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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珑倒吸一口凉气,按了按眉心,又道:"我那儿有两匹妆花缎子,让冯姨娘给你做两套春裳。不是上次小德子把你的衣衫抓坏了?"
"春裳…"水玲清抿了抿唇,睁大水汪汪的眸子道,"最近冯姨娘可能没空哦!让巧儿姐姐做也一样。"完全没留意小德子这一茬!
冯姨娘一没怀孕,二没主持中馈,"没空"一说从何而来?水玲珑幽静的眸子眯了一下,道:"冯姨娘在忙什么?"
水玲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总一个人闷在房里,我看了她几回,她都推脱没空,让我去找三姐。"可她更喜欢大姐。
"不说他们了,你吃。"水玲珑喜欢吃舔羹,却爱喝苦茶,满满一桌子甜腻腻的糕点和蜂蜜茶都是按照水玲清的喜好做的,水玲清先是把每样糕点摘了一块出来放入空盘子里,然后才开始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往水玲珑嘴里塞一块,水玲珑都十分配合地吃掉,看着水玲清喜滋滋的可爱样子,水玲珑暗暗一叹,罢了罢了,你就这样单纯下去吧,但凡我活着,绝不让你受苦便是!
水玲清约莫吃得差不多,水玲珑给她擦了手,看向枝繁几人:"你们把糕点和蜜茶端下去用吧,站了半天也该饿了,离午膳尚有些时辰,这儿没外人,不用拘于。"
"多谢大小姐!"叶茂、枝繁和巧儿欢喜地谢过,端起糕点和蜜茶,在一旁的长凳上坐好,开心地吃了起来。叶茂食量大,巧儿鲜少吃这种好东西,枝繁便没吃几口,都紧着她们。
叶茂大概也感觉自己吃得太多,憨憨一笑,倒了杯蜜茶递给枝繁:"喝茶。"
枝繁笑着接过,却是给了巧儿:"我借花献佛,叶茂你别介意。"
巧儿顿时对枝繁印象大好,大小姐入宫带的是枝繁,可见枝繁是大小姐身旁最得力的丫鬟,所谓水涨船头高,谁不知道大小姐如今在府里是最说得上话的?巧儿双手接过,笑盈盈地道:"多谢枝繁姐姐。"
不远处的柳绿看到枝繁三人坐在亭子里谈笑风生的模样,泪水瞬间湿了眼眶,如果她不曾迷恋大少爷,这次陪大小姐入宫的该是她吧?如果她没离开玲香院,现在好吃好喝、不用提心吊胆的人也会有她一个吧?从前什么都不如她的二等丫鬟,如今成了大小姐的左膀右臂,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其实她两样俱全,无奈选错路,落了个贬为粗使丫鬟的下场!
枝繁偶一回眸,看见柳绿站在树影下狼狈地流泪,她秀眉微微一蹙,当初要走的是她,大小姐仁慈如了她的愿,她过得好坏都与大小姐无关了。枝繁转头与巧儿、叶茂谈起了天,但不知为何,心里总膈应得慌,纠结了片刻,还是起身走到水玲珑身边,用手指了指柳绿,小声道:"大小姐,那边。"
柳绿发现枝繁在跟水玲珑说她,吓得脸色一白,转过身,不顾屁股上的伤痛,拔腿就跑!
她还有什么脸见大小姐?不仅大小姐,连枝繁、叶茂以及玲香院的所有人都会笑话她:瞧啊,柳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杂院可真真是个好去处!
水玲珑不动声色,仿佛没看见柳绿,也仿佛不在意枝繁的暗示,只握住水玲清的手走了一针:"这样绣是不是颜色足多了?"
水玲清眼神儿一亮,笑呵呵地道:"是的呢!大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枝繁望着柳绿仓皇而逃的背影,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大小姐表面和和气气,实则脾气大又冷血,她何苦为了一个不忠心的丫鬟惹大小姐不悦?
却说昨晚水玲珑把水沉香写的状纸交给云礼之后,云礼向皇帝请旨查封了瑞雪山庄,并擒获庄主越斌,只是越斌异常狡猾,不待云礼审问便咬破舌尖下的毒囊自缢了。而水玲珑向云礼提起的小册子,云礼并未找到。
回太子府的马车上,云礼微蹙着眉,若有所思。
荀枫咳嗽了几声,云卷云舒地问道:"殿下在愁什么?"
云礼随意翻了翻瑞雪山庄的账册:"总感觉幕后黑手不是越斌,也总感觉这一次抄庄抄得太过顺利,缴获珠宝钱银无数,却没一条有用的信息!"这…不正常!与宫妃勾结四年,竟没留下丝毫政治痕迹!
荀枫巧妙地引导着云礼的思路:"珠宝很好啊,国家正值用钱之际,依我看,这次的瑞雪山庄之行正是解了燃眉之急。"
云礼疑惑地看向了荀枫:"国库并不空虚,国内一无战事,二无灾祸,何来用钱之际一说?"
