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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墨在一次任务归来时,在他常常独自修炼的无月林里看到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生得一对满月眼,笑起来又像是弦月,脸又小又秀气,两条辫子挽成倒着的桃状垂在耳后,跑起的时候还会一颠一颠的,非常可爱。头上有一些银质的发饰,和等烟阁内的仙修极为不同。她的衣着也不是等烟阁门生的衣着,而是穿着一件淡黄绿色纱质上衣,下裙配的是绀色绸缎,布料上还有璎珞暗纹,肩臂搭着一条绀色的披帛。
那姑娘见到尘墨就跑上前来笑盈盈地跟他说话,“哎你谁啊,这可是我的地盘。”
尘墨专心修炼并不理会她,那姑娘见尘墨不理他,就独自在一旁玩了一会儿后跑开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跑来了,跑来时,手上还拿着一个剔彩描金攒盒。她在一旁的树下坐着,将攒盒打开,开始一边看尘墨修行一边吃着攒盒里的果脯。
尘墨修炼时极为专心,并没有注意到她又回来了,一连练了三个时辰,才打算稍稍休息一下。那姑娘见他好像打算休息了,便在一旁拿起一块桃子果脯向他喊道:“这个吃不吃?可好吃了。”她见他只是轻瞟了她一眼,连头都没带转过来,便提起裙子跑到他眼前,举起手上的桃子果脯对他说道:“真的,我不骗你。”
尘墨见她一脸真诚,嘴里又塞满了吃的正在嚼,自己又没见过她手上举着的这样东西,便接过准备吃,没想到刚到嘴旁就被她一把打掉。
尘墨正一愣神,他没想到等烟阁竟然还有人敢碰他。他朝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瞪去,这姑娘见他生气了竟然大笑起来,笑得连腰都站不直了,“那个是我刚才掉到地上的,你这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她狂笑一阵,笑得尘墨都有些不自在了,才又说道:“来来来,吃这个,真的,不逗你了,吃这个。”
尘墨接下她手上重新拿起的另一个桃子果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只见她正睁大眼睛看着这块果脯,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尘墨吃掉。尘墨蹙着眉,慢慢将这块还是看起来有点可疑,但是又实在是精致得不得了的果脯放到了嘴边。
姑娘这次没笑了,只是看着他说:“你还真吃啊,这个可是放了剧毒的。”姑娘绕着尘墨走了一圈,边走边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个人是刚来等烟阁的吧。你真的太傻太天真了。这可是等烟阁啊,他们怎么放了你这么个傻子进来,难道等烟阁里就没有人告诉过你,别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吗?”
尘墨瘪了瘪嘴,心中沉了一口气,想着谁能知道有个不识抬举的家仆竟然在给自己的食物里下毒了。
这姑娘看起来一脸无语但又同情他的样子,便将他拉到一边树下坐着,说道:“哎看你这么傻不如以后跟我混吧,我罩着你。我娘可是等烟阁刚来的的厨娘,她做的食物天下第一好吃。我保证你跟我混了以后能吃到别人都吃不到好东西。你手上这个吃吧,没毒,真的。”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服,将落在衣服上的树叶都扫到一旁去。
尘墨见她这么说了,便将桃子果脯一口塞进嘴里,反正他自小也是吃着有毒的食物长大的,这可是从小在等烟阁长大之人必备的条件,一般的毒还真毒不死他。桃子果脯进了嘴里才嚼没两下,尘墨就将它吐了出来。
那姑娘一开始还想憋笑,但是见尘墨这样实在是忍俊不禁憋不住了,又大声笑出来,“你这个是坏掉的,你这个傻子,哈哈哈哈哈……看你长得漂亮,没想到是个傻子嘛。这样吧,真的,你以后跟我混,在这等烟阁便没人敢欺负你,如何?我叫水弦月,姓水,名弦月,就是那个一半月亮的弦月。”那姑娘看了看被烟雾蒙住的天,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等烟阁看不清月亮,不能教你什么是弦月,但是没关系你可以看我的眼睛,我娘说我的眼睛与满月一般好看,笑起来便又如弦月。”
水弦月将脸移到尘墨的面前笑着,她眼睛里果然是亮晶晶的,像是有光落入一样。等烟阁内的光微乎其微,不知为何水弦月的眼睛却特别明亮。
尘墨在等烟阁的几日每天都来修炼,水弦月也是每天都拿着攒盒等他,一等就是三个时辰起步。
一开始水弦月会一直打断他修炼,用尽各种方式引起他注意,要他开口讲话,但是自从被尘墨说了一句“别烦我”之后,水弦月就再也没有打扰过他,只是在一旁看着,等他结束。有些时候尘墨修炼忘了时间,就会看到水弦月等得都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次尘墨修炼时打到树上,落叶落了她满身,差点都要将她埋住了。
“累了就回去睡觉。”尘墨坐到她旁边一边擦汗一边说。
水弦月睡得不算深,尘墨一讲话,她就醒了。她直挺挺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还有许多落叶在头发上。
“你可知你的头发像鸡窝?”尘墨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水弦月方才还在细心仔细地打理着衣着,故作矜持地将落叶一片一片地从身上拿下,尘墨这一说,她就立刻半眯了眼睛,“你可知是不能这样对女孩子讲话的。”她鼓起腮帮子后又说:“不止是女孩子,男孩子也不行。”
“为何不行?”
