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麦斯卡林折纸

丌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魔情小说网 www.mqxs.cc,最快更新安治的圣杯·亚法线最新章节!

    夜色浓郁,湖畔微风习习。麦斯卡林把包裹伤口、沾染血迹的废纸一张张抚平,折好,放入背囊里。

    “要是被风吹落到湖中,会被负责清洁的学生抱怨的。”麦斯卡林解释道。

    “咦……真是个小男生。”莉莉安歪着头,看着他因缺血脸色苍白,神情无力而困倦,身上的制服东一片红,西一塌污的邋遢样子,叹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呢,曾经意气风发的麦斯卡林,也会有今天的落魄至此啊。”

    “是啊,身为牧生,循规蹈矩生活了十多年,一直都是模范学生,如今却沦落到被学园禁言,实在是感到很羞愧。”

    “呐,我可也是在学园待了十多年,一次都没禁言过,堪称得上模范的好学生了吧?”

    “把你当模范的话,学园不得变成遍地野猴子的动物园……”

    “嘛,比起向某人学习,结果被禁言,变成全员聋哑的学园要强多了。”

    “你这话我实在是无力反驳……毕竟现在只有你能听到我说话了。这种只能看着别人有说有笑,而自己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麦斯卡林神色黯然下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被禁言的人是不能回寝室的休息,只要踏入寝区,耳边就会有刺耳的钟声响鸣不止,根本是一刻都不许待下去。”

    “要不要,我教你解除身上的禁言印?”莉莉安眼眸扑闪着,“并不需要很复杂的逻辑演绎。”

    “谢谢……但我是牧生,作为学生的表率,我不能带头破坏学园规矩……”

    “牧生,表率,规矩,你啊真是像块石头一样死板呢。”

    “哈哈……我知道这看起来很愚蠢,但既然认为那是正确的事,即便愚蠢我也希望自己能贯切到底……如果哪天我选择改变,那个改变的人就不是真正的麦斯卡林了,他一定是被什么强迫改变了自己,成为被其他意志所期待的另一个人。”

    “都不知道你说啥。”

    麦斯卡林叹了一口气:“简单地说,就是我有我的原则啦。”

    “是吗,麦斯卡林这人怎么就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原则呢?怎么不见旁边的莉莉安有这么多麻烦死的规矩呢?”

    “这就是莉莉安是小机灵鬼,而麦斯卡林是大白痴的原因啦。”

    “不是很懂你呢。”

    “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很容易就钻牛角尖,所以才需要一个原则来让自己在充满迷雾的世界中保持自我。在图书馆积累的阅历,让我明白到世界之辽阔,学园之狭小陈旧,但我属于这里,生长于斯,这原本就已平静地运转了上百年的一切,不可能因为我的意愿而改变,如果我让自己迷失在书卷中的浩瀚无垠,放纵自己去追求那虚渺的幻想,那我最后一定会变成一个疯子的。”

    莉莉安听罢,食指戳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唔,你这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的模样,真有点儿阿奇伯德教父的样子呢!”

    “教父……啊对了!”麦斯卡林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你现在能联系到教父吗?”

    “现在这个天色是不能的啦。其实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教父了……我亏欠了他太多,没脸面对他。他是个大忙人,有时候因为教会的公事而远行去乌鲁贝城,或是其他地方,特别是现在这个时节……话说,你去过教父的府邸吗?”

    “没有……我连教士区都进不去。”

    “教父家的大厅正中间,在墙上挂着一副很醒目的牌匾,上面就是刻着燕野印学园的象征,「沉默」印迹的纹络绘画,印语意为:沉默是金。教父私下跟别人闲聊时,就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莉莉安煞有其事般,夸张地模仿了教父的口吻:“沉迷是金,沉迷是金啊!我的孩子!”

    麦斯卡林想象了一下,噗呲地笑了一声。

    “教父就像我父亲一样。”莉莉安语调变轻了点:“他跟我说,这个学园是养育了我的子宫,塑造了我的性格,是对我来说是母亲般的存在,如果有一天我离开学园,他希望我能够像孩子挂念父母一样,挂念这里。我能感到这个学园的呼吸,它的脉搏,它的心跳,随着学园内的灯亮灯灭,日出日落而起伏跳动着。”

    麦斯卡林只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自己只需要倾听就可以了。

    “我在孩童时接受了「沉默」的授印仪式,但不知为何,印迹没能在我身上生效,那时候,我便有一丝自己没有被母亲接纳的感觉。阿奇伯德教父告诉我,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些情况总会时常发生。”莉莉安低下了头:“我现在知道,教父是为了安慰我才那样说的,我在学园长大,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一个像我一样被学园拒绝了的孩子。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但这不影响教父对你的溺爱啊。”麦斯卡林道:“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如果教父有私生女的话,那她一定是你。”

    “可是我跟教父长得一点都不像。”

    “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教父那么德高望重的一位,不可能有私生女的啦。”

    “你真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连比喻都这么奇怪。”

    “嗯……我也只能赞同你了,毕竟……”麦斯卡林的声音小下去了:“我还曾经怀疑你是杀人魔……”

    “杀人魔?”莉莉安一脸懵然:“我?”

