多心疼心疼儿子。
纪祚还不懂这种情绪,他只觉得娘的怀抱好温暖,娘心疼他他很高兴,可外面站着的男人却明白她为何如此。
心疼啊?
如今也有人心疼他了。
她、她和他的孩子,一家人!
本来两人谈得很僵,突然冥冥之中有一种契合之感,两人都沉默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幕。
这时,乾武帝不合时宜地在心里说了句。
「所以你也要稳重成熟些。」
「你别蹬鼻子上脸!」
那边也有个小子在破坏气氛,正是纪礽。
只见他拉着无双兴奋道:“娘,我可一点都不累,我今天把纪衡给站哭了,我没哭,娘我是不是很厉害!”
无双和纪祚低头看这傻小子,当爹的也站在外面看这傻小子。
「你看他像不像你。」
纪昜啐道:「你再蹬鼻子上脸,我翻脸了!」
他又看了那傻小子一眼,哪儿像他了,他有那么傻?!明明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