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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说沐青阳能当真如愿为所欲为,苏意也是不干的。
头一晚,云华伏在窗边正看上回落的半本子话本入了迷,沐青阳便心焦气燥,从身后将她环住,搁着脑袋在她肩头蹭来蹭去,云华被这么一搅,总算理了一理他,皱眉道:“你这人怎么不知羞。”
沐青阳心情大好:“羞是什么,不如你来教教我。”云华手上的话本便被夺了去。
因此说,出门在外或居家睡前,窗子还是要关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初茵便从宫人那里接了一道口谕,说是陛下昨夜偶染寒疾,如今抱恙卧床,情形也愈加严重,偶尔还胡言乱语两句,但说想见一见云华殿下。且宫中已遣人来接,辇车已在府前恭候。
云华入宫,沐青阳定是也要跟去的。但结果却是宫人拦住这位大人,躬了一个深礼道:“陛下亲言,外人不必入宫。”
但沐青阳岂是苏意说不去便不去的,毕竟这位大人善文精武,还通晓一些爬墙的功夫。
从前他是瞧不上这些门道的,走便要光明正大的走,就是要用这些偷偷摸摸的功夫也是由祁桓来做。但如今这功夫却让这位大人早已运得舒心、用得纯熟。
云华忧心忡忡入了宫,一路小跑,踏入紫清殿的门一瞧,却见苏意正与陆离手谈。陆离瞧她来显是有些吃惊。云华还未回味过来是个什么意思,苏意便抬头向她道:“你早先教我的叶子戏我觉得有趣,只是许久不上手,觉得手生也甚是想念,如今我刚好得了空闲。”
云华扫了他二人两眼,才对苏意道:“你……呃陛下不是说染了寒疾么,怎么……”
苏意瞥了她一眼,话中意味颇为深长,道:“我怕你是着了你金屋里哪位美人的道,都想不起来见我罢。”
此言落地,陆离便下错了一步棋。苏意瞥一眼陆离:“陆卿大意了。”
云华面上有些挂不住,走近观了两眼棋局,道:“陛下怎么想起唤陆卿来手谈。”
苏意指尖摩挲着棋子,道:“听闻之前你二人相谈甚欢。既然正好有余暇,我便也想见一见陆卿。”落下一子,“毕竟你择婿是个大事,也都要由我过过目才行。”
陆离见云华面色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明眼也看出了她是什么心思,便解围道:“是陛下高看了陆某,殿下从未对陆某有丝毫旁的心思,陆某自然也不敢妄托高门。”
苏意笑了一笑,“不必紧张,我方才说几个玩笑话。今日只是叫你们来打打叶子戏而已。”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开局前苏意道:“拿钱作赌没有什么意思。不如这样,你们输几局,便在宫中小住几日,恰好陪一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如何?”
陛下发话,陆离只有从命这一条路,便道:“臣乐意之极。”
既然苏意这么说了,云华也不好拒绝。但不论拿什么作赌,云华皆是不屑的,毕竟她在叶子戏上颇为得意,因此赌什么她都全不放在心上。只是几局过后,想想先前陆离也在赌场上春风得意,便不知如今是不是风水轮流转,轮到了苏意头上。
云华直想掀了牌不认账。
连输十三局的时候,云华觉得要当真拿钱作赌,怕自己今晚要将府邸都赔到上头去。
府是回不成了,云华略显焦躁,但总不能说她是因为见不着沐青阳才觉得焦躁。且她觉得她不是真的因为瞧不见沐青阳才觉得焦躁,而是因为瞧不见初茵才觉得焦躁。于是再这么一焦躁,打牌便也愈加心不在焉,全落在了躁气上。由此循环往复,云华便欠下了几十日不能回府的账。
这三人打到几近夜半,云华才赢回了三五局。
云华头上冒汗,干笑道:“明日陛下还要上早朝……不如今日便散了罢。”
苏意意犹未尽道:“急什么,朕偶尔也要有些秉性,说不去便不去了。”
云华与陆离对视一眼,想起那日沐青阳给苏意熬的汤药,怕是不是那碗汤药将苏意给喝坏了。
云华正作如此思忖,殿内便被惊风开了一扇窗。
侍茶的宫娥走去正要将窗子合上,窗边却又翻坐下一个人,将这小宫娥的困意都惊没了去。这人晃着一条腿,远远朝云华道:“云儿,我来接你回家。”
一瞬间,云华亦昏沉顿无,焦躁烦恼也顿无。心中竟还生出几分窃喜来。
苏意望着那人眉头轻蹙,沐青阳便愈加得意,靠上棂框,枕着一臂,悠悠道:“陛下这些内侍也不好使了,不如换几个。”
苏意却眉头一舒,突然含笑对云华道:“这人擅入宫门,还私闯了紫清殿,你说,应当如何?”
