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另当别论

予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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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想,总归是想,不是现实。

    因为寂静,连自己细微的呼吸都能听得到。杯弓蛇影,望着自己拖在地上忽动忽没的身影,总有一种后边有人跟的心悸感。

    当如触凉蛇,一只毒恶的爪子伸向她的嘴巴时,心陡地提起,怵然而惊的她几乎晕了过去。

    “妞儿,别动,哥们亏待不了你……”如鬼狼嚎,肉麻猥劣,一双罪恶的狗爪推搡着她往前走。

    惊骇、气愤,使出全身力拼命手拽脚踢。但是,就算是气裂了肺,喊破了喉,也无助于事。

    她从没有骂过人,打过架。但是,如今,假如不是堵着嘴,她定会狠狠地咬掉他的野爪,定会骂他祖宗千万代!

    这个时候,她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渴望自己高大健壮,力大无比,不再以自己的纤秀、飘逸而自豪,她突然渴望之至:人间多几个佐罗,多几个鲍得,想起那几位体贴的同学,后悔地流下了泪水。

    “老弟!”一声冷重的喝。

    魔爪松动了,有人在身后重重地拍了肩膀。

    “苍天,若——”当她颤抖地转过身,泪水热热地淌下来。

    “妙公轻易不出禅关,缘何今日下凡一走?

    寂寞么?喝酒我请客。我虽然不是名声在外的龙头老大,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刚刚出道不久的小兄弟,但是,吃喝嫖赌,无所不通,狂欢达旦,找我才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鼎鼎大名,但是,我敢肯定你决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混世魔王,洗心革面,浪子回头金不换,也是很受人尊敬的呵!委屈一个弱女子也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你说呢?”英俊、粗犷的顾若岩胳膊交抱,软硬兼施,一副壮士断腕的气势。

    一头泼墨似的又黑又亮粗壮稍带卷曲的头发,压在他宽坦明净的额头上,衬托得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更黑更亮了,和着那坚毅瘦削的脸儿一起给人以草原骑士般的勇敢,犀利,机智以及冷峻。

    也许,鸟以群分,物以类聚;也许,弱肉强食是自然的法则。五短身材的恶徒面对高大挺拔的身躯,从对手固若金汤的架势上,羁傲不训的口气中,苍鹰一般冷利的眼神里,悟到了眼前的对手决不是泥足巨人,望而生威,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她。

    “少管嫌事!”弱者愤愤不平,却也只能自认倒霉,虚张声势地选择离开。

    “老兄!我们是青梅竹马,八拜之交,好得割头不换,怎么是多管闲事呢?——自然,更不是火中取栗了!”他神气活现地笑。

    “哼!算你走运,今晚老子不开杀戒。”气急败坏地溜走了,“下次小心点!”

    “恭候!恭候!”顾若岩潇洒地作揖相送。

    “受惊了吧!不用害怕,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通通地去拉去拉地!”他转向惊魂未定,泪落两腮的谢风情,为了让她放松紧张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坏蛋,相辅相成,是吧?”他从地上拾起她抖落的书,怜香惜玉安慰地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家!”

    “是的!”满腹的惊吓,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感激,挥泪阑珊,呐呐不能言,“平生遇到一个最坏的人,也遇到一个最好的人!”她心里低低默念:“谢谢!”那深幽幽、亮闪闪的明眸,如天上明洁的星星,她不敢看,低头前走。

    “对不起啊!刚才有所冒犯,不得已牛刀小试,请原谅!”他笑着解释,“说大话,吹牛皮,雕虫小技让你见笑了。”

    “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恩将仇报呢?!”她感激地回眸一笑。

    “那好,打平,谁也不要谦虚。你好用功呵!”他真诚地赞赏。

    “哦!倘若,有你那骄人的成绩,我也就不用这样苦心经营了!”恶梦初醒,惊魂未卜她苦笑。

    “其实,我很羡慕你自强不息的精神,倘若我也像你一样德才兼备,我爸妈肯定会去峨眉山烧高香了。只可惜,我像静不下来的野马。”他自嘲地轻笑,“没招!喔!到你家了?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形象已经塑成,我该功成身退了!”他松松爽爽地摆摆手,转身欲走,“晚安!”

    “怎么?请不动你到我家里坐坐么?”酒宴未散,她真情邀请,“你该是我家里最受欢迎的座上宾了!”