水弦月涨红着脸说不出理由,大力拍了他一掌,噘着嘴说道:“就是不能!”
尘墨也不恼,轻笑了一下,向她摊开手说:“桃子果脯呢?”
水弦月挠了挠头,看向自己的攒盒,已经空了,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已经吃完了……明日,我明日一定给你留。”
尘墨轻轻一笑,但未被她发现。放眼看去整个等烟阁都没有比她更能吃的人,几乎只要见到她,嘴和手一定有一个是塞满食物的。等烟阁无论是仙修门生还是家仆,作息饮食都较为规范,总之是不会像她一样一直吃零嘴吃个没完没了。
“明日我要外出执行任务。”尘墨只轻轻带了句。
水弦月的眼睛在眼眶中灵活地转了一大圈,她知道等烟阁的人外出任务都是要么不知道什么能回来,要么不能说什么时候能回来,于是说道:“那我就每日都带着桃子果脯来这里等你回来。”
尘墨的胃早已空了,修炼了这么久耗费了巨大的经历和体力,但是此刻他不知是被水弦月讲得那个字眼戳到了内心最软的地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泛起了涟漪,胃开始变得温暖,好像里面落了月光,亮堂堂的。
“好。”他对她露了一个笑容。
待尘墨回来等烟阁已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这日尘墨才回来还没有休息,就来到后山无月林,见无月林里没有人,便独自修炼起来。不出一会儿,尘墨便探到了边上躲着水弦月的气息,但是他只轻轻一扬嘴角,装作没注意到。
水弦月在一棵树后看了他模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现身,手中拿着攒盒走到他身周说道:“才回来也不休息一下就来修炼。”语气中没带着责怪,却有些娇嗔的意思。
尘墨做完了最后一个收尾的动作,才对她说道:“你可知执行任务分为两种,若是单人任务,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上;若是多人任务,同伴的命便在你的手上。如若不精进自己,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同伴。”
水弦月将手中攒盒交给他,然后轻轻咬着下嘴唇嘟囔着:“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若是等烟阁不要你了,我养你呀。”她的眼睛溜来溜去,但是在最后四个字时停在了尘墨的眼睛上。
尘墨刚开口,却一下子不知是哪里停住了,好像脑子和嘴都被施了禁术,他不知是该先回应她前面的话还是后面的话,但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时令禾突然出现,走到他面前来作揖,说道:“少爷,阁主正在找你,要你马上过去。”
水弦月看着令禾,将本来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收了回去,抿成一道“一”,然后她瞟了一眼尘墨后,脸上升上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转身跑开了。尘墨还没来得及叫住她,令禾这边又唤了他一句“少爷”,他只好先去见过尘染。
第二日,他又到无月林中,见到水弦月蹲在小河边一边扔石子,一边啃桃子,便走到她身后问道:“你喜欢吃桃子?”
