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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到了端阳佳节,这天章江水上有龙舟赛,孩子们不用上学,起床便闹着要看龙船,吃过早饭太太叫几个丫鬟带了四个小少爷到江边上去,怕丫鬟们看不住,又使了奶娘和霜儿同去,自己因为挺着孕肚不方便,只叫人搬了躺椅在天井旁边晒着太阳做针线。水仙,贵卿他们带着几个少爷先去了,绿萍伺候早餐后借口说肚子疼,偷偷回房去匀脸梳头。
众人走后,李太太一人在躺椅上缝制横衲,忽觉得心口发慌,右眼皮直跳,手掌心虚汗直冒,穿了几回针,竟鬼使神差得把指头扎出了血点来。她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老爷、几个儿子通通想了一遍,心想莫不是老爷出门在外病了?或者孩子溺水了?连忙唤霜儿,唤了几声,没人答应,想起来霜儿叫自己支去看管两个调皮鬼去了。
这绿萍在楼上匀脸描眉的,听见太太叫霜儿,语气甚是急切,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不迭跑下楼去。太太见了她便问:“大家伙都去了,怎么你还在这里没出门。”绿萍道:“刚刚身体有些不舒服,回房休息了一会儿,这就要去。”太太道:“茶水凉了,你替我斟一壶新的来。”绿萍斟了茶来,太太见她低着头,额前特别梳了刘海,脸上擦了胭脂粉,唇间抹着口红,着青绡直缀,因道:“你身体不舒服,倒比平日里标致些。你这衣裳是哪里的?”绿萍道:“是上回见了苏太太家的丫鬟穿了觉得好看,自己裁了料子叫裁缝照着样式做的。”太太道:“你这个精怪的丫头,我本来不愿说你什么,谁知道你先犟起嘴来!天青是苏太太的丫鬟,你是我李家的丫鬟,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各家拿什么碗吃什么饭,千万不要抬举了自个才是。”绿萍听了,又羞又气,垂着两只手,眼睛只盯着那躺椅的两条腿,强耐着性子道:“太太,我不知哪里惹您怪罪了。我知道我是您家的丫鬟,平时主子们叫我做什么,我若有做得不到位的,还请您开示我些。”太太冷笑一声道:“你快快去看顾着你家主子吧。崇文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揭了你的皮。”
绿萍往江边走的路上,委屈得只想落泪,心上仿佛爬满了虫子又抓又挠,烦躁窝火得厉害。这婆娘不知哪根筋不对头,平白揪我出来发一顿火,上回她宝贝儿子崇善摔个跟头,也没见她说重贵卿一句。都是丫鬟来的,凭什么只是针对我。要是论起出身来,你一个乡下婆娘还不如我,若论品相,我也完全能够同你拼上一拼的。若是论起年纪来,你半老徐娘得意的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你如今命好嫁着个财主,我一时不济做了你家丫鬟,也不能够一辈子供你使唤来,保不齐日后谁更自在些,走着瞧罢。
江边早已观者如潮,三里长堤,围了黑压压一片人墙,江岸上用铁栏新架了一个大看台,上面坐着的人清一色西装革履,胸前通通戴着一朵大红花,看台两边各立一根直柱,缀着长长的爆竹。桡手们头上扎着红布条,简单披一件马褂,有的干脆赤裸上身,蓄势待发。不一会儿,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桡手们开始奋力划桨,锣鼓喧天,岸边人声涌动,群情激昂。
绿萍钻入那人堆中寻大少爷,一时寻不见,倒叫人堵死了,进进不来,出又出不去,江面上的盛况,她一点儿也见不着,急得团团转,这时,前边一个男人扬着手抽烟,大喇喇得背了手弹烟灰,不想在绿萍那纱笼裤上烫了个口子。绿萍气急,抬手就是一掌,那男人回过头来,双方都吓了一跳。