    “我?——登不得大雅,登不得大雅。在大自然中无拘无束懒散惯了,正襟危坐,使不得,使不得,明儿见!”他匆匆后退,“祝你做个好梦!”好似一个快乐的孩子,脚不着地,一点一跳地溶入朦胧的灯光中去了。

    *

    “呵!风情,顾若岩真是酷呆了,剑胆舌锋,为咱们班争得半壁江山啊!

    昨天,你错过了那场精彩绝伦、斗智斗勇的智力竞赛,真可谓损失惨重啊哦!”丝竹眉飞色舞,叹声啧啧,一副五体投地的推崇备至模样。

    “真是棒极了!技压群雄,大将风采呵!能在那么多师生面前,不卑不亢,气定神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旁征博引,对答如流,出奇制胜得让你不得不佩服之至!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真正的魅力四射,使得站在他面前的对手,简直呆若木鸡,找不着北了!”她非常具有表演才能,比比划划,有说有笑,极具感染力。

    “同时,也让人心生不平,他如此的才貌双全,老天这样分配太有失公允了!”

    “是不是:他上山能捉虎,下海能擒龙,就是楚霸王在世,也得甘拜下风,服手称臣?”谢风情抿嘴潜笑,“你不会为了渲染你的空前、伟大的论调,展开你无与伦比的想象,添油加醋,信口开河了吧?

    人家大作家是妙笔生花,你这个卓越的演说家也不甘示弱,口中飘花!简直天花乱坠啦!别诱惑我了,摇唇鼓舌,我要心动了!”她忍不住畅然大笑。

    “上帝啊!你不相信这是真的?”丝竹大眼瞪小眼,“也难怪,你看他平时也没像咱们一样一板一眼地用功学习,一副满不在乎的浪子样。可是,一到正经事,人家就能改头换面,嫣然一副君子风度,斩兵过将,占尽风光,

    哎!一个乡巴佬竟然——真不可思议的邪门!”她转动着灵活的眼睛,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乡巴佬?邪门?真正不可理喻的是你耶!冬烘先生!——本来,车载斗量。不过,就凭你还有这么不辨菽麦的世俗偏见,看来,你如此的耳目失聪,孤陋寡闻,也就不足为奇了!”风情咧嘴微笑了。

    “不过,风情!别看她似乎胡言乱语,信手拈来,这次她倒也说到了点子上了。

    真的,只要你跟他稍微接触,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含金量很大,谈吐不俗的人。名至实归,和他交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他简直三流九教,样样皆通。

    什么母鸡饮茶叶产蛋多;

    什么清爽的白色是白水飞鸿的联想;

    什么乌鸦能预报风向,只要看它的头向那个方向;

    什么梦幻粉色搭配浪漫多姿,满足形象多变的梦想;

    什么美国司机违章就会安排你专门护理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让你体验被撞得缺胳膊少腿的痛苦,以便痛悔自己的过错……

    口若悬河,出言不凡。

    当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你可不要以为这是不劳而获,天上单给他掉馅饼。瓜熟蒂落,是需要能量的。纵然能把海外奇谈演说得绘声绘色,也是能力与知识的表现。

    他有过人之处不可否认,博闻强记是他一项身怀绝技,更重要的是他的学习方法比我们更灵活,不像我们老马识途般、按图索骥地学。

    你看他玩时比谁都欢,学时也很投入,很广博。可能,学校的图书馆都被他啃了遍!”柳云烟相知相惜地赞赏。“那么,可爱的丝竹小姐,你去过几趟图书馆?”

    “甘拜下风,行了吧!顾若岩的追星族、死党!二比一,胜之也不武呃!”丝竹左右挖苦。

    风情不善交际,除了几个经常接触的女同学,一般都是点头之交。若不是那一个晚上,顾若岩再是倾动全校女生眼中的神,对于从不附和“追星”的她,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往常这样的议论在她静止如水的心上,也会随风而去。

    但是,自那晚之后,虽似惊鸿一瞥,在一般人看来,也不过是大众脸谱般熟悉的英雄救美。而对于她,却如摄像一般,他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地定格在她的脑子里了,一种除却天边月,无人知的情素在她心底冉冉升起,

    聊者无心,只一味地唱赞美诗;听者面不改色,心里却颤动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欣喜与后悔。

    真后悔呵!后悔昨天没有忍痛来观看呵!有人说精神治疗,有时胜过药物治疗,倘若昨天一饱眼福,也许病去神爽了呢!