水弦月懒懒散散地将石子拾起扔入河中,重复三次,啃一口桃子,像是被施加了什么指令似的一直重复这段动作。听到了有人在她身后说话才停下来捂着头,答道:“喜欢啊,但是恐怕吃不了多久了。哎呀我死定了,我竟然跟少爷说叫他跟我混,还说我要养他,我娘好不容易才到汨渊来找到一份事做的,这下万一少爷生气要把我们赶走,我娘还不得打死我啊。”
“我看起来,很容易生气吗?”尘墨冷静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水弦月意识到是尘墨站她身后,立刻起身,大退几步,连声说道:“不不不,少爷,尘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没读过书没上过课的不太会讲话,您就饶了我吧,我现在马上离开,绝不再来叨扰您。”说完她转身就逃似的离开。
“站住。”
水弦月一闭眼,觉得大事不好,心里直犯嘀咕,不自觉地连嘴里都喊出了声:“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转过来。”尘墨走到她身后说道,水弦月没办法,只能转过身来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手伸出来。”尘墨又说,水弦月紧张得闭上眼睛将手握着拳伸出,尘墨见她紧张成这样,便毫无顾忌地扬起了一边的嘴角,将她手摊开,放了一样东西在她手上。“我只知你爱吃甜的,回来时在外地听说是新奇的糖,别地都没有,便带了一些回来。昨日你走得急,没来得及给你。”
待水弦月睁开眼睛后,眼前已经没有人了,刚才藏到背后的半个桃子也没了,只有伸出去的手中放着一些七彩糖纸整齐包着的四方小糖果。
第二日,水弦月带了桃子果脯再来这无月林,左等右等也不见尘墨了,问了令禾才知道,他又出门了,但这次不是任务,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一个月后,尘墨回来了。他刚到等烟阁,连尘染都还未见就跑去了无月林。水弦月得知他回来了,便立刻就跑去找他。她一路连跑带跳到无月林,她没有修为,一路踩的地板“吱呀吱呀”地,路上撞上了好些等烟阁中的装饰物,好在等烟阁中其他人都身手了得,早在她三步之外就能躲开,才免了与她撞个满怀的尴尬。
水弦月到无月林时,看见尘藻正在假山石上的亭子里独自站着,她绕过九曲桥,悄悄地绕着假山石梯盘旋而上,这些日子来,她都不知道踩过多少次这些石头了。她蹑手蹑脚地负手走到尘墨身后说道:“尘公子,一个月前你在这里偷了我半个桃子不说,还不告而别。每天就叫令禾给我送糖打发我,真是薄情寡义啊。”
尘墨的背影看起来无比冷静,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水弦月经常觉得就算是好像这整个等烟阁被大风刮跑了,尘墨还能定定地待在一个地方,好像不属于这天地宇宙之内,能够随时逃离时间与空间的管制。
尘墨微微一转头,林间偶穿的风吹过,卷起了他的长发,带了些碎落叶徘徊在他身周不愿离去。他微微一笑,说道:“那我赔月儿一棵桃树可好?”
水弦月竟然看呆了眼,半晌没有回应,但尘墨也不急,就这样笑着注视着她。水弦月的心中像是有什么流动的液体沸腾了起来,带着红晕就升上了耳根。
“真……真的啊?”
尘墨伸手指向了一处,手背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再多看两眼就想牵上去。水弦月定了定心,看向他指的方向,就是她常常呆坐看他修炼的那个地方,说道:“就在那里,待它结满果,你便可以摘桃子吃。”
尘墨出门寻了一月,才在一处专门研究种蔬果的世家家中寻得一种桃子树,可以在极端严酷的环境下成长,长出来的树枝会比别的品种更茁壮,结出来的桃子会比其他品种更甜些。
“公子!”水弦月对着尘墨大叫一声。
“你不必喊得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尘墨话还未说完,水弦月就又更大声得喊道:“月儿喜欢公子!”
尘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暗器一般直指他的心口刺入,但是一点也不疼,反而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像是遇到蒲公英飞来,蹭得满脸,还有些冲进鼻腔里,痒痒的,但是无害又温柔。喉咙有些紧,可以呼吸但是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姑娘毫无灵力,但竟不知对他下了什么蛊,让他一刻也停不下想她,费劲千辛寻来这桃子不说,听见她此番话竟然像是如临大敌般想要逃离。
尘墨十岁之后无论是面对着多么惊险险峻的情况都没有再害怕过,而如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让他束手无策却又毫无办法。
“月儿你……”
水弦月倒像是一点也不羞,转了两下眼睛,又回来直视尘墨,“我承认我对公子是一见倾心……”
“……”
尘墨回了回神,瞥开眼睛看向别处,他一下子也分不清究竟是水弦月的目光太热烈,还是自己想太多,心乱如麻,失了神志。
“见色起意就见色起意,说得这么好听。
水弦月听他这么说,就挪着脚步徐徐靠近他,近得他连连退后,“是啊见色起意就见色起意,谁让公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水弦月见尘墨躲开她的目光,她又跑到他目光的正前方直视着他说:“公子的眼睛像小鹿一样纯澈,真好看,让人看了就忘不掉。”
“你……你胡说什么啊……”尘墨从来没有听过谁说他长得如何,听到得从来都是那些畏惧地声音颤抖地向他求饶,或是窃窃私语谈论他又杀了多少人。
水弦月见他这样慌慌张张,便更起兴了,“至少我敢承认啊,你看你都不敢承认。”
“谁说我不敢!”尘墨原本并无血色的脸突然涨红。
“你就是不敢!”
