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县丞妻鸣冤

左岸偏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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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二月十五很快就到了,陈牧自是带着一干从属早早的等候在了工事现场。

    由于去岁的民夫均为劳役,按照律令今年要由各郡另行征发新的民夫。但去年的民夫在工事现场不但吃住保障有力,更是在河防御史陈大人的严厉要求之下,民夫伤亡降低到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非但如此,民夫们回家还带回来了不少十足十的五铢钱。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得见打死也不会相信。但听说这位河防御史大夫乃是太子青睐有加之人,他们也就释然了。原来这是太子爷体恤民情,抚慰黔首的举措。

    所以在陈牧到达现场之前,绝大多数的民夫早已抵达。他们将营帐、炉灶均已修葺完成,工具也是休整一新。

    各郡负责给治河大军解送民夫的卫率也是没想到如此规模浩大的劳役竟会如此轻松,没有逃跑、没有造反、就连伤病也少之又少,这样的劳役还真是多多益善。

    黄河和汴河现在都处于枯水期,除了气温尚低之外,施工难度与丰水期相比低了不少。所以进度自然就比计划的快一些。

    为了更好的做好控制,陈牧甚至让负责技术的匠工将每天的完成量都做了量化,对比之下,进度最快的工队甚至每天都能完成到百分之一百二三。

    陈牧实地勘验之后,对工程质量甚为满意。又快又好,这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那就没话可说了,奖吧!不过陈牧发现,现在奖励钱币似乎都已没有太大的激励作用,倒不是说这些民夫不缺钱,而是明显觉得他们努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些钱两。

    陈牧想到了后世的“马斯诺需要层次理论”,莫非这些来自最底层的民夫们居然将需求层级提高到了“归属与爱的需要”甚至“尊重的需要”了吗?陈牧尝试性地让人做了一个类似于后世“流动红旗”一类的锦旗,按照一旬为一个阶段,进度和质量最佳的工队可获得悬挂权,将这面金光灿灿的锦旗挂在工地的最显眼处。

    没有到这个创意获得了很好的效果,获得锦旗的工队民夫走起路来都是趾高气扬,而一旦锦旗被别的工队拿走,那种失落浓郁得像山顶的浓雾。

    在大家都对陈牧奇智感佩不已的时候,陈牧其实内心是愧疚的。他无非是拿出了一点点的关爱和尊重,换来的确是民夫们毫无保留的全力回馈。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子,拿着一颗彩色的玻璃球换走了民众们手中唯一的窝头,关键他们还甘之若怡。

    或许这就是我华夏民族的善良传承,就像当后世的犹太人被全世界驱逐时,流落在上海的犹太人被上海底层的人民用生命予以保护,逃脱了日寇的追捕。

    多好的人民啊,陈牧从心里呐喊。这让他更觉得自己这次的筑河选择是无比正确的,是值得他全身心付出的。

    不过,正如《易经》所揭示的一样,有阴必有阳,有好必有坏。可能也是上天看着陈牧从临邑到元城这段太过顺利的缘故,现在要给他出出难题。

    众所周知,此次黄河大决堤,始发地便是这魏都郡的元城县。而这元城县决堤,中间有太多的疑点。只是这元城县的县宰胡颖,是当今新室太皇太后王政君之女华庭公主的次子,另外胡颖之父胡沩,也是行走于宫门的给事谒者。虽说陛下也曾下令彻查决堤一事,但随着范睢的迁职,刘凌的枭首,此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有人就将此事深埋在心中,比如陈牧。

    天下人知晓元城县决堤乃是人祸的也就五七人之多,恰好陈牧是其中一个。他是从公孙傲和黄鼠口中得知,而此二人却是在做梁上君子时偷听到的。

    陈牧自然没有忘记当听说造成如此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的灾祸乃是人为的掘开河堤所致时发的重誓,此等恶贼,不杀之后快不足以告慰无辜惨死的黎民百姓。

    只是随着陈牧官阶的提升,想要直截了当的解决掉这两个罪魁祸首反倒变得更加困难了,因为他的担子越来越重,相比之下反倒成了两权其轻了。

    在自己长女弥月之喜和自己大婚之日,王福均送来了重礼,自然是不能给退了回去。相反对送礼之人是热情有加,酒宴款待,哪怕是此人此世又巧取豪夺的拿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造纸作坊。可能这就叫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估计王福是这样想的,只是,陈牧想的比他更远更绝。

    在陈牧心里,王福和胡颖已经被他代表天道和死去的冤魂判了死刑,永无赦免!

