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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戴,叫戴铎,那是我父亲,名叫戴书……”戴铎看了一眼兀自在地上傻笑的父亲,泪水不禁涌了上来,给胤禛讲了自家被李老爷害的家破人亡的事。
原来这戴家祖上也是官宦世家,在这有大片的地产,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戴书这辈上,只剩下薄田二十亩,所幸戴书也读过书,还考去过秀才,所以除了种那一亩三分地,还开了一间私塾,贴补家用,虽然不算富有,可日子也算过的去。戴书是一个本分却有些呆板的人,不敢做有违圣人之道的事儿,但也对现状颇多抱怨,总希望有一天能恢复自家往日的辉煌,所以对儿子戴铎的要求也极高。不止学习四书五经,还要请一些武师教戴铎一些拳脚功夫,怎奈戴铎生性好静,却是对练武没什么兴趣,再加上请的那些师傅也不过泛泛之辈,致使他也只是个花拳绣腿,看着好看,真若动上手,还是要吃亏。
好日子就在康熙二十七年彻底结束了。李光地的哥哥从老家来京投奔弟弟,可李光地却不耐应对,只是出了一笔钱,让他哥哥在京郊置一处地产。李家大老爷正好瞧上了这镇子附近的地,找好了两家卖主,共是三百垧地,按说戴家那三十亩薄田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可好死不死他家的地正好在李家两块地之间,于是就上演了李家大老爷仗势低价强买戴家祖田,戴家老汉抵死守地的戏码。可惜这部戏里没有包青天,只有趋炎附势的昏官.李家占了戴书的地,戴书告到县衙,小小的县官如何敢得罪直隶总督不但没给戴书主持公道,还好一番羞辱加上仗三十。戴书依旧不服,养了一个月的伤,又去顺天府告状,这回连大堂都没上,他直接就被关了起来,后来听说还是李光地知道了这件事,让顺天府尹将戴书放出来的,至于公道就休想了,人家肯放人就是要你感恩戴德了。戴书回到家时已经濒于崩溃,不吃不喝的,整日躺在炕上唉声叹气。没想到那李大老爷嫌恨戴书四处告状,惊动了他弟弟,于是派手下的家丁把戴家的祖屋砸了个稀巴烂,将戴家父子一顿毒打,从此戴书就彻底疯了。整日里傻笑,嘴里还喊着什么“官官相护,老狗吞日”。
胤禛听到这时,心里火光四起。要不是他这次出了宫,亲眼看到听到这些,他还真的以为康熙盛世,家不闭户,路不拾遗呢。瞧着那带头的人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领头的起初听到戴铎把他们干的坏事都说了出来,也慌了神,可听着听着,又缓过劲来,想明白了,谁能拿他家老爷怎么样?那也就是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对面的这位少年看样子,也就是家里有些底子,可自家二老爷就是亲王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岂是他能撼的动的?嘻嘻一笑,“没什么好说的,您要怎么说都成,不过我劝您还是把人交给我,要不您也不好处理不是?”
一句话将胤禛彻底惹火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轻视他。他的心里竟然第一次出现了“杀”这个字,就差一声怒吼的时候,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少施主元豪气概,有普度众生之志,佛祖有知亦是欢喜。但您这尊菩萨可能度自己过江呢?”说着,一位慈眉善目五十余岁的大和尚站在了胤禛的面前。
胤禛虽然愤怒,可他又是何等聪明,静下心来一想,就知道是他鲁莽了。他本来就是偷着出宫,除了皇上太子和一些紧要的人知道,其他人都以为自己病卧西六所,这次要是闹腾出响动来,自己也讨不到任何便宜。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又是白龙鱼服,不便表明身份,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也不能从容过得去这个镇子。可自己已经把硬话说了出去,要是这样就跑了,这个人他实在丢不起!
胤禛看向那个大和尚,大和尚也不说话,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脸上还带着笑。胤禛近来对佛学颇感兴趣,以他看来,这个大和尚必定不是俗辈,所以想要结交。可眼前的事?突然胤禛灵机一闪,也笑了起来,对那带头的说:“你也不必吓我,你家二老爷李光地虽然是直隶总督,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可也是我大清的官员,也要守大清的王法!这件事我管定了,这戴书你是断断不能带走的,否则也别怪我不客气。”胤禛虽然是笑着,气势却让人不敢正视。转过头,胤禛收起了笑容,面色庄重对戴铎说:“管也要有个管法,我不能以暴制暴,也不能以牙还牙,但我可以给你父子一笔银两,你拿着它,带你父亲到李总督管不着的地方去。你既然也是读书人,就发奋读书,几年后学有所成,一举登科,此事如何解决就看你自己了。到那时看你也是同流合污,还是清者自清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要说这戴铎,虽然读书只能算是中上之才,可在为人处事方面可是非常精明。他早就瞧出胤禛等人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也生了投靠之心,听胤禛这样说,赶紧一个头磕在地上。“感谢恩公对我父子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戴铎无以回报。从今以后,我戴铎这条命就是恩公您的了,鞍前马后,做牛做马,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天诛地灭!”
