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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云带着梁侍医到宜春宫的时候,正见到赵侍医从屋里出来,念云因叫住他:“昭训的胎象如何?”
那赵侍医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多岁,见是她和梁侍医来了,连忙恭恭敬敬回道:“照脉象看,昭训脾胃寒气略重,故怀胎并不十分容易。但好在年纪轻,只要好好保养,当能产下健康胎儿。”
念云仔细打量他神情,又问:“昭训的胎,有多久了?”
赵侍医道:“昭训的葵水不十分准,故有些难推断。以赵某请脉的判断,当是五十日有余。”
梁侍医也在察言观色,却也未看出那赵侍医有什么不妥,因道:“如此,老夫再去复请一遍脉,反复确认了才好。”
赵侍医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赵某医术虽浅陋了些,却也不至于连个妇人妊娠都诊错,况且如今已经呈报给了殿下,梁侍医何须还亲自跑这一趟?”
梁侍医知道这小赵年纪轻轻便入了东宫的药藏局,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平时相处来,便知道他为人有几分浮躁。
梁侍医本是专管太子和郡王的,这会儿特特跑来复诊他的病人,的确不妥。若诊断的结果有偏差,便是质疑他的医术;就算结果是一样的,也是有些不信任他医术的意思。
无奈事情又牵扯甚广,故而念云特地送那稀奇的花草来求他的,这话自然没法解释明白。梁侍医因道:“赵侍医不必多心,昭训这一胎,殿下也是十分在意的,老夫方才给殿下例诊的时候,殿下便时时问及老夫,老夫不了解情况,故替殿下来瞧这一趟。”
以那赵侍医的资历,根本还到不了太子跟前,自然也就没办法验证太子到底说没说这话了。
屋里丫鬟听见外头说话声,便出来看,见是念云带着梁侍医来了,先行过礼,道:“郡夫人可是来得不巧,我们昭训最近身子乏得很,才瞧过侍医,便睡下了。”
这又是逐客令,显然是不愿意再给梁侍医诊一次。
念云道:“如此,确是不巧。我因方才在内府听见昭训说许多东西不合用,故特地来瞧瞧,若还有什么别的不妥,也好一并换了。”
丫鬟却也伶牙俐齿:“郡夫人考虑得十分周到,奴婢替昭训谢过郡夫人。郡夫人进去瞧一瞧倒也无妨,只是昭训已经睡了,侍医年纪虽大,总归是男子,倒不大方便。”
念云只好道:“那梁侍医便明日再来瞧罢,明儿昭训若是醒来,还劳你向药藏局说一声。”
那丫鬟也不把话说满了,道:“奴婢记着了,只是昭训如今有身子的人,怕也是说不准,待奴婢到药藏局打个转身回来,保不准昭训又睡下了呢!”
念云无法,进去略转了一转,见牛昭训果然是睡下了,只得回去。
还没等念云想好第二天该用个什么理由叫梁侍医去亲自给牛昭训把脉,当天晚上果然就出了事。
掌灯时分,念云正同李淳坐在屋里说话,却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
念云这几日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也不叫绿萝,自己就急急忙忙站起来跑出去,见外头有人跑来跑去的,便叫了一个过来:“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跑得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气才说:“宜……宜春宫……出事……了……”
念云知道不好,忙问:“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牛……牛昭训跌倒了!”
这可不是小事,牛昭训上午刚传出有孕,晚上就跌倒了,叫她这掌印管家的情何以堪?
念云连忙命丫鬟点了灯笼在前边提着,她得亲自去宜春宫看看。
宜秋宫在西边,去东边的宜春宫必然要路过承恩殿。才走到承恩殿前面,果然就见王良娣一行人也打着灯笼出来,见了念云,便招呼她一起走。
念云走过去,王良娣贴着她耳朵低声道:“你看吧,果然才一天就装不下去了!”
不管那牛昭训是真有孕还是假有孕,这一跤又跌得这般着急,太蹊跷了些。
可王良娣的话也说得忒冷漠了些,念云不好说什么,只得急匆匆地往那边赶。
王良娣察觉她脚步甚快,却也不肯快步跟上,不紧不慢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便是飞到她面前去,反正她的胎也是保不住的。”
念云心里着急,却也只得同她一道不徐不疾地走到宜春宫,刚走进牛昭训住的偏殿,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只见一个小丫鬟端着半盆淡红的血水迎面走出来。
太子也在外屋坐着,本来他是听说了牛昭训有了身孕,特地今晚来瞧她,却不料还没走到宜春宫便听见出了事。
王良娣一改先前那冷嘲热讽,面具一般换上了一副感同身受的神情,见了太子便上前去,不住地拿帕子在眼角印着:“我这妹妹如此伶俐可人,可偏生这般没福气!才听得说有了身子,我想着妹妹总算是如了意了,哪知道……哎!”