    在太子给陛下的奏章中,关于治河期间涉及儒王坟的部分是单独分开的。毕竟,这关乎陛下祖坟的保护问题,既要治河又不得破坏了风水。

    此时负责护卫此地的是陛下的另外一个侄子、河间郡大尹王福的堂弟、太子王临的堂兄王俭。此人倒是忠厚老实,对护陵军严加管束,如昔日这些羽林骚扰地方的情况逐渐得到了控制。

    倒是这个胡颖,依旧混吃等死,躺在郭大用和陈牧铺就的温床上,躺着摘取了他们辛劳创造的果实。

    正在陈牧思索着怎样乘着筑堤的机会将元城县这个盖子敲开时,忽闻营帐外通报有故人来访。陈牧正纳闷这故人会是何人之时,那人已是闯入了陈牧的营帐。

    陈牧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那个蠢货王庸。陈牧不禁哑然,此人自称故人,倒也不是妄言。去岁陈牧任元城县县丞时,此人乃是典史,也算是同堂为吏,引为故人。只是,仅一年时间,二人地位已是相差甚远,也不知道这个蠢货不经通报,径直闯入所为何事。

    “拜见陈大人!”王庸进了营帐,径直就跪在了地上,向陈牧来了个叩拜大礼。

    这使得陈牧有些不知所以,在两汉时期,即便是上殿觐见陛下也无跪拜的习惯,更何况上下级之间,更无此等重礼。

    陈牧上前扶起了王庸,却见此人虽然在叩拜,却是眼睛嘀哩咕噜在向陈牧帐下四处扫描,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这让陈牧顿时明白了过来,感情不是真心磕头,而是借着叩拜的名义,看看陈牧帐内是否藏了有他要找的东西。

    这也真是怪事一件,自己的帐内,怎么会有这个蠢货要找的东西呢!陈牧心头一阵疑云。

    “听闻陈大人故地重游,我们都很高兴,就都想来拜见程大人,结果让小人给抢先了。嘿嘿。”王庸嬉皮笑脸道。

    是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蠢货这几句话说得倒还得体,理由也找的说得过去。

    “劳烦老友们惦念,陈某感激不尽。”陈牧也淡笑着回道。

    “陈大人这是哪里话,如今你是高官得坐,大家都说只怕陈大人都把我等小人忘了呢,哈哈哈。”王庸解嘲大笑道。

    还以为这厮一年不见还能长进些,这一句话又暴露了自己蠢货的本质。陈牧忽然想到自己和郭大用一年前设计解救公孙傲和黄鼠时,正是此人严丝合缝的配合,才使得那二人顺利脱逃。结果此人因为让犯人“逃走”,被郭大用借着失职的名义一顿板子打得两个月没能下床。想到这里,陈牧完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王庸还以为自己的玩笑逗乐了高高在上的河防御史陈大人,也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唉,蠢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境界吧,至少没有那么多的烦恼。陈牧暗自叹息道。

    见陈牧不再说话,王庸也觉得待在这里很是无趣,加之他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完了陈牧的大帐,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便想告辞离开了。其实他很想彻底搜查一番,但是一想陈牧还兼着青州部的刺史,万一惹恼了此人,自己的屁股又要开花,还是作罢为好。