“你!”尘墨憋了一口气,将手中藏着的糖一把塞到水弦月的手中,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水弦月愣愣地接下了满手的糖,朝着尘墨跑走的方向大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水弦月觉得夜里有些饿了,便起床去厨房偷偷找些东西吃,但怕在厨房被来去的家仆看到,便跑到无月林中,只见尘墨正站在无月林的小石桥上向天看去。水弦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灰蒙蒙的,月光都落不下一丝来,她偷偷绕到尘墨身后想要装样吓他,却不曾想尘墨早就发现她了。
“月儿来了。”
水弦月见自己被他拆穿,便现身到他身边,只见他夜里只穿了便衣,但还是那么严肃端方,细细闻去,身上竟然有一缕缕暗香味。
“公子你在赏月吗?”水弦月见尘墨看得入神,便凑上去看看他站的位置是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尘墨回看她,说道:“可惜看不清。”
水弦月对上了尘墨的目光,虽然等烟阁的晚上真的很暗,但好像今日他的目光比平日里更亮些。
“公子,你看不清月亮,可以看月儿的眼睛啊。”
“好。”尘墨看着她笑,他好像第一次将嘴角咧到了这个弧度,但却不觉得脸颊僵硬,反而觉得能够一直这么笑也挺好。
待到第二年春天,尘墨出门三月有余,回到等烟阁时,无月林的桃树已经长大开花,不出一个季便可以结果。这日尘墨在无月林中悉心照料这颗树,等到半晚也不见水弦月的影子,这里平日里除了令禾,尘墨不让其他人来,所以也无人可问。而水弦月的气息又的确实在等烟阁之中,他只好待到第二日找来令禾一问。
“少爷,弦月姑娘被老爷带去锁魔塔了。”
尘墨心中大惊,难怪尘墨只觉得虽然探到水弦月的气息,但是却很少,他以为水弦月在离他较远的地方,所以气息才弱。他急忙问道:“她为何会被带去锁魔塔?”
“一个月前老爷突然将弦月姑娘的母亲水立带去锁魔塔,而后她再也没出来过。前几日老爷又突然将弦月姑娘也带了去,没人知道是为何。”令禾在一旁冷静地说。
令禾常常会想在他的心中究竟是尘墨重要一些还是等烟阁重要一些,但是当他这么问自己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心中有数了。只是他的身份不由自己,无论如何,尘染与他而言不仅仅是有养育之恩的恩师。当尘墨与尘染同在对立面时,他很难抉择究竟要如何自处。所以此事尘墨若是不问,他并不打算说明。
尘墨的心脏似是要炸开了,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水弦月身世的秘密,不知尘染从何得知。水弦月曾告诉尘墨,自己身上的蛟龙图腾是因为水立服用过熔泉苻山会的毒药留下的,而后水立发现此图腾会引怨,便决然与苻山会断绝关系,逃了出来。尘染一定是发现蛟龙图腾对刺魂有反应一事,想要让她们母女二人去拿出刺魂,才将她们扔进锁魔塔。
尘墨听完,立刻飞身赶往锁魔塔,去找水弦月。只是正统修仙之人不宜进入锁魔塔,锁魔塔中的邪物一旦发现正统修仙的灵力便立刻会施展攻击,但是此刻水弦月身在锁魔塔中,尘墨也顾不得这么多,便只身闯入。
尘墨才进锁魔塔,便被一团黑气打得吐了一大口鲜血,他只能一边奋力防御一边寻找水弦月。那团黑气是由极恶邪灵组成,不死不灭,无法消除,在锁魔塔中镇压了这么多年,遇到个正统修仙的,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攻击的机会。
好在尘墨从小就经历极其严酷的训练,这团极恶邪灵组成的黑气尚能防御,但是也被伤的不轻。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找到昏迷了的水弦月,急忙将她抱起。
“月儿,月儿。”他轻唤了她几声。
水弦月身受重伤,整件衣服都被血染透了,气息尚在,但似乎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才死死的守住,不然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已经要断气了。