    “唉!假以时日,明天我们班就该惨了!”丝竹忍不住沉默,长吁短叹。

    “哎?明天的事儿,明天才发生。今天你就杞人忧天了,为什么?”风情笑语。“你几时拜过诸葛亮?”

    “唉!学习狂,你学晕头了?”丝竹轻轻拍了拍风情的肩膀,“顾若岩助人为乐,砸了脚。昨天是文争,瘸腿状元做得了;明天是武斗,难道脚不是至关重要的么?节外生枝,运动健将不能上阵,又怎么有战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班的家底。

    顾若岩没有来以前,虽然,咱们考试成绩总在全级名列前茅,值得趾高气扬。可是,运动场上,哪一次不是被打得西里哗啦,失魂落魄,无奈地哑口无言,连不服气的资本都没有!?唉!

    如今,大家一致共识:体育赛场上,顾若岩已是一个炙手可热、硕果仅存的一个宝儿!已成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主宰了!”

    “别慌,说不定呢——”风情正想一睹运动场上顾若岩健美的风采,谁知一瓢凉水泼来,不禁怅然失语。

    “说不定呢——明天,喧宾夺主、独占鳌头的常胜将军就是咱们的沉鱼落雁的女秀才、美少女呢!因为,能和顾若岩分庭抗礼、等观齐量的只有你了,自然非你莫属!”丝竹朝风情狡黠地笑笑跑开了。

    “去!我是说你呢!——看我明儿不向老师建议你做顾若岩的接班人!”风情对笑弯腰逃跑的丝竹大喊。

    “那!——你若是咱们班着想,别在明天公报私仇、趁火打劫地企图报复我。不然你也会成为千古罪人!”丝竹捂着笑疼的肚子,倒退着回头喊。

    “哎,风情!不是我自私,在这方面,鹅行鸭步,我实在不敢恭维自己的能耐。我也真想为咱班争光,也真想和他平分秋色,只可惜,我就是咬牙切齿地跑进赛场,如泥牛入海,比赛分数对我不感冒呀!

    你也不想出现东施效颦的效果吧!

    ——老天不买账,要灭咱们班,有什么办法呢?!”她无奈地摇摇头。

    *

    春风摆柳,绿意醉人。海洋一般的蓝天上,朵朵一尘不染的天鹅绒般的云彩在悠闲散步。灿烂的阳光给整个运动场镀上了一层乐融融的金光喜气。

    开阔的运动场周围,挤满了兴奋观战的人群。这之间大部分都是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一族。以振臂高呼的助威声聊以*。

    顾若岩,一向赛场上的骄子。如今,没能如愿——自己的,还有众人的,总是兴头大减。也许,因为帮人场的意念,才来观战。

    的确,这让他触目伤怀的场景,本应该避开。往日,进行曲一响,他何等威武飒爽、引人注目、洒脱自信地走进赛场呵!何等从容不迫、运筹帷幄地进行一棋一着,让人欢呼若狂呵!

    也许,因为他极少站观众席上,不免有些局促不定,也许,有些恨铁不成钢,无奈叹息。

    是呵!何至于他,同学们心中哪一个又不同样隐藏深深的惋惜呢!

    曾经,多么优美、准确、自如的投篮!刚柔并济的体操表演,如鹰似箭的百米赛跑,健步如飞的腾高跳远……呵!今日,都没有了!

    无意之中,他和谢风情的明眸不期相遇,那双天使般清澈闪亮会说话的眼睛,含情脉脉地传递给他的,不仅有相知的理解与关切的问候,也有情真意切的安慰:谁能天天做皇帝!

    他会心地向她报以感激地一笑。

    体育项目一项一项紧张地进行着。但是,他们班的名字却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含羞的姑娘,羞于在领奖名单上出现,吊人的胃口。

    他们这兴奋的一角,脸上渐渐结了霜。有人搓手顿脚地着急低语,“咱们班也不能光头呀!”

    在这低潮的时刻,班级接力赛开始了,挑出的四名队员就要上场了。

    王勇怯怯地站到老师跟前,垂下头:“老师,我的腿直打颤!”

