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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牧曾生活过的后世,有这么一句话陈牧深以为然:战争,女人请走开。
然而,这是很难做到的。尤其在这个时代,更是不可能。不但女人绕不开,孩童也是常被卷入其中。
看着那个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的可怜孩子,陈牧真想把那个业已死亡的疯狂女人救活后好好问问,她何以能歹毒到亲手毒死自己的孩子?!
这个叫呼落兰氏的女人是匈奴王庭强嫁给乌丸纳吉的,这便是历史的悲剧,而且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原本她有相爱的情郎,两人同骑一匹高大的骏马驰骋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羊群相映成趣,是他们炽热的爱情见证。每一处被他们滚过的青草都记录了他们对未来的向往和对生活的憧憬。
她是右谷蠡王的爱女,是草原上最美丽的一朵野花。山戎若鞮是他的护卫,为了她他摔死了自己的儿子,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她每说的一句话他都奉若神祇的指示,从不敢违抗。
但当单于下令让他嫁给乌桓国大人时,她觉得天都塌了。草原上那么多女子,为什么非要是她?她哭她闹她疯狂的摔东西,但是单于以削去阿爷的右谷蠡王王位作为要挟。她不得不带着嫁妆,从北海南下到了乌兰山。
北海的湖水吆,那是呼落兰氏的泪;
狼居胥山顶的雪吆,那是山戎若鞮的心;
北海的湖水深吆,深不过山戎若鞮的情;
狼居胥山顶的雪寒吆,寒不过山戎若鞮的心;
.....
当她的马车离开龙庭时,山戎若鞮站在高高的山上,向着她远去的方向放声歌唱。那一刻,那个天真烂漫的呼落兰氏死了,死在了歌声里,死在了蓝天白云之间。
让她坚持活下来的理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山戎若鞮留给她在遥远的乌兰山唯一的念想。
新婚的夜里,当醉醺醺的乌桓王像条狗一样趴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咬碎了毡毯才没有将他踢下去。无论如何,她都要给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找一个名义上的大,否则他无法在乌兰山活下去,更无法见到他的阿爷。
然而,让她惊喜的是,山戎若鞮居然也来到了乌兰山,他摇身一变成了乌桓的大祭司。哦天哪!她就知道他是昆仑神的宠儿,是阴山下最勇猛睿智的勇士。
白天她是乌桓国的大葆妇,他是乌桓国的大祭司,他们正襟危坐,议论朝政;晚上,她是北海的湖水,他是湖水里的鱼,他们肆意的驰骋在爱欲里,就像在龙庭时那样。
后来,她知道他也不是单纯的追随自己而来,他还带着大单于的命令。那就是抚养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栽培他成为乌桓的大人。
她很想问一下他为什么大单于知道她怀有身孕,但最终没有问出口。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有些委屈她能够忍受。
但是后来,大单于将乌桓大人吊死的做法让他们几年来的努力化为了泡影,乌丸纳吉的长子,窝囊的乌丸柘成了乌桓国新的大人。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是那个可恶的大汉女人穆珠儿联合了众多的小帅,让大祭司的计划得以流产。
再后来,大新朝来的使节又一次让他们功败垂成,而且那个凶残的新朝人还斩杀了全部的匈奴使节。山戎若鞮吓得要死,因为使节团中隐藏有一个无比尊贵的人,那就是右谷蠡王,他是借着出使的机会来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的。结果他的头颅也被新朝人给砍了下来。
得知这一消息,山戎若鞮骑上马就跑了,完全不顾她和孩子的呼唤。多年来,原来自己爱的人居然是个胆小鬼,她觉得自己就像阴山下的野草,马踩过、羊啃过、雪压过、风吹过,她是敕勒川上最美的花,她不是任人践踏的野草!她要报复!
她拿了大祭司收集的鸩羽,偷偷的放在了世子的帐内;她又引诱世子到了她无意间发现的一个蛇窝,亲眼看到一条毒蛇咬到了世子的脚踝。
成功了,世子必死无疑!
