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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阳并不十分待见连枝。
那日沐青阳的兄长青墨来府上拜访,恰好看到连枝跟在沐青阳身后哇哇大哭的场面,忙上前去劝说,只听得沐青阳愤愤道:“我同你说过莫要跟着我,惹得我心烦!”
说罢也不理睬他这个兄长,摔了手上一只画得十分难看的风筝,径自走了。
沐青墨捡起地上的风筝,笑眯眯对连枝道:“兄长同你放,好不好?”
连枝仍是哭个不停,沐青墨又道:“青阳从小被娇惯坏了,我定会好好说教他一番。连枝年纪虽比青阳小,但却比青阳懂事许多,还请连枝多多担待些。”
这样的话连枝听沐青墨说过百十来遍,每回她被沐青阳欺负,沐青墨总会这般宽慰她。
再到后来,沐青阳对她恶言相向的时候,她便都不觉着有什么了。
左相同她说,嫁到青阳君府上就当是多了个玩伴,宫中的训导女官告诉她要讨得夫君欢心才好。连枝觉得,如果跟夫君一起玩,夫君应该会很欢喜,自己也会很欢喜。
于是她缠着沐青阳也不过是想让他同她一起玩耍罢了。不过沐青阳怎么愿意搭理她,她觉得十分委屈。后来青墨兄长愿意同她玩,于是连枝觉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沐青墨的陪同下度过的。
到后来,沐青阳瞧着连枝同兄长玩得十分有乐趣,于是自己心里头又觉着有些不舒坦了,便时常去找些茬出来。
连枝有了好玩的物件都会跑去拿给夫君看,沐青阳向来是对她冷嘲热讽一番,便不再理会她。但如今他要找些茬出来,便不这么干了。
譬如,悄悄剪了连枝的风筝,藏了沐青墨编给她的藤球,再或是“不小心”翻出连枝从前画的花面具,又“不小心”用小刀在上头划上几条难看的疤痕,诸如此类。
起初连枝还会哇哇大哭,可是后来发现青墨兄长总能想出法子来补救:重新做了更大的风筝来教她在上面画上图案,亲手再编一只更精致的藤球给她,顺着刀纹在面具上刻出别致的花纹。
于是沐青阳再做些什么来,连枝觉得这些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沐青阳觉得很不服气,拉来祁桓同他出个法子。
祁桓想了一阵:“不给饭吃。”他当时便是因这么一句话连枝便乖乖跟着他走的。
沐青阳点了点头:“嗯,是个好法子。”
于是在沐青阳当着连枝的面,将沐青墨送给她的一只木偶的腿弄断,且连枝依然毫无反应不哭不闹,甚至不理睬他,更是兀自拿了别的物件戏耍的时候,沐青阳决定带她去祁桓府上拜访。
沐青阳和祁桓商量好一出戏。
祁桓端上一盘肉包子,告诉连枝这是她的晚饭,然后将肉包子全都倒给他才养不久的黑狗“小白”,以此来恐吓她:“不听话,不给饭吃。”
虽然最后连枝还是吃到了晚饭,但她一直对那一盘肉包子耿耿于怀,觉得小白同她抢肉包子是万万不该的。
于是某天午后,赶在小白饭点的时候,连枝悄悄出了府,爬进了右相府上的狗洞。正巧小白在吃肉包……里的肉。然后连枝找了一根竹竿,站在旁边,将小白的包子一个一个戳走。
小白也是条有脾气的狗,龇出一口尖牙,扑上来便在连枝大腿上落下个小酒碗大的血印子。
俗话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从此连枝将只有她三掌长的小白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这件事情被沐青墨知道之后,将沐青阳狠狠说教了一番。掌司在一旁十分纠结,一面十分心疼被小白咬了的连枝,又不忍看自家的青阳君被这通教训,纠结半晌还是一咬牙转头去给连枝熬汤了。
再之后沐青阳便不敢再这般唬连枝了。
因此沐青阳换了个法子。
比如假意同连枝“偶遇”,然后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并且这种“不耐烦”同从前不同,不是不理睬她,而是要她从他的举手投足间便能让她觉得十分有威慑力。
于是沐青阳找到了一个既能使她觉得有威慑力,又于他而言十分有趣的法子——捏她的脸玩。
且沐青阳愈渐从这项十分有乐趣的活动中无法自拔。他觉着连枝的脸捏起来十分趁手,很好。