绿萍本想敞开痛痛快快得骂这倒霉鬼一通,这会子将到嘴边一篓子话咽了回去,娇滴滴道:“杜二叔,你好兴致,也出来看龙船来?”杜若将旁边立着正拍掌叫好的一个小孩捉了过来,笑道:“陪我这表侄子出来耍,我自己倒不爱凑这热闹喜儿,快喊绿萍姐好。”喜儿仰头看了她一会,叫道:“绿萍姐姐好漂亮。”把个绿萍引逗得眉欢眼笑,说道:“瞧你这张嘴,多讨人喜欢,怪道叫喜儿呢!你是哪年生的?”喜儿道:“甲子年生的,虚岁14!”绿萍道:“哎哟喂,看不出来。我这有个少爷,与你同年生的,虚岁也14了,比你高近半个头呢!等我寻出他来和你顽。”喜儿问道:“是崇文少爷么?”绿萍道:“就是的,你怎认得他?”喜儿道:“听万太爷说过,李老爷有个顶聪明的儿子,叫做李崇文,我早想结识他。”绿萍瞟了一眼杜若,笑道:“那敢情好呢。”又将那纱笼裤提起一角来,对杜若说道:“杜二爷,你瞧,是你嘴里那支香烟干的好事。”杜若弯了腰来看,故意拿眼睃趁她笑道:“哟,那可是对不住,烫着皮肉不曾,让我给你吹吹。”说着当真朝她那窟窿眼里吹起气来,挠搔得她咯咯直笑道:“好二爷,你且饶了我罢,我不计较就是了。”杜若咧嘴笑道:“怎能不计较,看我不罚这坏烟一罚。”说着,把那半截烟头丢在地上,碾了两脚,因问:“你解气不解?”绿萍笑道:“我的气都叫你踩死了,放心吧。我得寻我那大少爷去,不同你贫了。”杜若提了嘴角望着她笑道:“改日我买一条新裤子,给你送过去。”绿萍转身之际又向他递了一眼,没说什么便挤出去了。
绿萍走后,李太太一个人坐着,穿针走线总是出茬子,越发烦躁不安,唤了翦婆来,要到江岸去看看。才走出院子,见黎叔远远得领了个女孩来,这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长挑身材,精神秀丽,不擦胭脂,天然粉粉润润,眉眼亲和,有七八分李太太年轻时候的影子,出水芙蓉一般,真真大美人坯子,她穿着水蓝粗布衬衣,中式裤,裹着小脚,挎着个竹篮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有些费力。走近了,听见那女孩叫一声姑妈,便嚎啕大哭起来。
李太太心下一沉,先顾不得许多,将她请进房里来,让她坐在床头,颤颤巍巍说道:“香笙,出了什么事。”香笙把那篮子捧到她面前,揭开花布叫她看,她见里面一个弱小的婴儿,身上只简单盖了一条旧袄子,浑身青紫,瘦得皮包骨,两只小拳头还握在胸前,她眼泪也止不住叭叭往下落。
香笙道:“她娘……生下她没多久……就断了气。可怜这孩子……”说不下去了。
李太太扶了墙拖走到门口,叫来翦婆,问她上回苏太太送给崇善的奶粉在哪里,翦婆找了来,两罐都见了底,好不容易刮下几勺,冲了半瓶子奶,等凉些了凑到那孩子嘴边给她喝,见那孩子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却嗒着嘴拼命喝,喝得咕咚咕咚响。
等喂孩子喝完了奶,香笙心情也平复些了,便道:“这孩子是四月廿九生的,她母亲死了,大家伙忙着给她母亲下葬,把她搁在床头,也没人照看。第二天我抱了她求到刘老汉家,叫他儿媳赏了一口奶喝,后来又找了二婶家的全花和邻村的狗剩媳妇,这孩子恁乖,我挎着她走了一天一夜,她也没哭。”说完两人都刷刷得流泪,李太太抱着那小小的婴儿,说道:“本来我给她找了个好人家,想等她至少满月了之后再送过去,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这孩子刚出生就苦命哇。”又问了她娘下葬的事宜,香笙道:“还能怎么着,奶奶说生这孩子就是辱没祖先的事,生完又死了人,简直不吉利,当夜就草草葬了。爷爷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她妈,她也不能活,要拿尿桶里溺死,我说‘这孩子是姑妈许了人家的,生下来就是人家的人了,你要溺死了她,人家有钱有势的,还能饶你?’这才捡了她一条命。”