胤禛一愣,这他倒是没想过,虽然大哥、太子都已经有自己的门人了,可他还没有开府建衙,怎么能收。可瞧着戴铎这架势,怕是自己不答应就要一头碰死在这儿了。正犹豫,那大和尚终于又开了口,“凡事讲究一个缘法,既然有缘,少施主何不就随了这份缘?”
“好,我也是礼佛之人,既然大和尚如此说,我便答应了你。我们要往京城,你回去收拾收拾,带你父亲跟我们一起走吧。”胤禛打定主意,自己这又不是培植党羽,若是事事谨慎犹豫,岂不失了皇家的气派?
戴铎心里一喜,“我父子二人如今除了这两条命一无所有,我现在就能带着父亲跟您走。”说完过去扶起戴书,那股恶臭味更大了。看周围人嫌弃的表情,戴铎是既窘迫又心疼。
胤禛看出戴铎尴尬,对身后两个侍卫说:“你两个先去找个客栈,然后帮戴铎为他父亲梳洗,去吧。”然后对着一边要走还不甘心,不走还不敢上前的那伙人说:“我劝你们赶紧回去,在我这你讨不到半点便宜。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少爷我姓赵,名心友,将来要是能见面,再让他向我请罪吧。”说完也不去看那个人,冲大和尚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有缘,便请大和尚与在下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畅谈一番,不知可否。”
“阿弥陀佛,诚所愿也。”大和尚微微一笑,也不谦虚,率先走出了人群。胤禛带着人紧跟其后。
等远离了人群,大和尚回过身来,对胤禛说:“少施主,我有一个清静的好去处,不知可有兴趣?”
“好,我正愁客栈人多嘈杂,那就麻烦大和尚引路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胤禛问道:“还没请教大和尚法号。”
“贫僧文觉。出家在京西柏林寺,四方云游,此番寺内有事,主持急召,这才从漠北归来。”文觉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胤禛看。
“文觉大师从漠北来?”胤禛一惊,这僧侣云游倒是常有的事儿,可到兵锋之地的可不多,何况他心里惦记着前线,所以只要听到和西北有关的事儿,他都十分关心。
文觉点点头,“正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大师为何叹气?可是为前线死伤的生灵而叹息?”
文觉摇摇头,“西北此战是为天下苍生而战,何必悲叹。贫僧叹的是此战难以毕其功于一役。”
“大师何出此言?”胤禛一惊。
文觉却一指前方,“少施主,我们到了。”
胤禛向前看去,一座古旧的寺院半隐在绿荫中,抬头去看大门上的匾额时,却发现上面竟挂着一块破木板,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看起来更像一块废柴。
就在胤禛疑惑的时候,文觉已经走上前,也不叩门,直接伸手去推,门果然吱扭扭开了。文觉做了个请的动作,胤禛也不好再喋喋问个不停,一提袍角,抬腿就迈了进去,德哈林等人赶紧跟着也进去了。文觉在后面看了看这一行人,脸上不禁神秘一笑,随即跟着进了寺里。
“大师,这寺可有名字?”进了院子,胤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施主进来时,没有看见?”文觉一脸惊讶。
这回德哈林忍不住了,本来莫名其妙来一个和尚,说一些狗屁不通的话,就把四阿哥骗到这么个地方,他就觉得不妥。而且这一路来这和尚说的话每一句瓷实,他更是起疑。现在又故弄玄虚,真以为他自己是什么佛祖再世,罗汉转生啊。当即大声回道:“你这和尚忒是无礼,我家少爷尊敬你是出家人,又一把年纪,你还拿上堂了!我就是一个粗人,但该认得的字一个也不少,我怎么就没看见这门上写了寺名?”
“不得无礼!”胤禛一声呵斥。
文觉却笑着摆了摆手,“这位施主快人快语,贫僧颇是赞赏,但你身上杀气过重,也就少了这参禅的慧根与灵性。这门上挂着无字的朽木,不就是告诉诸位施主,此寺名无名嘛!”
胤禛听了,心下恍然,正要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道寒光,德哈林大喊一声“不好!”却也来不及了,一把三尺利剑已经离胤禛只有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