“公……公子……救我……救救我……我不能死……”水弦月稍微清醒了点,但是意识还没有恢复,只凭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念开口说话。
尘墨心如刀绞,回道:“月儿,我带你回家。”他抱着水弦月飞身出锁魔塔,一路上他以自己的身体护住水弦月挡住黑气的攻击,待到出锁魔塔之时,已经几乎不能站立。
尘墨跪在锁魔塔外,但是还是紧紧抱住怀中昏迷不醒的水弦月,他才发现他刚才对水弦月说的话有多可笑。
回家。
等烟阁哪里会是她的家,甚至都算不上他的家。
尘染总在外界将自己表现得一副慈父模样,有多爱惜自己这个独子,但是只有尘墨知道,尘染根本不喜欢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若不是他这么多年来努力修炼,以自己的能力在仙门中取得一席令人称赞忌惮的位置,尘染说不定早就将他赶出等烟阁了。尘染提供给他的锦衣玉食不过是做给等烟阁中其他人看的。
从小到大,无论是尘染教他什么,若是没有练到极致,尘染便会大发雷霆,骂他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只有尘墨无论什么都拿到第一,尘染才会默不作声地走开,这已经是极少的对尘墨的最大赞扬了。
如今水弦月被尘染扔进锁魔塔,尘墨私自将她带出,想必会触及尘染的逆鳞,必是有一番雷霆要怒。
尘墨看着怀中的水弦月,暗自下了决心,若此处不容她,他便带她走。
果不其然,尘染带着一众仙修赶来了,看架势,必不可免一场打斗。
“月儿,我带你走。若这等烟阁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等烟阁之外的地方。若是这人间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人间之外的地方。”尘墨将水弦月放在一边,只身上前应战。
此时的尘墨身受重伤,赶来的一众仙修又是尘染亲授的,要打自然是要费一番劲。尘墨一皱眉,咬牙硬上。天才的可贵之处就是在于,即使尘墨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但是依然能够凭借战略和分析对方的招数策略使自己占到上风。打过一阵,一众仙修依然是被尘墨重伤了。最后尘染动手,不出三招直接将尘墨打趴在地,无法动弹。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尘染用水凝剑指着尘墨,居高临下鄙夷地说道:“你的出生,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若不是你母亲执意拼了命要留下你,我根本不会选择弃了她的生命来换你。”
“既然父亲不想看到我,不如就留我和月儿一条生路,放过我们。”
尘染听了他的话似是更加厌恶,连脸上的表情都不加掩盖,直接说道:“你又以为你凭什么能在等烟阁留下,若不是仙师说你天生就有力量能够使混元六体结界法阵稳固,我根本不会留你。你以为你身上若是没有这种力量,还能活着出锁魔塔吗?如今你想走,做梦。”
随后尘墨就被人打昏过去,等醒来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尘墨说完,在一旁的沫音狂笑不止,她的笑眼中盛不下泪,便一并涌出,流下来,落成几行,将脸上的血迹都淡开了不少。
“所以你便听从你父亲的话杀了我,是吗?”
尘墨的神魂似乎是游走了那么一瞬,只眉间一皱,尘藻便捕捉到了。那是一种带着割裂心口般无以名状的痛楚,无法表达,任由苦衷包含在其中,与灵魂互相折磨。
水弦月清醒来的时候,正在汨渊的一艘船上,尘墨在她身旁抚着古琴。
“公子,你是带月儿离开等烟阁了吗?”水弦月走到船头看了看,果然他们已不在等烟阁内。此时正值晚上,还在汨渊境内便看不清月亮,于是水弦月就采了岸边一朵长相诡谲却异常好看的花。
尘墨一曲终了,水弦月正想将这朵刚采来的花递给他看,一转身就迎上尘墨的一掌,她瞬间昏了过去。尘墨抱着她的身体,在船中坐了一阵,待船渐渐进水下沉,没过了他的腰间,他才放下她,飞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