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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枝全班第五名,比上次进步三个名次。按他的学习计划,到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时候,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能拿第一名。
他的数学知识点已经完成第二遍完整的梳理,再在暑假期间加强语文的阅读理解板块的训练,其余科目保持水平,第一名应该不难。
他像做汇报一样把这情况说给易青巍听。
周六中午得以在正常时间吃饭休息,易青巍心情还不错,点点头。他对宋野枝的自我管理能力很放心,一般不多过问。
易青巍正用老陶做的肉沫茄子拌饭,期间抬头看了宋野枝一眼。
“怎么了?”他很敏锐。
易青巍嘴角噙点笑,点了点自己下巴,问:“你这儿怎么了?”
宋野枝用食指搓了搓,今天起床的时候照镜子就看到了,红的,很明显。
他垂眼看反光的桌面,不甚在意的模样:“不知道,忘了,昨天不小心撞哪儿了?”
易青巍嘴角的弧度还没平下去,笑意满满,浅淡地“哦”了一声。
那是他咬的。
昨晚易青巍掐着他下巴看他那醉酒的小混账样儿,说不上心情怎样,当时趁离开前收了舌头用牙磕的。
宋野枝说忘了,那应该是整桩事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没有心理负担。
“昨儿喝那么多,今天头不疼?”
“啊……”宋野枝摸了摸头发,“疼,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按说饭菜的香味已经溢满了屋子,可宋野枝纵了纵鼻子,还是觉出不同来:“小叔,你换香水了?”
易青巍对他这狗鼻子见怪不怪:“嗯,怎么,总抓着我香水的味道不放做什么。”
味儿比上一瓶更沉了些,他猜这是中性香水和偏男性香水的区别。
宋野枝揉了揉鼻子,说:“视觉印象和嗅觉印象给我造成的冲击力度相同。”
“以味取人?”
宋野枝:“被迫的。”
“我逼你了?”
如果你没味儿,我怎么取。
宋野枝的头要点不点,全靠易青巍的眼神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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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青巍来到急诊科,恰好是缺人手的这一阵,然后宋野枝中午就不带自己的饭来医院了。别说和易青巍同桌吃饭,有时就连见着人影都是运气。
见到人了就坐着等他吃完,把空饭盒带回家。见不到人就把饭盒放到办公桌上,磨蹭十几分钟再走。
回家路上,天气清爽就走路,炎热就打车。
回到家,跟翠凤凰聊聊天儿,看看闲书,磨一磨画和乐谱。有时被宋英军吩咐去撕一波院外围墙上的小广告,他常常也帮附近几家撕一下。最近去巷口打印店印一张“禁止贴小广告,违者罚款”的白纸黑字,醒目地贴电线杆上,威慑一下胆小的。
虽然没起太大作用。
因为第二天再去看时就被人撕了。
宋野枝又去打印了一张,赵欢与拟的文本。
“禁止贴小广告,违者罚款。禁止撕毁此纸,不然报警。”
这遭更惨,早上贴的,下午就被扒了。
然后只能随他们去了。赵欢与安慰道,撕小广告利于解压。
同时,周五下午的时间不再属于香水店——从宋野枝知道自己一直要找的那款香水是于施莹送易青巍的之后。
他去柜台时,导购员迎上来:“这个星期我们进了一批新货,可能有你要的。”
宋野枝摆头:“我今天来就是跟您说一声,以后都不来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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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一过,太阳明显热辣起来,校园里的蝉声也愈发高昂,此起彼伏,一片嘹亮,更衬得学生们寡言少语。
到了夏天,全国普遍高温,中国北方的温带和南方的亚热带此时并没有气候差异,都在无情地升温,地区人民都正被无情地炙烤——哦,区别还是有的。
北京没有风。
空气是凝固的,干燥而憋闷的热令人心烦意乱。人干坐着不动,细细密密的汗也能争先恐后从皮肉里冒出来,无孔不出。
离高考不到一个星期,大部分高三学生已经回家自主复习。
作为准高三的学生,赵欢与对高考生一阵同情,并祈祷明年的全国大会上能出现“高考时间作出修改”的提议,顺利通过表决,定在十月……九月也可以。
下课铃敲响,没有了往日推桌拉椅的大动静,大家要么趴着,要么慢吞吞地站起来,绝望地走出教室门上厕所。
赵欢与在后面怂恿她的同桌:“你站起来。”
“干嘛?”又黑又壮的时候同桌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听话地站起来。
“然后从讲台上跑下来,可能会凉快凉快。”
“……什么?”