荀枫放空了视线,似盯着垂花珠帘,细看却没有焦点:"今年冬季雪大、春季雨多,夏季来临时,南部恐怕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洪涝灾害。"
云礼沉默,钦天监的确预测了未来两月将会有持续的大到暴雨,不仅南部,就连东部都会遭受非一般的影响,为避免民众恐慌,父皇压下这一信息,并未外传,包括荀枫他也不曾透露过。但荀枫会这么说他丝毫不觉得奇怪,荀枫预测天气的能力比钦天监还要厉害三分。
荀枫俊美的脸上漾开淡淡的笑,似有还无:"而与温润的南部相比,西部的喀什庆族已连续数年干旱,许多村庄颗粒无收,若非朝廷免了他们二十年税收,若非喀什庆族的族长开仓赈粮,他们大概早发生暴乱了,且据我夜观星象,干旱气候至少还会持续三到五年。"
三…到五年?
"两年后,朝廷便要开始对喀什庆族征税了。"云礼的眸光一颤,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荀枫又咳嗽了几声:"没错,当初免喀什庆族二十年税收本就是权宜之计,实非最佳良策,一个人过惯了舒坦日子,你突然让他勒紧裤腰带,他自然是有些怨气的,这场天灾如果不及时处理,便是给了他们宣泄怨气的突破口,反之,若救他们于水火,他们会觉着纳税也值。"
云礼的眸子里温润不复:"你确定至少三到五年?"
荀枫点头,不笑,嘴角却仿佛挂着一个天然的弧度:"我确定。"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和研究基地,推测气候的走向不成问题。当然这些,他只能解释为…星象!
云礼双指捏了捏眉心,语气渐渐沉了下来:"光靠朝廷捐赠,治标不治本,连续七八年旱灾,足以毁掉一片地方。若喀什庆族转而投靠与之接壤的漠北,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荀枫抬起手背,揉了揉额头:"我认为,漠北和喀什庆族暂时不具备互惠互利的条件。漠北需要的,是冬季的物资和先进的工艺水平,以及适合草原的农业技术,喀什庆族生产条件有限,民生水准不高,主要经济来源是铁矿、金矿、瓜果,他们给不了漠北想要的东西。同样,漠北草原多、湖泊多,但大的江流没有,所以,也给不了喀什庆族想要的水源,咳咳咳…"说得略多,又咳嗽了一阵方才缓过了劲儿,"自从喀什庆族归顺朝廷后,朝廷先后派了几批能人学士进驻喀什庆,不仅广设学堂,还慷慨地传授了大周顶尖的陶瓷工艺、纺织工艺和造纸技术,再过几年,喀什庆和大周一样拥有了先进的文明,又不再为水源发愁时,喀什庆再闹独立的可能性…便大了!"
云礼的喉痛滑动了一下:"你说的不无道理,当初父皇封了喀什庆族的继承人诸葛流云为镇北王,并请其入京,原意就是要留个人质在手里,但这些年,诸葛流风的势力渐渐做大,镇北王在喀什庆族的影响力一点一点削弱,若诸葛流风起了反叛之心…"言辞间把镇北王给摘了出去,私心里,不希望水玲珑嫁入一个可能会密谋造反的家族。
太子啊太子,爱情是一个帝王最不需要的东西,你这是在引火自焚!荀枫的眼底浮现起意味难辨的笑意:"所以,殿下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云礼侧目:"什么法子?"
荀枫摊开大周地图,用修长如玉的手指一路指过去:"喀什庆缺水,南部闹洪灾,倒不如开凿渠道,把南部的水引入喀什庆,并在中途建立两到三座大坝,这样便能一举两得。喀什庆若安分守己,大周自然为它世世代代解除旱灾,若它存了异心,开闸泄洪,一举淹了它!"
云礼的眉头一皱,无辜的百姓怎么办…
荀枫太了解云礼了,比了解他自己还了解对方,他淡淡一笑:"我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羚羊不小心和狮子碰上,在掉头逃跑前羚羊会先用尽全力做一个高高跳起的动作,这个动作看似多余,实则是在向狮子彰显它每一跳的实力,好告诉狮子,'你别忙活了,我的速度你是追不上的';。"
云礼似有顿悟:"这件事,我会和我父皇好生商议,若你的计策得到采纳,瑞雪山庄这笔钱当真就来得太及时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秀的、冰冷的脸,荀枫意味深长地一笑:"当然…是及时的。"
云礼拍了拍荀枫的肩膀,惋惜一叹:"身子何时能大好?"
荀枫苦涩地牵了牵唇角:"天气暖和些便无碍了。"
临近午膳时分,水玲珑才带着枝繁和叶茂回了玲香院,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得阿四和阿季在为后院廊下的第一排花卉到底是放茉莉还是放迎春花吵得不可开交。
"迎春花比较喜庆,放迎春花好!"
"迎春花喜庆是喜庆,可惜气质不符合咱们小姐!咱们小姐冰清玉洁,茉莉和她最相称了!"
"梨花也是白色的,铃兰也是白色的,咱院子太素净了!"
"那也是大小姐喜欢!"