李太太问这孩子有无取名,香笙道:“谁给她取名,谁还管给她取名的事,能给她找口饭吃都难。”
李太太道:“我肚里这孩子,若是个女孩,我准备叫做凤姑。她先凤姑生,乳名叫凤先好了。”
香笙道:“随姑妈的意。现今孩子交在姑妈手上,我也放心了。”
李太太道:“你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我这个不久也要生了,正缺人手,你是家里人,别人我还信不过她。我叫人给你爹去个信,把你个好女儿留在我这了。”香笙道:“我早同他断绝关系,他如今在哪逍遥快活谁也不知道,你同他去信?免了罢。”李太太叹口气,叫翦婆收拾了沁心阁一间房,安排她住下了,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把这孩子身世说出去。香笙答应。
李太太抹净眼泪,洗了把脸,打发了黎叔到江边去寻了崇善的奶娘来,房子里偷养了凤先几日。到第九天,李太太见这孩子回了阳,面皮好看了些,身子骨也充实了,便亲自抱了她去找苏太太,这苏太太见是个女孩,又瘦精精的,心里不是很喜欢,但表现在脸上还是欢天喜地的。李太太对她说:“她妈妈生下她,奶水不足,本来是打算等她满了百天再抱来的,又恐带久了舍不下她,我说’你没奶水,怎么养着她?难道要人天天抱着她左邻右舍讨奶喝?苏太太这里好奶粉尽着多,恐怕你宝贝女吃腻了呢!你早抱了她来早享福!’她才听了,一狠心抱了我这来,临走时还顶舍不得,哭了我一屉纸巾呢!”苏太太道:“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那上海的亲戚才寄了一些好物件来,就有几盒子奶粉!你家崇善那两盒吃完了没?吃完了再拿两盒去!”李太太道:“还没吃完呢,他就是好新鲜的,吃了几回又不爱了,你好生收着给这个小家伙喝,再不要给崇善什么了,好东西都叫他糟蹋够了!”苏太太道:“看你唬我,我最喜爱我那干儿,就是叫他糟践了东西,我也心甘情愿。”李太太道:“他就是仗着你宠他,越发无法无天了对了,我那亲戚给她起个乳名,凤先暂且叫着,你觉得不好,换了它也行。以后等她大了,还劳烦你给起个学名。”苏太太道:“凤先就凤先吧,不消换来换去的。你说你也不先通知我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找乳娘呢,这么个小不点,还没几天吧,光吃奶粉怎么行?”赶紧叫了天青来,写了启事,大街小巷去张贴,李太太归置了凤先,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想着妹妹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往回走的路上止不住腿软落泪,回去不久,便害了头痛。
李老爷因为生意上的事离家近半个月,夜晚来家,听见说太太前几日害头痛,心疼得要命,问霜儿请了医生不曾,霜儿说太太没让请医生,只让小喜儿来瞧过一回,抓了点药,太太吃过药后便好多了。
没过几日,李太太又闹着要回娘家亲自到妹妹坟头上香,李老爷好言相劝,说她怀着身孕,受不了这舟车劳顿,实则不想她带着胎儿沾染晦气。过后捎信将她娘家接生婆请了来,那接生婆带来她娘家预备下的催生包,果然七月中元节那晚,产下一个女婴,不足四斤重,小猫一样,脚上还带着红痣。接生婆私下对人说,这婴儿出生时就带了戾气,个头太小,又恐怕难养活。这话传到李太太耳朵里,她是死也不信,成日抱着婴儿不离手,亲自喂养,夜晚也不例外。她说凤姑是过了凌晨生的,生日不在中元节,而在七月十六。这孩子便一日一日大了起来。
