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世孽债

血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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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林镇,园丁路。

    雨已经停了两天了,街道路面上却依然透着阴湿潮气,凭狗的直觉,欠扁认为这几天还会有一场雨。

    这几天他一直蹲守在这家叫“姚记面店”的饭馆后面,这里刚好有个雨棚,他放低了姿态来到这里,光是趴着,不动也不叫。饭店老板是对面善的中年夫妇,一开始都提着拖把柄来驱赶,但欠扁只是默默地避开些,过会儿又低垂着脑袋佯装可怜相折返回来,继续安静地趴在雨棚下。这样几次过后,估计觉察不出欠扁的威胁,他们便不再来驱赶了,而且老板娘还嘱咐服务员将顾客吃剩的骨头扔过来,总算是暂时解决了欠扁的温饱问题。

    饭馆里有一台电视机,基本从早开到晚,欠扁的耳朵很灵敏,隔得老远就能听到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播报日期:“观众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是014年月1日,农历二月十二,欢迎收看《朝闻天下》……”

    才二月十二,离三月初三还有二十天。

    此时欠扁也无法确定那场到底是真的梦还是托的梦,但既然做到了那个梦,暂且就当作是貂禅托梦吧——至少这样就有个奔头了。是真是假,二十天后见分晓。

    饭馆里不知道谁换了个台,电视机里的声音变成了粤语,还时不时地暴出一阵轰笑。

    自从投胎做狗以来,欠扁的心情还未开朗过。前世混社会的时候,一个混混叫什么来着,关系跟他挺好的,好象叫大头陈,对,就是大头陈。大头陈常跟他说,人活着的时候,千万不能亏待自己,遇到开心的事就要笑,遇到伤心的事也要笑,千万不要指望别人来同情你、安慰你,那一点意义都没有。同情了怎样?安慰了又能怎样?出来混,就不能让人同情你,只能让人尊敬你,让人害怕你。

    欠扁从雨棚沿着墙根绕到饭馆前面,竖起狗头隔着玻璃门看电视,电视屏幕下方提示当前正播放的节目是黄子华的栋笃笑《没炭烧》,带中文字幕的。

    欠扁虽然上学不多,但普通的汉字还是能认识不少的:“……《唐山大兄》里,李小龙是有段床戏的,我一直搞不明白,李小龙为什么要拍床戏,爷爷就告诉我,这段床戏过后,李小龙就要去决斗了。噢,我就明白了,原来,处男是没资格决斗的,因为处男是没资格去死的……”

    看到这里,欠扁不由咧开狗嘴苦苦一笑,此时如果有人看到他的模样,定会以为这条狗的牙齿缝里嵌肉丝了。

    欠扁临死前并非处男,他曾有过一夜难忘的经历。

    那是在车祸发生前的两个礼拜,混混谢毛毛去台球室耍,耍完了老板问他要钱,结果谢毛毛付给他一通拳脚,揍完了还找来汽油将台球室里的三张桌子给烧了,然后因寻衅滋事伤人纵火等罪名被关了进去。谢毛毛的女友叫邱文丽,当年才19岁,比欠扁大一岁,男友进了局子,她就心情烦躁地喝酒浇愁,还拉上欠扁一起喝。终于有一次,“酒乃色之媒”这句古话应验了,邱文丽将欠扁推倒,滚了一次床单。

    跟兄弟的马子上了床,事后欠扁又悔又怕又惭愧,终日避着邱文丽,不敢再有任何造次,直到车祸的发生。

    但尽管如此,欠扁在阴间里还是经常想起邱文丽,想起她坚挺丰满的双乳,想起那让人销魂的茉莉味香水。

    唉!

    欠扁沉重地垂下狗头叹了口气,正待重新回到雨棚,狗眼余光向马路对面一瞥之下,心头顿时如遭重锤,整个狗身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硬在了原地!

    马路对面,一名中年妇女正坐着锈迹斑驳的轮椅车,独自一人默默地行进。

    妇女那稍显沧桑的脸上还能轻易地看出年轻时候的秀美轮廓,但裹在身上的破旧大衣、歪脚下的陈旧棉鞋,还有平放在大腿上的廉价蔬菜,无不显示出她此刻正饱受艰辛地过着贫苦和落魄的生活。

    欠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妇女渐行渐远。

    他并非善男信女,从来都不是。但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就如同被刀子狠狠地剜切绞动一般,万分痛苦,万般难受。

    那场车祸,死了5人,而她活下来了,却是活得如此辛苦。

    欠扁羞愧地将头埋进了狗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是在17年前夏天的午后,无所事事的大头陈找他去挤公交车——青年混混挤公交车,目的无非一个:揩油。

    当时他刚与邱文丽上床没多久,脑子里经常会浮现出乱七八糟的肉体画面来,因此大头陈一提议,他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两人结伴来到车站,挑了一辆特别拥挤的6路车,专门朝年轻女性的身后挤。那时的女性已经很开放了,不仅穿着暴露,露肩露腿露乳/沟,而且心态似乎也很随意,只要动作不是特别张扬,偷偷摸摸地蹭蹭揉揉是不会声张的。

    几站开过,两人已经数次得手了。可能是得意忘了形,也可能是色胆包了天,大头陈竟然跟他打赌,怂恿他去摸漂亮的女司机——说如果是摸屁股,就给50块钱,如果是摸胸脯,就给100块钱。

    记忆中他当时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挤到驾驶座位旁边,眼瞅着汽车拐弯了,假装没站稳便扑到了女驾驶员身上,两手疯了似的在她身上又抓又揉!

