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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结束后的那个周六,天气放晴,阳光在厚厚的窗帘背后投下重重的光,本来是一个很适合睡懒觉的日子,孙曼冰还是早早就起了床。
她洗刷完毕后站在镜子边,凑近,仔细端详着里面的自己:半个月的军训,倒是晒黑了不少,以前,她从来不知道保养皮肤,上大学时有一次和龙柔去海边玩,她连防晒霜都没带,龙柔边把自己的递给她边宠溺地刮着她的鼻子说,你就是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吧,皮肤可经不起折腾哦。
龙柔说的没错,工作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工作压力的增加,熬夜成了家常便饭,不知什么时候,淡淡的皱纹已经爬上了眼角。那时,孙曼冰才知道再多的胶原蛋白也抵不过岁月对人的雕刻,她开始疯狂地购买各种护肤品,几千几万地购买。
三十岁以后,她终于悲哀地发现,她也已经走过了人生的正午时分。
孙曼冰把手中的水乳慢慢地抹上去,年轻,真好。
“曼儿,你这么没多睡会,这么早就起来了?”妈妈站在洗手间的门口。
“因为,”曼冰转过头,半弓着腰,用手捧着母亲的脸,扮着鬼脸对母亲说,“我可不想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睡觉上,正所谓生前何必久睡……”
“你这孩子,”母亲佯装生气,轻轻拍掉她的手,“我去给你热牛奶。”
孙曼冰看着母亲的背影,喃喃地自语着后半句话:“死后自会长眠。”
死后,长眠。
孙曼冰的头又开始疼了,如果丈夫杨凡起没有出事,如果自己没有遇到意外,那这样的周六应该是另外一个场景:她会和丈夫抢着厕所,会和儿子抢着坐餐桌最左侧的那个椅子,然后和公公婆婆一起吃早餐。婆婆肯定准备了荷包蛋或者是小米菜粥,公公肯定坐在最里面的餐桌上笑盈盈地抿着茶。
如果天气晴朗,他们会带着孩子去郊外,去海洋馆,去动物园,去图书馆,或者其他地方,如果天气下雨,丈夫会带着儿子玩积木,做作业,她会拖地,擦桌子。
如果丈夫要加班,她会给儿子辅导作业,讲绘本,或者让孩子看电视,她玩手机。
一切都很平淡很平凡,却很温馨很心安。
在她经历过诸多痛苦之后,当她渐渐地接受了这一切并努力做一个乐观上进的女人时,老天又剥夺了这一切。
这是为什么?她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错。
“曼儿,过来吃早餐了。”
餐桌上放着三片黑麦面包片,两个鸡蛋,两杯牛奶。
“我爸还没起来吗?”
“嗨,他啥时睡过懒觉哦,他昨晚忙工作,没回来。”母亲拿起一片面包,递给曼冰。
“我爸没回来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呀,昨晚都喝多了。”母亲说,“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干嘛?”
孙曼冰皱了皱眉头,回想着昨天的种种。
昨天是军训汇演,他们班因为一支新编排的彩带舞以及“陌上花开”的队号,获得了创新一等奖,奖金为500元。班主任虽说时常板着脸展现自己的威严,但毕竟年轻,兴奋之余说带大家去外面吃喝玩乐。
当然这事是瞒着其他班偷偷进行的,毕竟传到校长的耳朵,对班主任的前途还是有点影响。
大家喝着啤酒,吃着铁板烧。几杯酒下肚,人也不拘束了,话也出来了,三三两两说起军训教官来了。
青春期的饭局真单纯呀,孙曼冰望着他们,心想。
每个人如果都不经历社会这个大染缸,是不是世界也会少很多恩怨情仇?是不是每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曾经也都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青年?一个人从幼稚走向成熟,从简单走向复杂,社会是不是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
“曼冰,过来坐呀。”石菲寒端起一杯啤酒,一仰而尽,喊着坐在窗子边发呆的孙曼冰。
“哦,你们慢慢吃,我已经吃饱了,在这边吹会风。”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孙曼冰抬头,龙柔递过来一瓶可乐。
“谢谢,我不喝。”孙曼冰心跳起来,她知道他说的是军训汇演中她的舞蹈,那个彩带舞就是她编排的。她没有想过,从表白被拒后,她就没有想过,龙柔会和自己搭话。
他还是那么青涩。
龙柔坐下来,在孙曼冰的对面,也望着窗外。
外面,灯火阑珊,路边摊占据了两边的人行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副人间烟火气十足的样子。
“上次的事,对不起。”龙柔仍然望着窗外,说道。
孙曼冰心跳的更快了,他道歉,是因为拒绝自己吗?那么,他也是喜欢自己的了?
“没关系,是我有点仓促。”孙曼冰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根。
龙柔拧开可乐,喝了一口,孙曼冰看着他的喉结的蠕动,心也跟着动了下。
“我,我高中不想谈恋爱。”
孙曼冰突然感到好笑,如同被愈合的伤口再次被人撕裂。她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画好了拙劣的妆,在无观众的舞台上,唱着只属于自己的独角戏。多么讽刺,自己的表白就如同在封闭的心灵上挑开一个口,任人看穿她脆弱的内心。
“我也不想谈。”孙曼冰快速地低声说道。
孙曼冰的侧颜,在灯光的照射下,逐渐冰冷。
孙曼冰是在那之后去喝酒的,她喝了几杯她已经不记得,但在社会上连滚带爬这么多年,酒精,已经不会轻易让她沉醉。
“没看出来呀,深藏不露呀,这才是高人不露像啊。”大家都很惊讶,对于这个在班上不怎么说话的女生,谁都想不到她竟然这么能喝。
石菲寒也看得有点呆,使劲地夺着孙曼冰手中的酒杯。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大脑处于混沌或清醒,它高高在上,轻易地操纵着你的思想与行为,你无能为力,就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
你,无怨无悔。
孙曼冰不知道,就在那一刻,无声地看着她喝酒的龙柔,眼底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孙曼冰回去已经十点多了,夜间的风有点凉,吹散了刚涌上头的几份酒意。人生遇三五知己,把酒言欢,该是多么幸运的事,只是,自己的知己,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