    真是赶鸭子上架啦!能上去的早已上去,剩下的大都是望洋兴叹的。尽管吴牛喘月,王勇的怯懦让人埋怨,可是又有谁不心忧眉皱呢!”

    “老师,让我试试吧!”肃穆、挺拔的顾若岩屹立在老师的面前。他眉峰紧蹙,一种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决绝信念,催得他再也不能坐在观众席上。

    惊喜、担忧,一束束关切的目光无声地集向他。他还众人一个轻松、豪情的微笑。

    “若岩!假如你的脚好好的,你就是想待在这儿,我都不容许呀!”老师心疼犹怜地望望他依然缠着纱布的脚。

    昨天,这名伤兵点着脚为他争过一枚金牌。今天,又要带伤征战沙场。

    “倘若,敌人冲上来了,面对死亡,还顾脚疼么?

    ——一点皮外伤,我能坚持!跛鳖千里,让我验证一下吧!最坏,也不过是一个从井救人的结果,和在这儿坐以待毙没有什么两样!”水光、火光交织在明闪闪的黑眸中,不待老师回答,他已经憋足劲飞身跑进赛场。

    “哎!独木难支,在这个时候,移花接木,走马换将,真不是时候。有好花,有好将也好啊!可这……”蚊子长吁短叹。

    “是啊!真应了瘸子队中选将军,体坛的悲哀!”眼镜也低语。

    “嘤嘤嗡嗡的,你念叨什么?我们班都风雨飘摇了,你既然没有摇鹅毛扇的神奇本领,至少不要再扰乱军心了吧!

    还不快点摇旗呐喊,鼓鼓掌,助助威,大马虾!使出你那点吃奶的力气,还念什么经!笨伯一个,为咱们班破釜沉舟,快点求神拜佛吧!”旁边的李峰急得直推搡他。

    “是啊!蚊子,你不食人间烟火,超凡入世了?

    愣什么神?你看你们俩个儿,奇形怪状的,就会发些奇谈怪论,快快收场吧!要不,把你们推进叛徒行列了!

    大声喊‘加油’啊!你就这点优势,别在这生死关头怜惜你那条长舌头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大显身手吧!”这个时候,几乎全民皆兵,各显神通。

    将要鸣金收兵,偃旗息鼓的他们班,一时之间,又活跃起来。

    “真要命!大豆芽!白长了两条仙鹤腿,一开始就来了个‘开门红’!骐骥一跃,不能千里,叫人家后面的怎么接呀!跳蚤!抓紧赶!”焦急如粉、站立不安的看客们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颈,下意识地离座而起,摩拳擦掌,拍手跺脚。

    “加油!加油!”看台中的呼声数他们班的最高了。

    “天哪!都落后半圈了,该若岩了。”

    “上帝,除非奇迹出现!老天,教我接身术吧!”诚恳纯真急切地祈求。

    “若岩!若岩!”含泪关切的鼓励、呼唤!

    真不愧体育健将,真不负重望!真的名副其实,真的意志坚强!汗水从坚毅的脸上流下来。依旧咬着牙不遗余力地向前冲。他经过时,似一阵激越飞扬的风卷来。卷热了也卷疼了同学们的心!

    “天哪!若岩是用后脚跟跑的!”有人指着他跑过,似马蹄印般的痕迹,异样的背影,呆呆地张大嘴。

    “李扬,带跑!”老师也不能不热泪盈眶。

    胜,自拼搏。没有煊赫的誓言,没有漂亮的跑姿。只有凝着眉,甩着罗圈腿,烂熟于心的只有一个信念:“不落后!”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滴汗水,咬着牙向前赶。

    快到终点了,他像发怒的狮子,流星赶月般地向目标冲去,他用坚毅的身影诠释了奋不顾身!也用汗水再次证明了他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落后!一天被太多的落后压得胆怯了,压得气馁了!末了,绝处逢生,化险为夷,没有落后!

    当他像钢铁斗士般第一个闯到终点时,同学们的泪水油然而下。没落后,足以让人扬眉吐气、热血沸腾的了!何况,这本是一整天之中最辉煌的战绩了!更何况,以汗水、伤疼争来的呢!