阿四和阿季你一言我一语,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得不可开交,但细听又会发现她们吵架是假,引起主子的注意是真。钟妈妈性格温和,从不疾言厉色;枝繁谨小慎微,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叶茂憨厚老实,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这才导致丫鬟们的胆子日益壮大,嗓门儿越来越大。水玲珑突然想起柳绿,柳绿在玲香院时,把下面的丫鬟都治得死死的,谁也没机会凑到她跟前献殷情,也不可能把院子闹得"鸡飞狗跳"。
水玲珑笑着问向枝繁:"阿四和阿季吵得这样凶,你说我该怎么罚她们?"
枝繁愣了愣,道:"俩小丫鬟应当也是衷心,却用错了法子,回头请钟妈妈教训她们一顿便可以了。"
水玲珑又看向叶茂:"你也这样觉得吗?不用打板子?"
若换成柳绿,柳绿会说:"哼!那俩作死的贱蹄子,合该被打了板子买到窑子里去!让其他人都长个记性,再敢犯错儿,打死不留!"
叶茂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嗯…她们皮嫩,打板子容易受伤,不像奴婢是个皮糙肉厚的!"
水玲珑的眸光一凉,这下好了,丫鬟全都抱成团了!不算坏事,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底下铁板一块,蒙蔽主子的事儿还能少了?
长乐轩内,秦芳仪看水玲溪用了一些点心,又耐着性子陪她绣了会儿大婚当天穿的里衣,直到诗情垂首走入房内,秦芳仪才对女儿笑着道:"今儿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中午我不留你用饭了,别吃太多,胖了不美。"
"啊?哦!"水玲溪摸了摸尖尖下颚,自己似乎…还可以更瘦一些!
水玲溪离开后,秦芳仪的笑容一收:"怎么样?查到什么没?"
诗情如实作答:"没呢,大少爷的屋子干干净净,连只苍蝇也没有!"
废话!现在天冷,哪儿来的苍蝇?!秦芳仪剜了诗情一眼:"真没异常?你再仔细想想!"
诗情努力回想了一下全过程,若有所思道:"大少爷虽说在屋子里歇息了两刻钟才允许奴婢进去打扫,可奴婢仔细检查过窗子和门板,除非是金银首饰这类小物件儿,否则的话,便是一个瓷瓶也仍不出去的!夫人,您到底是希望奴婢找出什么?"
"没什么!"秦芳仪冷冷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歇息了两刻钟"这几个字眼,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凛,"你进去时,窗子可是开着的?"
诗情不明所以地道:"里窗是梭开的,不过外窗被钉死了!"
所以,他拖延时间只是为了让气味儿散尽,这么说他刚刚在屋子里…秦芳仪的手猛然握成拳,水敏玉!你怎么可以?
秦芳仪把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你去告诉大少爷!今晚他要是再不宠幸丫鬟,我明儿就把他做主给他把亲事定下来!"
"啊?"诗情大骇,夫人似乎…在逼着大少爷宠幸丫鬟?难道说大少爷一直都没碰过柳绿她们几个吗?老爷可是把长乐轩的丫鬟睡遍了,大少爷怎么一点儿都没遗传到老爷的威猛呢?还是说,大少爷洁身自好,品性高雅,婚前不与丫鬟们厮混?
要是儿子没这方面的需要,她哪里会逼他和丫鬟们睡觉?偏他情愿…那样,也不跟丫鬟睡!
想到这里,秦芳仪就火冒三丈!她都是造的什么孽!居然生了个这样的儿子!传出去还不笑掉大牙?
"夫人!夫人!"赵妈妈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拜帖,看见地上的碎瓷和茶渍,太阳穴突突一跳,面色越发凝重了!
那事儿…到底说…还是不说?算了,几个赶车婆子的窃窃私语未必作数,兴许是她听岔了,太子殿下应当不会做那样的事!
秦芳仪深吸几口气,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诗情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躬身退出,秦芳仪稍稍缓过劲儿,仍是有些微喘地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赵妈妈吞了吞口水,迟疑着道:"姚家那边来了帖子,说是月中给三公主举办生辰宴会,想请府里的人去热闹一下。"
秦芳仪恣意地抬了抬眉毛,一副不愿多做搭理的样子:"三公主的生辰宴会怎么在姚家举办?往年不是在宫里吗?"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赵妈妈低头双手呈上金色的拜帖,连帖子都是用箔金纸做的,姚家真不是一般的有钱!
秦芳仪把帖子翻来覆去看了一番,眼底闪过一丝艳羡,等她女儿做了皇后,尚书府便也能如此气派,她慢悠悠地道:"老爷公务繁忙,大抵去不了,敏玉和敏辉忙着赶同窗聚会估摸着也难腾出时间,我带几位小姐们去吧,你把库房里的布料拾掇几匹给三小姐和五小姐送过去,再请裁缝抓紧时间做两套春裳出来,好歹是太子妃的妹妹,穿得太差丢的也是太子妃的体面。"
赵妈妈想了想,道:"大小姐那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