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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的功夫,便又到了春季,连枝转眼便是十四了。今年的一件大事,便是春末时连枝要在皇宴上献舞。
献舞这个事,说大不大,但要硬往大了说,这关乎青阳君的颜面,因此还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
既然是关乎青阳君的颜面,于沐青阳而言,自然是要找最好的舞姬来教连枝,况且以连枝的这般资质,怕就怕这就算是请来天宫里的嫦娥,也于连枝而言是徒劳无功。自晓得连枝破那盘棋局是因从前见过那一局如何破之后,沐青阳觉得连枝唯一的长处就只叶子戏这一种了。
舞姬自然是属临水阁的舞姬最为出色。沐青阳用连枝赢来的三袋金叶子将临水阁的“第一绝”找了来。
这第一绝名唤“阮阮”,体态盈盈,腰肢纤软,听名字便觉着这女子定是十分温软。
但不论阮阮如何温软,也是同连枝没有半点干系的。十日之后,阮阮拿着一袋金叶子对沐青阳道:“那曲《祝舞》大气庄严,但要舞者肢体纤软,且动作繁复,君夫人她……实在不适合,不如奴换一支舞来教罢……”
于是《祝舞》被硬生生改作了《云裳》。《云裳》这一舞,听着好似更加绵软,但实则只要舞者姿态轻盈灵动些,便算是事成□□,这一舞虽及不上《祝舞》庄重,但胜在灵气,况且轻盈这一项,连枝勉强占得上。
虽不求连枝如何柔软,但能将《云裳》跳成“冰锞子”的,连枝算是第一人。为此阮阮不得不从他处想些办法来弥补。
这一支舞练了近三个月连枝才算是跳得像了样,至少比冰锞子飞升了两个阶级。阮阮觉得自己能将这个徒儿教成这样,已经十分得意,剩下的便要靠衣装来补上。
在寿宴的三日前,阮阮拿来一件被一只十分华丽的锦盒包裹的衣裳,这锦盒之华丽,大概是因着阮阮收了重金却没能教出连枝使人叫绝的舞姿,于是将钱都用在了这只锦盒上,以表自己着实是业内良心。
盒子里是一件红裙白衫的齐胸襦裙,虽不是霓裳或是留仙裙那般华丽的款式,但衣料亦的确是最上等的纱罗,暗云纹花、轻若雾谷,实实在在与《云裳》这一名字十分合衬。穿着这件衣裳,想必定能为那一支舞增色不少。
连枝十分高兴,捧着这条襦裙跑去给沐青阳瞧,道:“我穿给夫君瞧瞧,好不好?”连枝兴致勃勃,料沐青阳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卷着一本书斜靠在榻上,眼也不抬,语气亦十分清淡,道:“我没什么兴趣瞧,你自己穿着便好。”
连枝闻言,如同被泼了冷茶,瘪了嘴亦没了什么兴致。
寿宴这日,宫中处处挂灯结彩。朝中百官暗较贺礼,各宫妃嫔明争艳丽,随处可见舞姬乐伎,便连宫娥都是新髻纱衣,总之好一番闹热。
连枝因要献舞因此要打扮一番,于是沐青阳先行一步。
寿宴开始前,皆是些余兴节目。沐青阳同祁桓一桌喝了两口酒,再吃两口茶点,二人便开始凑在一起讨论牡丹池台中的舞姬哪个瞧着好看些。这二人梗着脖子瞧了半晌,也没瞧得清哪个舞姬的脸,祁桓又观察半晌脸上终于露出三分喜色,摇着扇子率先开口道:“池台中间那个身姿瞧着实在曼妙。”
再换了一支舞,二人惊呼,道:“这些个舞姬穿得真少……”
话未说罢,沐青阳身旁便凑进个人影来,道:“我也穿得少。”
转头一瞧,竟是连枝。连枝身着的这件襦裙衣料本就是求着一个轻薄翩盈,仔细一瞧,上衫的确是有些微微透露,但不仔细瞧,的确是只觉此衫十分轻盈,合《云裳》这一舞实在是十分相衬。
但沐青阳便正是瞧得仔细的那一个。
沐青阳觉得,连枝毕竟已为人妇,因此在众人面前这么穿是有伤自己的颜面的,但他又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咳了两声,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披在连枝身上,并亲自将外衫胸前的衣带系了个死结,道:“这么穿,好看。”