    *

    “若岩,手艺不好,不要见笑!”能约他来这僻静清幽的小竹林,是她踌躇几踌躇,徘徊几徘徊,斗争许久才做到的。

    平生第一次破天荒地主动请人,第一次独自面对一个血气方刚英俊的男子。

    本来,一向宁静从容的她,禁不住怦然心跳,全身的血液热热地直往上涌,半敛眉,扭转头,不敢正面对他。

    因为她的眼睛最善于表露感情,又清澈得一览无余,而他的眼睛幽邃如海,锐利灼灼极具穿透力。

    “呵!还不算好?!你雄心壮志不小啊!想破吉尼斯纪录?唉!”?他潇洒地仰望了一下幽蓝的天空,诚挚地感叹,“在这方面,此生我只有兴叹没有钻地鼠的本领了!”

    “假如你这么的取笑,学钻地鼠的,应该反过来了!”来时努力鼓起的勇气,瞬间化为乌有了,她泄气地低下头。

    “sorry!怨我表达能力不尽人意!我这么说,决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意思。真心话,真的很精巧的嗳!”他赶紧真诚地补充。

    “那么你真的不嫌弃?”她又鼓起勇气递上去。

    “怎么?!真的给我?”他惊讶地正视。

    “谢谢你,若岩!虽然拙劣,却是我真诚的心意!”她含着浓浓谢意,抿嘴优雅地一笑。

    本来,不论什么样衣服,穿在身材挺秀修长的谢风情身上,都会另有一番独特优美的风姿。

    今天也不例外。长发飘飘的她,好像很随意地穿了一件黑色休闲式的西装,内衬一件灰色印花的高领体恤,剪裁得体的袖口恰到好处地点缀了一颗洁白如玉的大纽扣,使得原本肃静的感觉中增添了一份活泼的灵性。

    很显然,这不是一身珠光宝气的衣饰。但是,穿在清秀柔静的谢风情身上,优雅中飘逸出洒脱可人的神韵,似乎价值连城。

    这俊美优雅的人儿与清风、白云还有绿色的大自然一起,组成一副令人陶醉的美丽童话。

    他陶醉地欣赏了片刻,在与她的目光不期相遇之后,不得不在惊慌中匆忙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风情!不是因为感我不懂得这是礼貌。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总觉得这样会让人有一种距离感。

    我做人的原则就是只要认为应该做的,是不会计任何报酬的;反之,黄金万两也吸引不了我,泰山压顶也不会弯腰做我不愿做的事。

    为了那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竟让你千针万线为我织了这件毛衣,真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忘掉它吧,薄物细故的;举手之劳,那是我应该做的。”他朝树上一只凝神静听的小鸟,猛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吓得惊慌失措的鸟儿,匆忙之间抱头鼠窜地飞走了。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天真、直率、童趣地笑了。

    忘掉那件事吧!怎么可能呢!那是平生最让她惊心动魄,又影响她一生的一个夜晚!平生由天真单纯趋向朦胧成熟,认识人的真面目的一个夜晚!

    “我很羡慕你的潇洒!也许,故步自封,不知道外界还有这许多的鸟儿。因此,我的心胸也如我的能力一样,太狭隘了!”她低首苦笑。

    “取笑我啊!真让我无地自容了!”他愉快稚气地笑了,“不过,尺短寸长,蜘蛛会结网,老鼠会打洞,各有千秋。谁都可以自豪地认为天生我才必有用!

    倒是你,温柔美丽,才貌双全却让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缺点。换我十个八个,我想我父母都会高兴地合不拢嘴呢!”他会心鼓励地一笑。

    “其实,有的木材质密坚硬,可作栋梁;有的木质疏松,只可作一般器具!”她神思自语。

    “但是,不管木器还是栋梁都在发挥自己的光和热,造福人类。

    而且,只要是人,在那种情况下难道还会坐山观虎斗的袖手旁观?换句话说,我换了你的位置,你也不会作壁上观的,是不是?不要念念不忘了,好么?”

    “不是的,不是的!”她喃喃而语,“如今,也许,只有好人才这么做,而真正的好人又太少、太少了!

    司空见惯的反而是:为独善其身,有人看到小偷掏别人的腰包会当作视而不见:有人遇恶徒欺小凌弱会避而远之,有隔岸观火,自我庆幸的……

    这世道太不古,从前曾经构筑起守望相助的人间美德的城墙已经轰然倒塌,不同流合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还会揽祸上身呢!