凤姑百日那天,李老爷设了家宴款待亲朋,亲戚之外,只请了万太爷、杜二叔和喜儿。苏太太原是收了贴的,无奈碰巧前一天有上海来的她姐姐一家人来做客,抽不开空,使天青送了对金镯子、金项圈和一封礼金来。李家孩子们往学校请了一天假,义、孝两位简直放了疯似得,在花园子里胡乱冲撞,崇善穿着栓银铃的虎头鞋,也跟着疯跑。崇文端坐在花园门首帮着黎叔在礼帖上记名,丫头们忙着看顾少爷,还要给太太娘家来人七婶八舅安排住所,伺候茶水,一个身子恨不能分开使。
香笙在太太身边照料,霜儿得空去帮绿萍摆桌放凳。霜儿细细看她,发现她今天好似格外不一般,见她特意描了眉,画了胭脂,一张小嘴儿红红的,比平常生动许多,便打趣她:“今日要见什么人,打扮得这等俊俏?”绿萍啐她一口道:“呸,休看扁了我。谁配我为他打扮来?”霜儿道:“我听太太说,苏太太家来了上海的客人。”绿萍道:“你倒蛮空,打听起人家的事来了。”霜儿道:“你不要急,听我说完。天青昨天送礼来,我看她不对劲,这冷天的,穿了件水蓝旗袍,打扮得花枝招摇,我就问她:‘是不是苏太太要把你许配人家了?’她红了脸,也没说什么。你说她是为什么来!”说完嘻嘻直笑。绿萍想了想,忽然想通了理,追了她骂将起来:“你这个贱坯子,谁给你胆子作起我的梗来”两个人嬉闹作一团。这时候,黎叔走过来,喊绿萍道:“绿萍丫头,还在这里胡闹,杜二叔寻你哩。”绿萍气喘呼呼问道:“他在哪里?”黎叔道:“你手头上活先放下,跟着我来。”
黎叔领她到了花园门首,见杜若和喜儿立在那里看崇文少爷写字,绿萍走了几步便停下了,向那门首喊问:“杜二叔,有什么事?我那边还有活。”杜若走前来,递给她一个纸包,道:“上回许诺赔你一条新裤子。不知道你的尺寸,你试试先,大了小了告知我,我拿店里再改改。”绿萍道:“上回那裤子,我自己补过了。现在我不能要您的东西呢!”杜若道:“哎呀,叫你收你便收着嘛,以后若有什么事拜求你,也方便些。”说着故意紧盯着她不放,看得绿萍心儿砰砰直跳,臊红了脸道:“我一个小丫头,能让您杜二爷拜求什么事。”杜若软声细语贴近她道:“拜求你的事多了到时候不要推辞才好。”绿萍羞得头埋到胸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扭捏了半日,听见李老爷喊杜二叔里边去了,才迈步往院子里,将那纸包藏在床褥下边。
李太太在沁心阁厅下,陪着乡下来的娘家人说话,大家都特意避开谈论半年前她小妹的死,倒是有一个不知轻重的女孩,是她表嫂的女儿叫做全花的,前年招了门女婿,今年开春生了个女娃,也抱来了城里临世面。大家正说着恭喜的话,她大喇喇得问:“表姑,我那小表妹过继在哪家?她出生时,我还赏过她一口奶呢!”被她妈挤眉弄眼拉扯在人后边,大家伙都看着她。李太太道:“过继在李老爷一个没生养的亲戚那里。”全花妈为了圆场,赶着叫大伙起哄抱出凤姑来瞧,香笙进房去,给那小丫头裹了一件貂绒毯,抱出来给大伙看。全花妈看见那娃娃白蚕也似得手臂上两只金灿灿的粗壮的镯子,肥短的颈项间圆盘大的金项圈,不觉瞪大了眼伸手去摸,问道:“这娃娃的镯子圈儿,镀的可是金?”把香笙笑得出了泪。
李太太道:“这是叫金店里打的哦,差点忘了,”她转问翦婆道:“给苏太太家预备的八个红鸡蛋煮好没有?”翦婆道:“煮好了,还在炉子上温着。”李太太把香笙叫到近前,附耳向她道:“累你午饭前去一趟苏太太家,把红鸡蛋送去。还有我房里衣橱地下有个小黑檀木匣子,你也拿去,要亲自给到她手上。里头装着凤姑这些物件的钱。”香笙便照她吩咐去了。
香笙走到苏太太大门首,掀了铃,出来开门的不是管家,倒是一个穿着花格子毛线衣吊带裤,皮鞋擦得油儿亮,挺拔英俊小伙子,那小伙子上下打量了香笙一通,见她穿着灰蓝对襟棉袄,军绿的筒裤,红袜子黑布鞋,手上挎个篮子,上面盖着的花布露出一角,篮子里装着鸡蛋,他说:“你去别家问问,我这不买鸡蛋。”
香笙被他一句话气得不行,回道:“谁要卖你鸡蛋!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是苏太太家么?”
