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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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你好像很吃惊的样子呢……”贝杜文发出愉悦的吟笑,道:“真不忍心告诉你……你鬼鬼祟祟地调查起我时,就已经一脚踏入我的剧本中来了,安瑟伦同学。从羔羊们窃窃私语我和凡德林的风流韵事,到关于这座宅邸的流言,都是我放出去的风声,全是为了引你上钩的诱饵而已。当然,包括此前正坐在这椅子上大口享受迷幻草的凡德林,也是我的一手导演。他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扮演我的角色,担任起你的假想敌。”

    凡德林听罢,吐出了一口鲜血。

    “所以啊,安瑟伦同学,如果你乖乖地去当你的好学生时,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若你自作聪明,以为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的话,那就连你的计划都不可避免地沦落为我计划内的一部分。可谓一步错,步步错。”

    贝杜文言毕,安瑟伦眼前的血字开启蠕动扭变,化为了恶作剧般的一个字:「死」。旋即肚中的五脏痛楚加剧,令他禁不住在地上翻滚挣扎,口吐白沫不止。

    呃啊……好痛……想起小时候吃了荒地蘑菇导致的食物中毒……也不曾有这么痛呢……听说世上至痛之事,莫过于女人生小孩……但我这个痛楚,大抵比得上生十次小孩了吧……

    “啊……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剧情,能被如此完美的演绎,我的心情真是舒畅无比……”贝杜文得意扬扬地自我颂赞起来。

    这种五脏六腑被撕裂的感觉啊,真希望能够马上一死了之……如果莉莉安知道我死了,会不会为我难过,为我落泪呢……麦斯卡林他在死前,也是遭受了这样的痛苦吧……对不起,麦斯卡林,我也要随你而去了……哈哈哈……有些话,我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告诉你了……看来很快就能当面和你说了……

    安瑟伦颤抖着,口中开始喃喃乱语:“呵呵……圣父啊……果然,我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蝼蚁……到最后也只配像个蝼蚁一样死去……”

    “不不不,你又错了,安瑟伦同学。”贝杜文摇着食指道:“你的死法,是由我决定的,并非圣父。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你活得像个贵族一样,到死后也能像个贵族那样风光下葬,身后还有笔吏为你著书立志。”

    安瑟伦听罢,倔强地翘起嘴角,拼尽了所有力气,驳斥道:“哼……少自以为是了,贝杜文……你我所认为的「蝼蚁」……根本不是一回事……”

    “嗬,不是吗?”贝杜文饶有兴趣地打了一个响指,说道:“人活着,莫非是为了名或利;如果说人与人之间有何不同的话,那不过是多大的名,与多大的利的区别罢了。安瑟伦同学……无论你的心气再如何大,我贝杜文·沃尔冈都有信心实现你的愿望。你不像是那种贪恋金钱的人,那一定是希望名垂青史吧,你想成就怎样名气呢?拥有辽阔的封地,冠以姓氏,子嗣千代世袭爵位;或是踏入乌鲁贝大学宫,成为博学知名的学士;还是成为能工巧匠,所打造的名器驰誉天下?”

    安瑟伦的知觉正慢慢丧失殆尽时,他眼前的「死」字突然溃散,化开,变成一片血红,把他眼中的世界染红了。与此同时,腹中的绞痛平缓了下来,仿佛溺水之人一下子被拉到了水面之上般,令他溃散的意识重新凝聚沉淀下来。

    他说什么……愿望吗?想想的话,自己心底还真一直有一个深藏已久的渴望呢……

    “只要皈依在我的部下,将来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贝杜文特意抬高声调说道。

    此时,安瑟伦的眼睛因为梦想而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嗯,作为我导演的这部剧的收尾阶段,安瑟伦同学,我宣布现在你眼前有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选项是:低头效忠,成为我贝杜文·沃尔冈的走狗;或者原地去死,你想选哪一个呢?”

    凡德林听了,大吃一惊,正要说道:“贝杜文阁下,万万不可——”贝杜文发出了不悦声音,把他的话头压缩回喉咙了:“我有命令你说话了吗,凡德林?”

    凡德林马上低头,惶惶然不敢再言。

    安瑟伦略一思忖,微笑道:“这道选择题,答案很显然……对大多数人来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服从吧……如果说我内心没有一丝动摇的话,那一定是撒谎的……只是,我这个人,打心底里想要的东西,就像我本人的存在一样,都是那么的渺小和卑微……根本不需要动用到皇族的权威,只要动动笔就能实现了。所以……你这道选择题,我只想要第三个选项,就是——”

    「你去死吧。」

    一瞬间,安瑟伦的眼耳口鼻一起溅出血来,像被闷棍猛敲下的西瓜,红色的液体从七孔爆裂射出,染红了半个大厅。

    贝杜文手臂上青筋攀盘,拳头紧紧捏着,别过头去,转身一屁股坐落在藤椅上,闷看着壁炉上的焰火跃动,渐渐将心情平抚下来。

    “居然耍弄我……这区区羔羊……”

    “贝……贝杜文阁下!”凡德林按捺不住,叫了一声。贝杜文正要发怒,却看到凡德林正指着某处,望过去时,却发现原本已经死亡的安瑟伦,手里正拿着一支染血的羽毛笔,落笔处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血红色的文字:“贝杜文”。

    “你在这里写顶什么用?”贝杜文冷笑一声,命令道:“凡德林,清洁大厅,马上。”

    凡德林忍着腹部的伤痛,恭顺地点了点头,拍拍手掌叫道:“梅丽,克莉丝汀……”

    “凡德林,没听清我的话吗?”贝杜文起身离开,头也不回道:“清洁大厅。”

    凡德林一个哆嗦,没敢再使唤女仆,只得灰溜溜地低下头去浣洗间取洗刷用具。腹部的伤口没时间仔细治疗,只能让女医师简单地做了一下止血处理,一边骂着女医师“慢吞吞的像乌龟”,一边匆忙忙地,手执扫帚,当拐杖般支着快步走动;正要折回大厅时,在走廊遇到在窗边伺立着的、脸色苍白的杰西卡。

    “想我死?想我死!?”凡德林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扫帚猛敲着杰西卡头,一边打一边气喘吁吁地骂不绝口:“哈哈哈!你老爷我还死不掉!贱人……贱人!臭妓女!!要不是我现在身上有伤……”

    杰西卡只是抱头蹲在原地,瑟瑟不敢怒言。随着凡德林的诅骂声淹没在寂静的树林中,漫漫长夜便悄悄地流逝了。黎明的阳光划破印学园的晴空,平等地照亮了大地上的芸芸众生。晨光穿过浓密的枝叶,散落杂木林深处的乱葬墓冢,在安瑟伦那粗糙的坟包上缀上点点不规则的光斑。晨光也穿过了莉莉安寝室的窗户,照亮她的床前,无声地将她唤醒。

    莉莉安睁开沉沉的眼皮,郁郁不乐地坐在床上。半晌后,她起床,走向布满阳光的窗台,打开窗扉。清风徐徐而来,刮过她的脸颊,撩起一股凉飕飕的感觉。她身体轻轻地一颤,伸手往脸上触碰了一下。

    湿哒哒的。原来是泪水,不知何时已然挂满了她的脸颊。

    “男生都是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