    ——左右我的灵魂的不是金钱,但是,名誉在我,却胜过生命!”她情真意切,再次矜持地递上毛衣。

    “我总觉得我如放荡不羁的野外风,入不得圆滑玲珑的世风,能为你做点事,我以为是个荣幸,再接受你的恩惠——心领好不?我觉得,心才是最贵重的,东西有用尽时。但是,心永跳一生!”他机警的黑眸闪烁出真诚的善意的光,凝望着她。

    “是的,若岩,你说的很对。普通众生,我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自然不会以圣者的身份施与别人。正如你所说,我也是一片真情,你觉得应该拒绝么?”

    “好!我真心笑纳。——无功不受禄,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他喜滋滋地接过来,“你的手艺如你的人一样完美无暇!太好了!”

    “拙手自知,承受不得夸奖!”她心潮激荡,惊跳如鹿,急忙躲开他那张英气的脸。随手扯下一片绿叶拨弄着,以掩藏白皙的腮边跳动的红云。平素的镇定自若,今天都去梦游爪哇岛了,再也不能帮助她如一往超然优雅的举手投足了。

    他松松爽爽地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眯起眼睛,向小河的水中掷去,石块在水面上连续跳跃几下,“这是我儿时的拿手好戏!”他直起腰,乐不可支童真地笑了。

    湖水澄碧如镜。一阵微风吹来,妙笔生花,一圈圈细碎白银子般闪光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一纵纵玻璃色的浪花涌到岸边,如情窦初开温柔的少女般,情思绵绵。

    她临水映照的倩影是那么美丽,是西子重游,还是天上仙女神游人间?令人心醉如梦!

    “如果是你能力所及的,我可不可以再打搅你一次?”她雪肤凝肌的脸儿涨得红润润的,清泓一般的眼睛微微颤动着杏花春雨般含情含笑的光彩。

    有人的眼睛如一杯白开水,一览无余,淡而无味。而她的眼睛,让人回味无穷,一望铭刻心底,永生难忘。有时如幽静秀雅的深潭,有时如烟波茫茫风光旖旎的海洋,有时跳动着灿烂的春光,有时缠绵的杏花雨在沸沸扬扬……

    “这么客气?”他欣赏地笑望她。“什么事儿?不妨说说看看!”

    “你先保证,我再说。”她急急地咬了一下嘴唇,清澈的眼睛里疾速地掠过一抹深幽期待的光辉。

    “你姜太公钓鱼啊!”望着天资绰约的她,他开怀畅笑,“好好,既然你这样郑重其事,又如此的巧布阵局,把所有的路都给堵上了。猴头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只有向好奇心屈服,走独木桥了。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星期天,去我家吃顿饭好吗?相互熟悉一下,你家远,——以后,把它当自己家好了!”不善于心计的她方寸顿乱,语无伦次地不能很好地表达她犹如大海一般的心声,不由地转开了脸。

    “……”他登时停下所有的动作,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此,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表情,凝定视线,深深地注视着她轮廓深浅有致,楚楚动人的侧影,小心翼翼认真试探地问,“非得去吗?”

    “除非,你讨厌我!”那火热的,光彩照人、无限抒情的眼睛,第一次勇敢地抬起来正视着他。

    两颗春意荡漾的心,两个清醇相知的灵魂碰撞一起,以她无言的凝视胜出为结局。

    “哇塞!你足智多谋赛过诸葛亮了!”他压抑着内心微醉的甜蜜,深呼一口气,换上轻松含蓄的笑容,“恕我不知趣,吃饭,我实在不够格,拜访一下伯父伯母么,是应该的。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

    “妈妈,明天下午,您有时间么?”逡巡不定,谢风情望着欲出门的妈妈,在自己的小屋,前思后想、蹀躞数步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脱口问。

    “风情,你想说什么?”零子鹿悉心地望着女儿。

    “我——想带个朋友来家玩。”谢风情低首轻语。

    “……”零子鹿一怔,抬头仔细地望望女儿,“男的女的?”

    “这一点很重要么?妈妈!”谢风情用冷静清秀的眼光回视。

    零子鹿低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很快莞尔一笑,“当然,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有点疑惑,你以前从没有这样高格调的迎宾礼!”

    “是的!……”谢风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深思蒙蒙的目光望向窗台上那盆层层叠叠犹如绿烟一般的文竹,“还记得我向您说过那晚帮助我的那个同学么?您不认为应该表示一下谢意?”