    “小人这就告辞,陈大人但凡在元城县有什么用得上我王庸的事情,直接开口便是!”王庸喝干了从吏递上来的茶水,连同茶叶也嚼碎了吞了下去,打了个嗝儿道。

    陈牧微微一笑,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王庸便起身除了营帐。

    陈牧正要唤护卫前来问个究竟,只见公孙嗣从帐后钻了出来。

    “你鬼鬼祟祟躲在帐后做什么?”陈牧拿手轻敲了一下公孙嗣的脑瓜儿,笑着问道。

    “我说了先生您可不许生气啊?”公孙嗣笑嘻嘻的讨价还价道。

    “说吧,我还犯不上和你们这些小鬼置气呢。”陈牧笑道。

    “先生海量!学生佩服!”公孙嗣顺竿爬道。

    “少拍马屁,快说又是你哪个弟弟妹妹捅什么篓子了?”陈牧笑着呵斥道。这个公孙嗣,是他们十二个孩子当中最年长的一个,也是最稳重、最聪慧的一个。平时那十一个惹了什么祸,一般都是他来向陈牧求情,陈牧以为这次还这样。

    “这次不是,是学生救了一个人,慌不择路就躲在里先生的营帐。没想到那个县吏竟有胆子追进先生的大帐,差点就被捉住了。”公孙嗣道。

    “我说难怪那个夯货一进帐内就四处搜寻的举动,原来果然是有人躲了进来。”陈牧恍然道,“你所救何人,快叫出来吧。”

    “哦对,来人!”陈牧向外喊道。在门外值守的护卫走了进来,唱了一声“诺”。

    “把这个箭批交给你们的卫率赵三儿,让他把那元城县衙的闲杂人等立时给我从营区内赶出去!另外告诉他,这个营区要是再出现一个元城县衙的杂人,仔细你们的屁股!”

    “诺!”护卫急忙接了箭批,领命而去。

    这时公孙嗣从营帐背后领出了一个颤颤兢兢的小妇人,看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那个妇人见了陈牧,立时就跪在了脚下,悲悲戚戚的直哭道:“陈大人救命!”

    陈牧让公孙嗣将这个妇人扶起,搬来了小枰让其坐着答话。那个小妇人哪里敢在陈牧面前坐着,不过就扶着小枰稍微将身子挺起了一些。

    “先生,实不相瞒,这位小君乃是学生的旧邻,与小人的生母自幼熟知,原乃元城县李亨县丞之妻。今日来拜会先生,本是有一桩冤情想向先生陈诉,谁料却被那元城县的恶吏尾随至此,无奈学生就自作主张将其带入了先生的营帐,请先生治罪。”公孙嗣见这个妇人因惊恐过度,便向陈牧和盘托出。

    “李亨县丞,可是元城县决堤时被洪水冲入洪波,因公殉职的李公李县丞?”陈牧向那个小妇人问道。

    “正是亡夫...”当说到自己的丈夫,这个小妇人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有何冤屈,慢慢讲来。”陈牧道。这关乎刑冤的案子本是各郡县尹宰来处置,陈牧本不愿直接干涉。不过既然是公孙嗣领来的人,加上自己虽领了青州部刺史,至今尚未履职,既然有案,问一下再做定夺。

    “民妇本姓景,单名一个莲字,乃是亡夫的正妻。”小妇人正了正胆气,道,“我告那元城县县宰胡颖,是杀害我亡夫李亨的凶手!”

    “此话怎么讲?”陈牧问道。

    “亡夫生前,曾有一天下堂回家,唉声叹气不已。民妇便问所谓何事,亡夫便说胡颖让他带人去掘开那大河堤坝,以免日渐上涨的河水将儒王坟给淹没了。”

    “民妇惊道,那堤坝掘开,岂不是下游百姓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麽。亡夫说谁说不是呢。”

    “后来到了八月十三日,忽闻元城县县东门决堤,亡夫被河水冲走,可怜我的夫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民妇顿觉天塌地陷。回想我亡夫曾说,如果他有什么不幸,定是被那胡颖所害。可民妇无凭无据,也不能告官,只得终日以泪洗面。可怜我的公婆,痛失爱子,竟也双双悲痛难忍,前后离世。”

    “前不久,本与亡夫一道溺亡于洪波之中的仆从李通暗中来找民妇,让我来找大人处喊冤,他道亡夫是被人谋杀身死,凶手便是那胡颖。那李通说只有大人能够替民妇伸冤,民妇便斗胆来拜见大人了,万望大人替小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