“人造风。”她说,“记得,一定要超快!”
周也善趴在桌上听,笑得灿烂,跟着起哄:“大壮,试试嘛!”
大壮:“那我跑了你也跑一回,我试试是不是真的有风。”
赵欢与爽快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宋野枝默默叹了一口气。
大壮真的跑了,赵欢与头发丝儿飘起来一根,又落下去。
她站起来走向宋野枝,把他桌上的水瓶提放到地上,说:“小野,去不去买冰棍儿,你请我。”
大壮在旁边:“先跑了再去啊,让我试试。”
赵欢与:“要我跑还是要冰棍儿?”
大壮:“谢谢小野。”
周也善举了举手:“谢谢小野。”
宋野枝:“……不用客气。”
为了躲太阳走树荫下,赵欢与拉着他多绕了大半截的路。到了小卖部,冰柜里的东西畅销无比,才下午第一节课,冰棍儿就只剩薄薄一层。
他们给每人各挑一根,再各拿一瓶冻过的水,抱在怀里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到教室,大壮看见他们,兴奋地坐直身子,两眼放光。倒是周也善,还是他们走之前那软骨的样儿。
宋野枝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周也善在翻他的素描本。他的心猛地一跳,只是一瞬,又立刻淡定下来。他在周也善手边放一根冰棍儿一瓶水,坐下了。
周也善说:“借你的草稿本算道题。”
宋野枝:“嗯。”
周也善撕开冰棍儿的包装袋,说谢谢。
宋野枝迅速转头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
宋野枝摇头:“没什么,但你很少向我说谢谢。”
“哦?”他的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是吗?”
宋野枝察觉周也善的状态古怪,但无从问起。
第二节还是数学课,老夏走进来,就算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他前胸后背的衣料也满是汗湿的痕迹。
“判断这个是圆,或是椭圆,或是双曲线,并写出它的标准方程。”
宋野枝拿起笔,看了看光洁的桌面,反应过来,找周也善要草稿本。
周也善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手指捻了捻草稿本的扉页,似在琢磨什么,才将它推过来。
“你带了吗?要不要我重新给你一本?”宋野枝问。
“带了,刚才不想费力找而已。”
周也善一边写下方程,一边若无其事地问——
“宋野枝,你草稿本里画的那些,是易青巍吗?你小叔?”
“y2=”宋野枝的笔尖顿下了。
“是。”
这不是草稿本,而是小姑送他的那一摞素描本的其中一本。由冬至夏,他用完不止一本。
开始时画院子,画翠凤凰,画屋檐上偶作停留的白鸽,日子久了,渐渐的,他开始画人。
在沙发上小憩的易青巍,在病房里写病历本的易青巍,从办公室门口一掠而过的易青巍,躲在被窝里迟迟不肯起床的易青巍,学校门口常常仰躺在车内驾驶座的易青巍,礼堂侧门低头等待的易青巍,酒吧卡座抱手看戏的易青巍。
背对他的易青巍,面向他的易青巍,蹙眉思考的易青巍,展颜轻笑的易青巍,站得笔直的易青巍,微微半蹲的易青巍。
白大褂的易青巍,长款大衣的易青巍,牛仔衣的易青巍,夹克外套的易青巍,衬衣配领带的易青巍。
全是他。
易青巍永远没有沉默的时候,他永远在言语。即使嘴巴闭着,眼睛也在朝宋野枝说话;眼睛闭着,体温也在朝他说话,体内缓缓流淌的血液,有序的呼吸,规律的心跳,都在朝他说话。
宋野枝的五感存在,他就存在。
鲜明且肆意,引他仰首注目。
来到北京的第一个清晨,院子许久没有人住过,空气里弥漫着沉甸甸的潮朽的味道,闻的时间长了,头也沉甸甸的。百无聊赖时,他听到墙外鞋踏落叶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而后,门动。有人推门而进,他扭头去看。
满目是白雪,簌簌而下。隔着雪幕,他看到了——侧着身子,略微垂眸,立在雪中不紧不慢收伞的易青巍。
第一眼见他,是不真切的。
(x-3)2+(y-1)2=9,是圆。
停笔。
“画得很好,一眼就可以认出他。”周也善还在写。
宋野枝加写了一般式方程,说:“嗯,多花些时间仔细观察就可以做到。”
周也善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了。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娘,狠狠地。
周也善庆幸宋野枝是同类,又恨其心有所属。
宋野枝的目光追随易青巍,一如周也善的目光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