连枝低头瞧了瞧这件紫衫,再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红裙,这大红大紫,总觉着从云端落入了俗尘,连枝有些怀疑起沐青阳的品味来,于是道:“穿这么多件衣裳,一会……一会我又跳不起来了。”
沐青阳却硬是道:“穿这么多层衣裳,跳起来时衣袂飘得也会多些,看着便轻盈了。”
余兴节目过后,驸马都尉抚琴一曲《临仙曲》,青水公主舞袂央央,如从天上来。二人琴舞相协,鸳鸯眷侣,教人好生倾羡。
青水公主一舞实在令人痴醉。但这边还未品味完,另一边沐青阳洞箫一曲《云裳》,箫声空灵,玲珑似水月,剔透恰镜花。分明澄澈幽邃,却又蒙着些缱绻的情绪令人不住流连。
连枝和着箫声缓缓步入牡丹池台,虽说穿着有些奇怪,但如此一曲洞箫便令人不那么在意了。直到连枝一舞,方开始时,还不觉如何,只觉得连枝这舞姿别具一格,大概是颇有些异域风情。但直到曲渐入□□,连枝作势那么轻盈一跃,众人便有些惊讶了,个个皆拧着眉头在琢磨连枝如此新颖的跳法是否是匠心独运。反应良久,便有人琢磨透了,恍悟之后便是目瞪口呆,这《云裳》一舞,生生与那巫祝有七八分相似,这舞也俗称:跳大神。
一舞罢了,皇帝憋着笑,道:“这曲云裳跳得十分新颖,实在有趣。”于是这一句话令十分疑惑的众人瞬间明了了这支舞的真谛,纷纷起掌论道:“这舞的确是另有滋味,妙!”
连枝觉得自己总算是保住了青阳君的颜面,自己实在是值得嘉奖,心里头十分高兴,跑到沐青阳身旁跪坐下来,便打算先吃一块糕点打赏自己。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猛然想起阮阮教了她一支短歌,千叮万嘱让她在席上向沐青阳敬酒吟诵,便侧身过来正襟朝沐青阳道:“夫君,我敬你一杯酒。”想了想便吟起来,那首歌是这么唱的:“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顿了顿,“嗯……岁岁常相见。”
沐青阳怔了怔,坐在另一侧的祁桓清咳两声忙道:“咳咳,那什么……青阳君啊,我……我先去瞅瞅我爹同言将军聊什么呢。”祁桓这道话,声音不小,沐青阳却丝毫未有耳闻。
连枝吃饱喝足,瞧着桌上新上的菜色已只是心有余,但瞧着一旁一直喝酒的沐青阳,又觉着实在浪费,于是夹了一块鱼在沐青阳碗里道:“夫君,吃鱼。”
沐青阳似是酒醉,脸上微红,道:“咳……嗯。”
连枝又夹一块藕片,道:“夫君吃这个。”夹完又想起沐青阳好似不喜食藕,将要伸筷子夹出来,却听沐青阳道:“嗯……好。”
连枝有些生疑,大抵是沐青阳喝醉了酒便不挑食了,如此正好,不然实在是浪费。
晚上入睡前,连枝又仔细琢磨了阮阮教她的那首短歌,觉得这支歌她唱给沐青阳并不十分合适,毕竟苏意是要接她回去的,如此一来,“岁岁常相见”这一句令她多少有些心虚。
自那日寿宴以后,祁桓心里头便一直有个疑惑需要解一解,但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祁桓这日拎着一壶从临水阁老板娘那里靠几句甜言哄骗来的私房桂花酿到青阳君府上,名为同青阳君来尝一尝。
恰是一年最盛景的好时光,沐青阳这几日心情十分不错。酒喝到一半,祁桓假似拂了拂肩头,故作十分不经心,心上却莫名有些紧张,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连枝了?”
沐青阳闻言回过神来,也似不经意那么一答,道:“哪里听来的胡话,我瞧得上眼的,自然只有一个,便一直都是那个慕连心。”
祁桓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尴尬笑道:“哈哈……那……那就好。”毕竟沐青阳这人他十分了解,若要真是换了人喜欢,届时指不定又要将他作牛马一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