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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云澜收徒不久后,师兄便离了骊山,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他们师徒都不曾辟谷,宿云澜吃惯了辟谷丹,对此无甚感想,年纪尚小的江如昨却是差点被丹药噎死。
可宿云澜不会生火做饭,那双金尊玉贵的手,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子。
想吃东西,江如昨就得自食其力。
他爬上灶台,又用打火石生了火,在骊山上的第一餐,是用后山刨来的野番薯煮了吃。
还分了师父一半。
“好吃。”
师尊素来是这性子,江如昨做了点什么便夸他。
江如昨原先还不好意思,如今已经被宿云澜夸得飘飘然了起来,什么都抢着做。
而宿云澜收的这徒弟,也有一点让他不省心——不大的年纪与他闹着要学武。
宿云澜比了比江如昨身高,轻道:“你连兵器都拿不住,学什么武?”
江如昨听宿云澜这一说,他蓦地红了脸,却仍是固执得很,瓮声瓮气道:“拿得动。”
宿云澜无奈叩了叩额,朝江如昨问道:“可识字了?”
“不曾。”江如昨老老实实作答。
“为师先教你读书识字。”
听江如昨这一说,宿云澜顺势翻出卷书来,不紧不慢道:“至于练武,等你年纪再大些。”
江如昨不知道宿云澜说的等他年纪再大些是什么时候,他问宿云澜也不答,但他知道,师父待他一向是十分温和的。
宿云澜会执卷教他识书写字,也会牵着他看这山间风物,指着山间野植教他辨别植作种类,他什么都教他,只是不教他习武罢了。
不过就算如此,江如昨也没放弃练武这件事,他每日晨起和日暮都会到后山练些基础功,绕着山跑步,打拳,扎马步,稳打稳扎的来。
江如昨这习惯,一坚持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江如昨这独自锻炼中,他很少会见到人。
印象里师伯鲜少会出现在骊山,师父也是,有时与他讲着话,不觉间就睡了过去,被叫醒时满眼歉然,轻轻与他说句。
“抱歉啊,如昨……”
于是江如昨知道了,他师父身体出了些问题,常是昏睡不醒。
江如昨想,师伯时常外出,怕是替师尊寻医问药吧?
于是他又想,等他长大了,也要帮师尊治病。
可师尊对此事似乎浑不在意,他听他讲着雄心壮志,但笑不语。
见江如昨恼了,这才安抚道:“好。”
江如昨想,师尊是个不靠谱的,常惹他生气。
他在后山空地挥着拳,虎虎生风,却见天色骤变,暴雨突来。
幸而这后山有处竹棚可以避雨,江如昨藏到里头去,他看着那被打湿的泥泞山路,不觉去想,也不知道师尊是不是又睡着了。
可意外的,在这磅礴雨势里,他见着了来寻他的师尊。
撑起的油纸伞隔起一方小天地,伞下之人着一袭青绿,雨水将来人靴子沾湿几分,而宿云澜朝他伸出手来,他道:“来,如昨。”
本想钻到伞下跟宿云澜一齐下山的江如昨被宿云澜长臂揽起,他不由得扭了扭身子,问道:“你做什么?”
“为师抱你。”宿云澜拍了拍江如昨后背,这雨实在大,江如昨年纪又小,要是做走的,怕是要湿了大半衣裳着凉的。
江如昨闻言却是十分不自在,小声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抱……”
“对,不是小孩子。”宿云澜似极轻笑了声,那溢过喉头的笑,散在江如昨耳边。
江如昨愈发不自在了,抓了抓宿云澜衣服,道:“换个姿势,你背我吧……”
“好。”宿云澜对他总有十分纵容,有时也天真得让江如昨这个孩童发笑。
比方说,下山路上,宿云澜背他,他小心替宿云澜撑着伞,途中雨势渐弱,而宿云澜指着一颗李树与他道:“如昨,为师想吃桃儿。”
……指着一颗李树跟他说他想吃桃是什么意思?
江如昨埋在宿云澜肩头,闷闷提醒,“师尊,那是李树。”
“是么?”宿云澜似讶然,继而道:“如昨懂得真多。”
……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江如昨想说,又不知想起了些什么,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而宿云澜也没再纠结桃树还是李树。
可待到回了竹居,宿云澜衣裳还是湿了不少,他立好伞,朝江如昨道:“为师想喝姜汤。”
“好。”江如昨十分熟稔地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在生活起居方面,还是他照顾师尊的多,毕竟师尊是个四肢不勤的,他要是不动,他俩就只能靠野果子和辟谷丹度日了。
江如昨这厨艺,真是被磨炼的愈发精进了。
可这次,师尊只换了衣衫鞋袜,没来得及喝口热红糖姜水。
他又睡着了。
一睡三年余。
剩江如昨一人打理着不大的门派,而他那恍如云游不打算回来的师伯交给了他几粒辟谷丹和书籍,悠悠道:“骊山派便交给你们师徒了。”
江如昨看着手里的东西,和连影都不见了的师伯,他觉着,这门派好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可他仍是开垦了后山荒地,种下了一片桃树。
从此往后,江如昨在骊山的日子便是,浇水,裁枝,除草,上山抱捡林中枯枝干草来,燃做草木灰施肥。
江如昨偶尔也会去看看他那沉睡中的师尊,倚在竹椅上的人神色恬静,江如昨默默瞧着,偶尔会兀自喃喃些话。
他知道师尊听不见,可除了师父,他便只能对飞鸟鱼虫诉说了。
宿云澜这一睡,江如昨这一守,便是三年。
守到少年身段抽条,自个儿照着书领悟了练气入体,乃至于辟谷。
宿云澜这才将醒未醒地睁了眼,他一见他便笑,轻唤一句,“如昨啊。”
“师尊。”
“都长这么大了……”
江如昨总觉他和宿云澜这个师父没什么师徒情谊可言,可如果让他抛下宿云澜一走了之,他又做不到。
大抵这世上孤单之人总是惺惺相惜,是师父把他捡回来的,师伯这一走,他们只剩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