    接下来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只知道在猛烈撞车前眼睛瞄到了女司机胸牌上的名字:谭素英。

    然后,在支离破碎的车厢边,几名鬼使过来将他和其他三十四条鬼魂带走了——总共三十五条鬼魂,就他被送进了第十八层地狱,那是穷凶极恶之鬼、恶贯满盈之鬼才有资格去的地方,连大头陈都没资格进去。

    第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像人屠白起、西毒欧阳锋、顺平侯赵子龙、美女貂禅等,都是双手沾满血腥之辈。而像林正英,则是生前捉鬼无数,与鬼作对,自然是大奸大恶、不可饶恕之徒,因此不仅要入第十八层地狱,还被剥夺了选举权,只能在地狱里当清洁工和杂工:油锅的锅脏了,去刷!刀山的刀钝了,去磨!牛坑的牛饿了,去喂!孟婆的内裤脏了,去洗……

    但“永世不得超生”只是原则上如此,阴间的律法和阳间的法律一样,都存在着一定的弹性,所以欠扁能够转世投胎,只不过在阴间引起了一时轰动,毕竟,他是阴史上第一个投胎的第十八层地狱成员!

    谭素英坐着轮椅车在马路尽头拐了个弯,在欠扁模糊的视线里消失了。

    欠扁抬起狗爪在眼角擦拭了下,心里再三思忖,终于下定了决心,循着轮椅车的路线一瘸一瘸地追了上去……

    ……

    谭素英居住的地方叫青司塘,这里以前是火葬场,东江市城东区域的死人都拉到这边来烧的。后来火葬场搬迁,此地便一直空着,没人敢在此建厂盖房。再后来远林镇上的钢铁厂为了给职工谋福利,便请阴阳师过来看了下风水,再请一群和尚过来念了几天经,这才放心地盖了五栋宿舍楼,便宜卖给了内部职工,而职工在买来后又纷纷转手,挣几个差价。

    当时房价并不高,青司塘这几栋楼的价钱更低,即便放在今天,也就1800块一个平方,还几乎无人问津——毕竟底下就是火葬场,再怎么胆子大的人住着心里也总归有些疙瘩的。

    谭素英家在三楼,轮椅车自然无法上去,不过她家有个车库,正好停放轮椅车,再换上一根拐杖就可以上楼梯了。平时怕麻烦,她基本上不怎么出门,所以难得出门一次便总会将一个礼拜的菜买了。

    谭素英肩下夹着拐杖,右手拎着菜袋、左手扶着楼梯杆慢慢爬楼,爬到二楼已是肩酸手麻了。

    放下菜袋,她靠在楼梯栏杆边轻轻地捶着肩膀,心中感慨岁月蹉跎:一晃已经17年过去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独自生活17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17年前的那场车祸,她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经过抢救,她保住了性命,右脚却落下了残疾,同时也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收入,失去了丈夫——离婚后,他把公交公司一次性赔偿给她的钱悉数拿走,只留了这间不值钱的房子给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便是谭素英身上的真实写照。

    刚开始几年,逢到妇女节、春节,公交公司都会派工会成员上门慰问,送些慰问品。可后来,就渐渐没了动静,再也没人理她了,再也没人记得她了。

    有些人死了,会被人一直记着;可有些人还活着,却被人无情地遗忘了。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唉!谭素英暗叹一声,艰难地俯下身拎起菜袋子,眼光顺势朝后一看,却意外地发现身后阶梯下蹲着一只狗,一只长相丑陋、皮毛脏兮兮的野狗,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态间倒无半分恶意,尾巴还轻轻地左右摇摆着。

    谭素英没有搭理欠扁,扶着楼梯杆径直上了三楼,掏出钥匙刚打开门,便见那狗瘸着腿跑过来往屋里窜,赶紧“诶诶诶”喝骂道:“出去出去!”

    但是当狗叼着拖鞋放到门口冲她摇晃尾巴时,谭素英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都说狗最通人性,但这是一只素昧平生、突然尾随而至的陌生狗,怎会对自己做出如此举动呢?莫非它被鬼魂附体了?

    谭素英背心一寒,高高扬起手中的拐杖厉声喝道:“滚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