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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寒回过神来,美目朝台下望去。只见台下歪歪扭扭地站着十个人,东倒西歪,眼神涣散,衣襟泥泞不堪,似牵线木偶般,似乎随时都要倒下,还不时发出嘿笑声。唯有方言与程处默怀抱酒坛昂然挺立,虽然也是站立不稳,但着实比剩下几个人好了太多。
挥了挥手,喊堂们一哄而上,片刻之间,便将地面打扫干净。
“恭喜诸位贵人,斗酒环节已然通过。稍待歇息片刻,便可进入下一目。”
话音刚落,楼下袅袅婷婷走下来十位美人,或丰满,或纤瘦,或窈窕,或绰约,莲步轻移,轻轻扶着众人到胡凳处坐下,香巾轻抚,温柔可人。
方言的脸被身边人碰触到的那一刻,整个身躯便如同绷紧了的弦,僵硬无比。陪侍的女子似乎也极紧张,竟将香巾差点塞到方言鼻孔里。
长孙冲朦胧的醉眼却恰好看到这一幕,跳脚怒道:“哪里来的贱婢,竟如此不晓事!”
女子被这一吓,双腿一软,跪伏在地,哀声道:“贵人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求贵人大发慈悲,饶了奴婢吧!”
台上一直端坐的潇潇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乞求的眼神看向苏清寒。
苏清寒不动声色,缓步走下台来,朝长孙冲媚笑道:“小公爷何须动怒?这婢子来我烟波楼时日不长,难免有些生疏,奴家这便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替方山伯出口气。”
转眼间换了脸色,柳眉倒竖,娇喝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狠狠地打!”
直到这一刻,方言才有些明白为何苏清寒能够管理偌大的烟波楼,单单这份杀伐果断,就不是普通女子可以学会的。
摇了摇头,方言笑道:“苏掌柜,不必如此,说起来也怪本伯有些喝高了。小事,小事。”
朝瑟瑟发抖的女子温声道:“起来罢,再来给本伯擦擦脸。
无人注意到,台上的潇潇紧绷的身子悄悄舒缓下来,又恢复到恬淡模样。
“多谢伯爷宽宏大量。“
苏清寒朝方言丢过去一个媚眼,莲足轻轻踢了下那女子,皱眉道:“冬儿,愣着作甚,还不谢过伯爷!“
方言阻止了冬儿的再三施礼,与这个相比,闭目小憩更为重要。
卢靖云与楚遇林远远地坐在另一端,看到这一幕,低声冷冷哼道::“妇人之仁!”
感受到身边女子纤手微微有些僵硬,重重一哼,女子惊了一跳,忙用心服侍。
顺利将进入斗诗一目的,除了方言一伙人,卢靖云、楚遇林,还有另外三个,先前程处默也曾知会过,方言倒也能认出是何人。分别是中大夫何解之子何冲,太史少监郭钦之子郭玉虎,还有一位,便是那吐了又吐却仍坚持着不退场的憨货阮恩。
这伙子纨绔年少时便走马章台,眠花宿柳,酒量非比寻常。若不是习惯了后世的高度酒,方言也不会坚持到现在。饶是如此,十数坛寡淡的酒下肚,也仍有些晕乎乎的,又耽于冬儿纤纤细手的温柔触摸,渐渐地,酒意上头,竟有些天旋地转。
正醉眼惺忪间,忽然铮地一声,琴声大作,如山涧清泉轻鸣,又似环佩铃响,空灵至极,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彩云之际,飘荡悠然。
整座烟波楼里杂音顿无,目光齐聚在高台之上。潇潇端坐琴前,唇角微微翘起,青丝弯眉,纤手玉指,勾起一缕轻音。几道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微微拂过,吹动潇潇衣衫猎猎作响,幽暗的灯光下,那道身影,宛如绝世仙子。
纵然听惯了后世的各种电子合成音,方言却依旧如痴如醉,闭目倾听,手指轻轻打着节拍,身后冬儿细心温柔,十指轻柔地替他拿捏着双肩。
一曲终了,琴声终归静寂。
数息之后,不知是谁忽地大叫一声:“好!”,瞬间引爆了整座楼的气氛。
“潇潇姑娘才貌双绝,果然名不虚传!”
“这首乃潇潇姑娘集了数名古筝大家之长自创而成,闻之如缥缈云烟,又如轻音暗浮,如此绝世佳音,几可入饭尔。“
长孙冲秦怀玉等人叫喊声尤为激烈,此刻化身为小迷弟,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满面潮红。程处默不通声乐,却也觉得悠扬悦耳,频频颔首。
潇潇姑娘依然垂首端坐,台下恭维声不绝于耳,却始终未发一言。
苏清寒极是得意,双眸笑地跟弯月似的,朱唇正待轻启,一个身影忽地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眼看要爬上高台,却被数位喊堂拦了住。
“潇潇,跟本公子走罢!本公子要纳你为妾……”
楚遇林含糊不清地喊着,极力挣扎,额头青筋密布,狰狞可怖。
苏清寒往前一步,面沉似水,娇喝道:“楚公子,还未进入斗诗一目,你急甚么?还不速速退下!”
“苏掌柜,你给本公子让开!潇潇姑娘,本公子保你一世富贵,岂不好过你在此迎来送往?快,快跟我走!”
苏清寒眉目含煞,银牙紧咬:“楚遇林,烟波楼可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再不识相,休怪老娘翻脸无情!”
这位向来以娇媚示人的女子今晚算是真正地展露出了霸气,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终于从媚狐狸成功晋级为猛娇虎。
苏清寒的疾言厉色终是让楚遇林稍稍清醒了些,不再极力挣扎,深深看了无动于衷的潇潇一眼,深吸口气,扭头对卢靖云道:“卢兄,那件事,我楚家答应了。今晚小弟势在必得,还请卢兄助我!”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卢靖云。
程处默欲要上前,却被长孙冲拉了一把,收起的脚又退了回去。
苏清寒美目望向卢靖云,俏脸有些凝重,蹙眉道:“卢公子,今晚的规则你是知道的。如若烟波楼为楚公子大开方便之门,对其他八位,定是不公允的。”
卢靖云艰难起身,叹道:“苏掌柜,楚公子提出的条件我范阳卢氏无法拒绝。”
一句话便将此事提到了如此层面,苏清寒皱眉不语。
卢靖云自忖无人会蠢到为了一位青楼女子开罪于范阳卢氏,言语间信心满满,又笑道:”再者说了,贵楼制定的规则本就不妥。“
苏清寒蹙眉道:“愿闻其详。”
卢靖云笑道:“诗酒诗酒,自然是先诗后酒。如今我等俱是脑袋昏沉,步履蹒跚,纵然满腹才学,此刻又哪里能作得了诗?“
转过身去,大声叫道:“诸位,在下说的可曾在理?”
“对极,在下是酒喝多了只能上茅厕,可不会作诗。”
“别说酒醉了作诗,就算是醒着,我也不会!”
……
满楼尽是吵嚷之声,嘈杂纷乱。苏清寒无力阻止,银牙紧咬,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靖云甚是得意,正待趁热打铁地继续说下去,忽地一声大笑传来:“谁说醉酒便不能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