云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这罪理应是死罪,但是这人好歹是她的人……可是天子还仍与庶民同罪。于是云华正盘算要不要直截了当地说了,就徇私了又能如何苏意你看着办;又低头瞧了瞧肚皮,还是演一出苦情戏?
结果沐青阳却阴侧侧一笑,云华觉得自打他死皮赖脸赖在她府上之后,没少瞧他这阴笑。上回给苏意熬汤药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笑。
沐青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来,递给宫娥,道:“陛下不如瞧瞧这个。”
只是一封寻常信件。
不过是一封寻常信件。
信尾却写着:欲想故人褚云以为衣,意作云为氅。时失衣何所想,却嗟云衣常失意。
苏意曾作过一篇文,是作给云褚生辰的贺文,文中有一句道:采云以为衣,披星以为氅。结果云褚思索二三,却道:“我觉得这一句不如改作:褚云以为衣,意作云为氅。”苏意斟酌二三,直言道:“繁而复,倒不如简而单。”于是云褚便再未提过此事。后来苏意却明白,原来他是想将名入诗,他却白费了云褚一番心思。
苏意指尖微颤,唇色泛白,嘴唇嗡动,却良久不出一句话。
沐青阳勾着唇角道:“你不寻是因怕寻到你不想见的,但我也不是替你寻的。”
这一席话令云华听得混沌三丈,雾水三丈。
苏意将那信攥在手中,脸色苍白,扶着额头跌撞起身,云华伸手欲扶,苏意却道:“无妨,今日便散了罢。”
瞧苏意脸色不好,云华觉得理应陪一陪他,便道:“不如我留在宫中陪陪你。”
苏意却扯笑道:“无事,你随他走罢。我正想清净清净。”
云华便不敢多问,怕说错了话又徒添难受,便向陆离使一个眼色,与沐青阳一道出了紫清殿。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无人说话。
待与陆离告辞,沐青阳才道:“怎么,你是不是成心输了不想回府去?”
云华却有些委屈,声音低迷:“我也不知今天是风水不好还是如何,就是赢不了……”又突然想起方才那事,便又问,“你给苏意看了什么,令他如此失态。”
沐青阳却淡淡道:“没什么,给他看了一封故人的信件罢了。”
云华全未多想,只道故人应是些许不寻常的故人。
但这一夜云华却不知道因何而起,做了一个不寻常的梦。兴许是白日里听了“故人”二字,这一梦里竟全是故人。
也不知又是因何,云华醒来后却突然对沐青阳道:“你做不了我的驸马。”
沐青阳只望着她不曾开口,云华垂了垂眸子,便继续道:“你是觐朝的青阳君,只有娶妻的道理,如何能屈尊做我的驸马?当年陛下因我决意要走,令他觉得颜面大失,如今必定厌恨我。”
沐青阳伸手理一理云华的鬓发,浮了几分笑意,良久沉沉道:“你不必烦恼这些。”
也不知是一语成谶还是因这世间好事难留。
沐青阳之后便隔三差五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