他说:“哦,是的。你找苏太太?苏太太今天一早往丫山庙里去了。还没回来呢!”香笙也不拿正眼看他,径自走了进去,见院里摆了一张藤椅,旁边一个小圆桌上放着咖啡、报纸,她不客气地坐在藤椅上,把篮子连同黑木匣往那小圆桌上一放。
小伙尴尬地走到她面前,垂手站定了,问道:“请问小姐是哪家的姑娘呢?找我们苏太太有什么事?”
香笙道:“我是对过花园李老爷家的,今日我家小姐做百日酒,太太差我来给你们太太送红鸡蛋。”
小伙微微笑道:“那么等苏太太回来,我替你转告她就是了。还有别的事么?”
香笙道:“当然有别的事!”看了看他,又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苏家人都不见了,偏偏你一人在这里?万一你是个贼呢?我干什么相信你?”
小伙又好气又好笑,“小姐,您见过我这样的贼么?我管苏太太叫姨妈,是从上海来的。你若找苏太太,您下午再过来,今天丫鬟们放假了,只剩我和一个奶娘在这里。”
香笙道:“我管你是从哪儿来的。我就要在这里等苏太太回来。”
小伙还要说什么,忽听得房内哇哇的婴儿哭闹声,他还没反应过来,藤椅上坐着的那位小姐噌一下蹿了起来,抢在他前头,一溜烟跑进房内去了。
香笙跟着李太太来看过凤先丫头几回,因此轻车熟路地找到凤先的小房间,把凤先从摇篮里抱起来,发现她溺了尿,左右寻奶娘不见,这时候,苏太太那位外甥名叫钟建平的,才上楼来,看到香笙熟练得抱着孩子哄着,扭头问他:“奶妈子呢?孩子溺尿了,净尿布放在哪里?”
两人在楼下茶房找到奶娘,奶娘坐在炉前盹着了,炉子里的水几乎烧干,香笙叫醒她,她吓得直哆嗦,香笙说:“你不必害怕,我不告诉你主子。你寻了娃娃的尿布来,再给她找件厚点的干净裤子。”
钟建平在一旁看着香笙给小孩换尿布,喂她吃了米糊糊,又哄她睡了,越发觉得这姑娘真是美丽而可爱。在他的生活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女孩,穿着粗衣布裤,脸上不施粉黛,却干净无瑕,气质出众。他看惯了有钱人家的小姐,成天绫罗裹身,浓妆艳抹,说话娇滴滴的,却一点也无可爱。唯独香笙这样乡土的女孩,又这样靓丽,乡土得优雅,乡土得与众不同,他从来也没遇到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苏太太直到午饭时间,才领着另一位美丽的太太回来了。香笙把木匣子交到苏太太手上,说明来意之后,要告辞回家,苏太太让建平送她出门,香笙说:“不用麻烦的。”钟建平送她出了大门,香笙走得快,也不理他。他跟着走到大街上了,对她说:“我叫做钟建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香笙道:“我家里是姓“卖”的。”钟建平道:“哦,是麦小姐。”她偷笑着飞快得走到马路对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