又是那个可恶的新朝人,他居然救活了世子,他难道是专门和昆仑神作对的恶魔吗?不然为何他会有那么大的神通。
这是个让人恐怖的人,阿爷的仇她恐怕是报不了了。那人找到了鸩羽,整个草原人都知道,鸩羽只有大祭司才能拥有。
这件事藏不住了,那就让自己去地下陪阿爷吧。这个肮脏可恶的世界,她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她要带着山戎若鞮的儿子和对他最恶毒的诅咒,一起下地狱。
草原上最美丽的格桑花长成了艳红的罂粟,毒死的最后就只能是自己和自己最亲的亲人。
弄明白这一切,乌丸柘也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他命人挖了一个墓穴,将这一对被命运玩弄的失去一切的母子二人埋在了一起。可以看得出来,乌丸柘本质上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理应得到好的回报。
陈牧也没有想到,匈奴人为了得到乌桓国,居然在十年前就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那个山戎若鞮很可能就是乌珠留若鞮单于派到呼落兰氏身边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乌珠留若鞮单于妄图“狸猫换太子”的工具。
匈奴人现在也能玩儿这样的计智了么?陈牧轻轻额摇了摇头,他闻到的是一股浓浓的阴谋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汉人才能制造出来。或许,这是一个失意的卑劣汉人投靠了匈奴人后给出的主意吧,毕竟华夏民族从来不缺少这种人。
这也因此看出乌桓国对匈奴的重要性,重要到他们用近十年的时间来谋划一件事情。还好自己误打误撞让匈奴人的这件阴谋没有得逞,否则若干年后,乌桓国将一定与大新朝交恶。那时候,整个大新朝北方长长的国境线上,一定狼烟四起,生灵涂炭。
只可惜,有个蠢货就是看不到这一点,差点将如此重要的盟友推给了敌人。蠢就够让人恼火了,蠢而且贪,那就不要怪别人心狠手辣了。
在乌桓人的依依惜别之中,陈牧离开了乌桓国。在这里陈牧力挽狂澜,将大新朝在东北方国境线上最重要的属国牢牢的拉进了怀里。然而,在这里,他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名学生,一个还未绽放就已然凋零的少年之花。
这便是代价,被命运之神操控的代价,陈牧无力左右。
可有些事情是陈牧可以左右的,比如如何惩处鲜廉寡耻、玩忽职守的护乌桓校尉甄衍。哪怕是此刻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地上,哪怕是有人已经将求情的信函递交到了他的手上,而且开出的条件竟是如此丰厚。
很显然他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陈牧的决心。
给陈牧来信求情的人是陛下的四国将之首的广新公甄丰,此时的甄家可谓是满朝公侯,权倾一时。其长子甄寻官居侍中大夫兼京兆大尹,护乌桓校尉甄衍为其次子;同拜承新公的甄邯乃是其胞弟,原是陛下刚登基时的大司马。
甄丰给陈牧开出的条件是举荐陈牧任京兆大尹一职,并送上黄金百斤,只要他肯在甄衍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牧这下明白为何上次甄衍闯了滔天的祸端竟未能得到惩处,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甄丰拿利益交换的结果。
看来是陛下批准了自己的奏请将李龄调迁护乌桓校尉部,否则甄丰不会知道自己要对护乌桓校尉部下手了。这个老狐狸,能量还真是不小。
只可惜,他太小看陈牧了。当然这也怪不得他,因为哪怕甄丰把眼睛长在天灵盖上,他依旧看不懂陈牧。整个朝堂,看得懂陈牧的就只有陛下一人。
陈牧也知道,甄家现在已经让陛下开始反感了,那么就让他来敲响埋葬他们的丧钟吧。当然即使陛下依旧宠信甄丰,陈牧还是会让甄家为自己的愚蠢买单。但如果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陈牧也愿意乐见其成。
原本的护乌桓校尉部设在乌桓国内,结果怕死的甄衍通过自己的大司马叔父甄邯,将护乌桓校尉部搬到了右北平郡。这就很搞笑了,保护乌桓国的军事机构竟然躲在大新朝的疆域内,这怎么个护法没人能说得清。
这实在不能怪匈奴人欺人太甚,完全是护乌桓校尉部的行为明确的告诉匈奴人,“你快去打劫乌桓人吧,我会在你看不到我的地方给你鼓掌加油的”。
在这个小农经济时代,农夫家里要是养一只只吃食却不打鸣的公鸡,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鸡最终的命运就是成为农夫一家人的美食。所以陈牧看着这个趴在地上浑身如同筛糠的甄衍,他就象农夫看着一只只吃食不打鸣的公鸡。
持天子节钺在国境线之外有时候不是太好使,但是一旦踏入国门就威风的像陛下亲临一样,由里而外、由下而上的霸气侧漏。还不等陈牧下令,虎贲军军士就把一干嫌疑人全部抓了起来。
虎贲军校尉赵啟因为在乌桓国内的不智举动,间接造成了公孙水的殉职。现在有了赎罪的机会,自然是牢牢抓住。
其实护乌桓校尉部里也有人对甄衍的做派大为不满,见此次朝廷来了真章,便将甄衍欺上瞒下、克扣军饷、贪污腐化、以权谋私、纵兵劫掠、淫乱军营等等罪状一一进行了检举。再加上乌桓国的证词,陈牧再看这个甄衍就如同看个死人一样了。
陈牧原以为这个“官二代”仅仅是愚蠢胆小而已,但看他这些罪状,此人除了打仗胆小之外,干起其他坏事来胆子那不是一般的大。
这就怪不了别人了,蠢且坏,而且是坏到脚底流脓的那种,不死就是对天道的亵渎,对正义的践踏。
陈牧祭出了天子节钺,将甄衍和他的同党共计二百三十六人,在护乌桓校尉部的辕门之外,一一砍头示众。这二百三十六人,个个都是该死之徒。他们的手上,最少都有一个百姓的性命。
这些人基本都是都城常安街头的无赖游侠,他们跟随甄衍来到这里,整日里除了饮酒作乐就是劫掠百姓。以前受苦的是乌桓人,现在整个右北平郡都不堪其扰。
如果这天没了正义,那我就是正义!
只是,这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这个问题,陈牧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