太子摇摇头道:“孩子没了倒不要紧,她自己平安无事才好。”
太子子嗣颇丰,再多一个少一个自然也不算什么,故而只想着若牛昭训这般美丽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若不在了该多可惜。
王良娣也连忙又换了一副面孔,道:“正是这么说呢,看看,我只顾着心急了。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当无事,我进去替殿下瞧瞧去。”
这时赵侍医和梁侍医两个都背着药箱一前一后地来了,那赵侍医也怕出了问题担待不起,这会顾不得到底该谁去诊了,匆匆向太子和良娣行了礼,道:“臣等先去请脉,良娣且慢些再进去罢。”
方才王良娣和太子说话的当儿,念云便已经进去了,只见牛昭训身后靠着个软枕,半倚在榻上,脸色很是苍白,一手放在小腹上,另一手却是拉着同住在宜春宫的一位崔昭训。
那崔昭训脸色也十分苍白,眼角犹有泪痕,倒像是跌倒的不是牛昭训,而是她自己一样。
两人本是在屋里说着话,见念云进来了,也就住了口,念云上前去问候,又问是怎么一回事,那崔昭训张了张口,也没说出话来,眼泪却似乎又要往外冒。
牛昭训却看了她一眼,手上握着崔昭训的手略用力握了一握,道:“原是同崔姐姐在院里走一走消消食,不想绊到什么东西跌倒了,见了红。孩子想是保不住了,可见命中注定不该有他。”
两个侍医都进来了,念云同梁侍医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和崔昭训一起让开位置好叫侍医请脉。
两个侍医都请过脉,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施针止血。”
于是梁侍医自药箱里拿出一副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来,赵侍医帮着在火上炙烤过又递过来,两人都不说话,默契配合。
念云知道这时不可惊扰了牛昭训,便拉了崔昭训一同到外头屋里去等候。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侍医满头大汗地出来回禀:“昭训的胎已经落了,血止住了。”
太子惦记着牛氏,忙问:“昭训无碍了?”
赵侍医道:“无碍,再服一段时间汤药便可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
梁侍医重重地看了赵侍医一眼,上前一步道:“只是一个月内不可侍寝。”
一旁自有药童拿出笔墨纸砚,请两位侍医去开方子。
太子松了一口气,这才进屋去看牛昭训。
那牛昭训素来都是喜欢浓妆艳抹的,穿着也十分抢眼,今儿脂粉不施,苍白着脸儿,只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别有一番梨花带雨的风韵。
一时心下无比怜惜,环顾四周,问道:“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白天才诊出有孕,晚上就跌倒了?”
丫鬟们顿时刷刷的跪了一地。
崔昭训也跪下,磕了个头,一面又哭起来:“都是妾身不好,好端端的非说要出去走走,结果……结果不当心绊到石头,扯倒了妹妹……”
牛昭训在榻上挣扎着道:“不怪姐姐,不怪姐姐,都是我自己不当心……殿下,你不要怪姐姐,是我自己也不当心绊倒了,并不是姐姐扯的……”
李诵本来就是个贪图省事的人,反正孩子是已经没了,见两个昭训这样友爱,互相抢着承担责任,自然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安慰道:“我东宫一向和睦,可不比人家都抢着推卸责任的,我心甚慰。既然如此,牛昭训也受苦了,念云明日到内府去好好替她挑几匹衣料罢,再送些上好的山参燕窝灵芝来,再有什么想要的,也只管去拿。崔昭训便赔个不是便罢,既然不是故意的,也莫要罚得伤了和气。”
李诵就是这和稀泥的本事一流,也不问到底怎么摔的,也不追究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事,胡乱给牛昭训赏了一堆东西了事。
这时两个侍医的方子也拟好了,交与牛昭训屋里的大丫鬟收好,嘱她跟药童一起去司药房取药,便告退了。
夜色已深,众人见事情已了,也陆续都告退回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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