    “哦!当然。”零子鹿若有所思地定睛看了女儿一眼,转而一笑,“当初,我不也曾经要当面致谢的么?不是你拒绝?”

    “的确,因为我觉得那些对于他不合适,如果他是那样的人,我也许不会请他来了!”

    “……”零子鹿若有所悟地愣怔了一下,欲言又止。拿起手袋,向女儿微微轻笑,“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赶回来。”

    “……”谢风情感激而羞涩甜甜地含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您给我一个面子!”

    “……”零子鹿思虑悠悠、意味深长地向女儿报之疼爱的一笑。

    *

    白绒绒、轻柔柔的云朵悠然飘动在靛蓝的天幕上,西边的云头镶了一些橙黄色的花边,犹如婀娜多姿彩色的雪一般的优美诱人。

    “完全出乎我的想象!潭府果然与众不同。”迈进大门,顾若岩如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地嘘了一口气。

    “并不富丽堂皇,也不寒酸简陋是吧?”谢风情被他那怪模怪样给逗笑了。

    “是喽!普通,普通才近人。”他一本正经嫣然演讲者一般的口气,把忍不住的谢风情引得粲然轻笑。

    “帮帮忙,我没见过大场面,失礼之出,还望多多包涵!”他拉拉她的衣襟低语。

    “不把自己看得皇帝般的尊贵,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你一向不都是落落大方的么?”那一天,她一直愉悦地笑。据说,能笑到最后的,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胜者。

    “好美!纤尘不染的清纯的美!”望着院中两株蓬勃生长、含苞绽放的美人蕉,欣赏不已。明眸向她深意一笑。

    她青春活泼的心如兔子般跳跃不止。“我妈妈学校有个会,晚点来。不好意思!请先喝点茶。”

    “没关系!”他向她安慰地抿嘴一笑“你的小提琴?”他虔诚、专注地望着墙上一把枣红色油光发亮的小提琴,无限欣赏,竟下意识地随手放下了茶杯。

    “嗯!”她轻快地摘下琴,唇边洋溢着柔情的笑意。“很喜欢?”

    “可以弹弹么?”他掀动剑眉,很小心地抚摸着雅致的琴,爱不释手,又犹豫不决。

    “当然!这本来就是待客之道,更何况能欣赏到你优雅的演奏本是耳福眼福呢!怎会不可以?”她托腮凝目以待聆听。

    “那就班门弄斧了。”他朝她谢意会心地一笑,“马放南山,久违了!”久别又重逢,他欣喜、爱恋地审视了一会儿琴,轻轻地拉起。

    他拉得得心应手,出神入化。渐渐地,忘却了矜持,抱着琴,嘴巴微闭,温婉多情,如醉如痴。她一颗纤柔的心,随着悠悠渺渺,瑟瑟醉人的琴声,在幽妙烂漫虚幻的世界里,起伏飞翔……

    流泻的天外来音,丝丝扣人心弦,麻醉了两颗风华绝代的心。两对神思蒙蒙的明眸时而默契地含情一笑。

    “该你啦!”当她那一颗细腻善感的心仍然如梦沉醉,等待另一曲开始时,他微笑着把琴端在她面前。

    “怎么,再健忘我也不至于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呀!我有这样的承诺?”她灵活地转动着忽闪忽闪的秀目,俄尔,微蹙眉梢,费解地笑着摊摊手,低声嘟哝。

    “当然,我不会诬赖你,不要如此紧张。

    我决没有强求之意,只不过抛砖引玉,我觉得:一来公诸同好,见猎心喜,让你的激情发挥;二来应该公平交易,劳动一份,享受一份。你说呢?”他又一次递上琴,幽默地笑,“你总不至于否认刚才我辛苦的劳动吧!”

    “岂敢!岂敢!你,我绝对拍手称快!但是,我智力缺钙,五音不全,和你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固然不能公平交易。还希望托你的福,兑上耳朵听呢!怎么还敢抹杀你的丰功伟绩?”

    “我不会因为你伶牙俐齿的巧辩而自认判断有误。

    你明明会的,你刚才的姿态明明白白在表达一句常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这方面,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是你,我才是侏儒见巨人。只不过我比你直率些罢了。”他自我欣赏地笑笑,“我也不会被你激得鼻歪嘴斜,

    ——代之能否讨教一个问题?当然喽,如果你认为为此而触犯了你的隐私权,不回答也可以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