有那么一段时间,连枝脸上总是有几道红红的指印子,再过几天干脆肿了起来。连枝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脾气,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就任着沐青阳□□了。可是掌司瞧见她脸上的印子,心疼得不得了,非要揪出真凶来要将那人千刀万剐。后来掌司知道了“真凶”,便在青阳君面前抹了好几天眼泪,隔了几天沐青阳实在忍不住追问缘由,掌司这才红着眼拿着帕子抹着眼角:“主子要是喜欢,便捏老奴的脸罢。”
沐青阳一震,从此也不再敢明目张胆地捏连枝的脸了。
但是另的法子,还是有的。
从前沐青阳被连枝粘着惯了,如今她这副对他清淡的模样实在令沐青阳觉得有些焦躁。
于是沐青阳想出一些奇俗无比的招数,也不晓得是从哪本书上瞧来的,总之其俗气的招数连如今市面上的话本里都不屑得写了。
沐青阳屈尊降贵跑去别苑的小树林里收集了一竹筒豆虫尺蠖,打算在连枝身旁一个不注意丢了满地,届时连枝定会吓得跳入他的怀中,央求他将这些虫子赶了去。
这个时节正是赏春光的好时候,庭院里连枝正坐在玉几边上吃茶点,撑着腮不晓得在寻思些什么。沐青阳背手拎着竹筒,昂首阔步、成竹在胸。
行至连枝身后,一个“不留神”,便将竹筒中的虫子悉数倒了出来,还好一副惊慌关切的模样,道:“别动。”
连枝从茶点中清醒,低头一瞧,竟是一地蠕虫,一瞬反应便先是叫了一声,尔后定神一瞧,原是一些毛虫,便淡定下来,一脚踩下去,将这些虫踩作了烂泥。
沐青阳被连枝这一举动惊得呆了一呆,却被连枝一句“夫君身上有只毒蛾”拉回了神魄。低头一瞧,袖口果真爬着一只毒蛾。于是额角一跳忙将手上的竹筒甩了出去。但这只毒蛾倒是不受什么妨碍,摇摇晃晃又爬上了沐青阳的手臂。
沐青阳这回总算是知道了什么是“自作孽”这一说,别着脸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不想再瞧,听连枝说这是毒蛾,便已然作出了一副行将就木的准备,虚着气一言不发。
连枝斜着嘴角,一副大仇已报的样子,继而乖顺一笑,骗沐青阳道:“夫君,我从前见过被这种蛾子咬了的人,化脓溃烂,后来那人……”叹一口气,再摇一摇头,偏不说下文。
沐青阳面如死灰道:“连枝,你……见死不救同谋害亲夫有什么分别……”后半句还未想好如何说,连枝便已经折了一段树枝将毒蛾挑走,十分不经心道:“方才只是同夫君说个玩笑,这毒蛾并没有什么毒性,顶多被刺蛰一蛰手上会肿痒几天,兄长从前也经常招惹些毒蛾,宽心些,死不了的……”提到兄长,连枝声音变突然小了些,思绪飘到了不知几里外。
云褚从前,便喜欢捉些虫子吓吓太保大人,且每回总是自作自受招惹些毒蛾来,头一回还向连枝炫耀,说自己有招引蝴蝶的本事,方炫耀罢便被毒蛾蛰了一蛰,手臂上红肿了小半个月,往后便长了记性不敢再这般说了。
连枝回神过来瞧见地上一只竹筒,便道:“这些虫子,是夫君捉的?”
沐青阳有些心虚,脸也有些微红,支支吾吾想要含混过去,连枝便啧道:“你说说你捉着些来做什么,你倒是捉些蚱蜢来,还能烤着吃。”
沐青阳怕连枝看出些什么苗头,于是忙作一副痛苦的样子,吸着气抱了手臂伸给连枝看,道:“肿了。”
连枝憋不住笑,小声道:“实在是自作自受,竟然要亲自动手去捉虫,啧啧。”
沐青阳皱着眉,脸上分明一副死不愿认的表情,怕传出去旁人会觉得他堂堂青阳君竟有什么怪癖。
原先云褚亲自捉虫是因为吓唬太保这事被知道了要罚抄经,虽说这种事思来想去旁人也不会去做,于是每回云褚受罚皆要带上她一起,连枝替兄长背下半个黑锅这种事也并非一次两次。但如今沐青阳做这事说来说去仍是为了保一保颜面,如此想来,沐青阳这脸,还是要一些的。
但便连枝仍觉得沐青阳做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若说是为了唬一唬她,只是这种招数实在分明是只有七八岁的小娃才做得出来的。
连枝将沐青阳拉进房中,一边给沐青阳涂药,另一半心里头仍是十分疑惑。如何沐青阳如今却变得……蠢了一些,再怎么瞧她这夫君也绝然是一副不入凡尘的潇洒模样,而如今却觉着有些应了“人不可貌相”一言。且如今沐青阳已到了这般年纪,这些举动就算是再往前搁五年前他也是决然做不出来的。于是连枝犹豫许久,怕伤了他的自尊,但仍忍不住开口,十分认真道:“夫君是不是方才捉虫时不小心磕在树上,伤到了脑袋?”
沐青阳拧着眉头,一脸凶相,道:“我……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