    “嗯……很抱歉,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曾经,我怀疑你是杀人魔。”

    “好过分啊,居然把我这样的纤弱少女当成杀人魔……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麦斯卡林没有说话。他的思绪马上被凡德林在杂木林边杀害女生的那一幕紧紧抓住了。直到亲眼目睹别人的死去,然后她的存在连同尸体一起在学园彻底消失,他才真切地感到,有一种沉重感压着心口。想起曾经学生们对失踪案件的谈笑,他们甚至会说太好了,那个经常欺凌弱小的可恶家伙终于消失了。他当时心底还调侃着,原来死人偶然也会是一件好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想往自己的脸上狠揍一拳。

    如果被杀的人是自己,或是好身边的好朋友,比如安瑟伦呢?

    “最近我和安瑟伦闹僵了。”麦斯卡林幽幽地说道:“我跟他说,莉莉安是杀人魔,那家伙为了维护你,就直接跟我翻脸了。”

    “你这个人啊。”莉莉安叹气道:“真是一个大白痴。”

    “真的,很对不起。”麦斯卡林郑重地低下了头:“如果可以的话,想麻烦一下你,莉莉安,替我给安瑟伦说一声对不起。”

    “哈哈,安瑟伦也是跟我说了差不多的话呢。什么‘对麦斯卡林说了很过分的话,如果可以真想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之类的,你俩的关系真不错啊。”

    “是这样么……真是的,原来由始至终,扮演大混蛋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啊。”

    “可别这么说,你可是学园的优等模范呢,热心助人,刚正不阿,成绩也是——”莉莉安贼笑一声:“名列前茅,仅屈于我一人之下呢!”

    “快别说了,跟你比我可羞愧到想钻洞了……”麦斯卡林无奈道,“但是有一点我不理解,即便是你,也不应该那么快就掌握了我的折纸秘技啊,那可是我辛苦钻研了多年的独家技术,没理由这么快就被你破解的。”

    “折纸秘技?”

    “纸蜻蜓啊,你忘了吗?”

    莉莉安想一下,恍然大悟:“哦,那个小孩的折纸玩意儿啊。”

    “什么折纸玩意啊!它是有名字的,我命名为「麦斯卡林的折纸」,给我好好记住了。”麦斯卡林一脸肃穆,但随即耷拉了下来:“哎……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但它很有趣啊,不是吗?”莉莉安微微一笑:“我正是觉得它很有趣,所以才特地模仿你去折几只小麻雀的,除了小麻雀之外,我还想折一只猫,可是一直没有头绪。”

    “猫啊,嘿嘿嘿,根据不同体态的猫,我可有五种截然不同的折法哦。”麦斯卡林得意洋洋地说道:“有小巧灵活的,有憨态可掬的,也有肢体健壮的……”

    莉莉安双眼发亮,摇着他的手臂兴奋道:“哇哦,你好厉害!我好想学啊!快教我!快教我吧!”

    “好啦,好啦,别摇了。只要你想学,我会教你的。”麦斯卡林神色黯然道:“很开心有人和我一起分享折纸的乐趣……我以前有过一群很要好的小伙伴,大家都很喜欢折纸,曾经一起钻研,相互赠送自己的成果,并因此结下了很深的感情;长大后,我还喜欢着折纸,他们却认为那是小孩的玩意儿,不再适合现在的年纪了。”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有什么不适合的。”

    “哼,也是呢。”麦斯卡林笑了笑道:“呐,既然你这么想学,我送你一本书吧。我自己编撰的,里面记录了我所有的折纸,配有手画的插图,书名就叫《麦斯卡林的折纸》。”他从背囊拿出一本羊皮制的书卷,递给她:“诺,拿着吧,这里面可记录了猫咪的五种折法呢。”

    “嘿嘿,我早就说了嘛,你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生啊!”莉莉安一把将书册抱进怀中,兴高采烈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圆,金发的波浪在空中打旋,停住后,她面对着麦斯卡林,凑到他的脸去,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麦斯卡林脸色潮红,摸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你……”

    “这可是感谢的吻哦。”莉莉安吐着舌头调皮道:“我会替你好好珍惜它的,等我学完了上面的折纸后再还你,不会需要太长时间的。”

    “……是吗?到时我可要对你进行考核的,要是考核不及格,到时那就给我乖乖地把所有的折纸都复习三遍吧。”

    “一言为定。”莉莉安眨着眼道。

    这种久违的感觉。麦斯卡林一刹那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童年:“莉莉安……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是吗?”莉莉安的表情变得忸怩起来,犹豫道:“那个……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吗?就像安瑟伦那样,成为下课后能一起聊天,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图书馆那样的朋友吗?”

    “咳咳……”麦斯卡林苍白的脸刷的慢慢地又浮现一丝血色,“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是很希望能经常请教你很多关于印迹的学问……”

    莉莉安脑袋一歪,麦金色的头发从肩膀垂落,一弹一弹的摆动:“嘻嘻,你教我折纸,我教你印学,这交易各取所需,合情合理呢!”

    “是啊。”麦斯卡林微笑道:“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