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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雄离开六天后, 陈信就带着几十个亲兵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此时,文丹溪正在围着火炉看兵书, 她看到陈信出现在门口,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两人四目相对, 陈信是一脸的欣喜和痴迷,文丹溪则是惊讶无比,她忍不住揉揉眼睛:“二信,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信快步跑上来把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急急地问道:“二弟说你需要我照顾,就另派了另一个人去接替我,我跟韩师爷交接好军务后就赶回来了。娘子, 你到底怎么了?快把我吓死了。”
文丹溪茫然的摇摇头:“我不是给你写信了嘛, 一切都很好啊。”
陈信见她没事,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去,他紧紧搂着文丹溪,又是亲又是摸的。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 陈信又让亲兵把箱子抬进来, 拉着文丹溪过来开箱查看:“你看,这是我让人给你搜集的各种干货,有很多都是海货,咱们这里都没有的,我还特地请了一个当地的厨子交我做菜。嘻嘻,我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会做的菜可不止一样了。”
文丹溪看着他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又看看他那黑瘦了不少的脸颊,心里既心疼又熨帖,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摸着他的衣领,温声说道:“我早就不吐了,我如今是吃什么都香,你看看我都胖成这样了。”
陈信看了看她,动作轻柔的把她抱起来,说道:“胖什么,才比以前重了二十斤而已。”文丹溪无语的看着他,什么叫才重二十斤。两人依偎着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陈信万分不舍的放开她去府衙见秦元。果不其然,他回来时又抱了半箱兵书。这个秦元真的是太执着了。陈信不禁有些吃味的说道:“这个二弟也真是的,喜欢孩子就亲自去生一个呀。怎么老抢我的风头。”文丹溪抿嘴而笑。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陈信一回来,比平常还爱粘着,一整个下午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里抱着她看书。中间,文丹溪的加餐也是陈信做的。他的手艺果然进步了不少。
“娘子,好吃吧?”陈信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额头上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求表扬”。
“好吃。”文丹溪点头,大方的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笑容。
陈信得意的笑着,如果他有尾巴肯定会翘得老高。
晚上的时候,秦元派人来请陈信,刀疤脸决定在家中为她接风洗尘。这是他们夫妻婚后第一次请客,文丹溪自然也要去。陶娟秀又问她要不要请杜氏,文丹溪犹豫了一下,悄声把陈信母子之间的纠葛透漏了一点。陶娟秀有些吃惊,她不禁懊恼的说道:“哎呀,都怪老郭那个冒失鬼,他当时一听人说大哥的娘亲找到了,当下就拉着二哥去看望她。早知道有这个内情,就让他缓缓再去了。”文丹溪忙笑着安慰道:“这也没事,你大哥外刚内软,我估摸早晚有一天会原谅她老人家。他只是需要点时间缓解罢了。”陶娟秀点点头,她瞅瞅左右无人,略红了脸说道:“嫂子,我这个月的月信没来,我奶娘时我可能是有了,嫂子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文丹溪携过她的手,仔细号了号脉,又问了问她的反应,果然是有了。陶娟秀一阵激动,文丹溪也替她高兴,顺便又把孕期要注意的事项一一说给她听。
刀疤脸和陈信秦元等人在这边喝酒,陈信时不时拿眼瞄一眼自家娘子。刀疤脸捅捅他说道:“唉,想不到我娘子和嫂子竟然合得来,嘿嘿。”
陈信面有得色的道:“你也不看看你嫂子是谁,她跟谁都合得来。”
接着,两人又压低了声音悄悄交流“兵书”的事情,秦元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两人。陈信怜悯的看了秦元一眼道:“二弟,不是大哥不给你说。你一个光棍,哪里明白我们的事。”
秦元的脸皮不禁抽了抽,不置可否的笑笑。接着,他侧过头来跟贺黑子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朝两人不怀好意的笑,陈信立即警觉,连凑上来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秦元云淡风轻的答道:“不是小弟不给说,你一个成了亲的,哪里明白我们光棍的事情。”
陈信被噎得哑口无言。
……
众人说说笑笑,欢饮到至晚方散。文丹溪也吃得肚子溜圆,被陈信搀扶着回来。她现在不禁担心起自己的食量,这么吃下去会不会有问题?肚里的孩子太壮了也不好,可是她又实在忍不住不吃。陈信相较开席前的谈笑风生,整个人多少有些蔫巴。
“你这又是怎么了?”文丹溪戳戳他的胳膊问道。
陈信叹息了一声:“本来我回来时挺高兴的,可是刚才二弟告诉我说,替换我的人是义父,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文丹溪一怔,她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陈季雄临走时觉得怪异,原来他早跟秦元商量好了。
文丹溪想了一下,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季雄那天看到战马和甲胄时的那种落寞的神情,他坚决要去替换陈信,一方面是为了他们夫妻,另一方面也是去施展自己的抱负吧。怎么说呢,她觉得义父心中,有一种忧国忧民的情怀和替天行道的侠义之道。她把这种猜测告诉了陈信,陈信沉吟半晌,重重的点头道:“义父确实是这样。就拿那次被掳的事来说吧,以义父的功夫,绝对可以逃脱,可是他为了掩护乡亲们,自觉的和几十个壮汉留在后头拖住鞑子,让那些老幼妇孺先走。”
“所以,事已至此,你也别难过了。等到我身子方便了,我跟你一起换防就是。”
陈信听他这么一分析,心情不禁豁然开朗。
因为有了陈信的陪伴,文丹溪觉得日子好熬了许多。陈信自从秦州回来后,工作重心全部转移,秦元因为有所期待,无怨无悔的接过了绝大部分的公务。陈信每天不是下厨变着花样给文丹溪做吃的,就是屋里叮叮当当的忙个不停。没多久,屋里便堆满了木鸟、木船、风筝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具。
光阴飞驰而过,转眼间,已是冬去春来。文丹溪也开始走出房间,每日在花园里由陈信陪着溜达散步。这几个月来,两人每隔十来天就给陈季雄写信。陈季雄也时有回信,喜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先是秦州招纳了一大批流民,如今已经开始开荒了。接着,是陈季雄在打猎时,偶尔捉拿住了一个迷路的小鞑子,这小鞑子身份不低,陈季雄便用他换来了自己念念不忘的朋友。这一次换回来的人,文人武将都有,为秦州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陈季雄在信中还说,等这帮人身体将养好后,他会送一批来易州。信里还再三嘱咐陈信,要好好照顾自家媳妇,他在等着抱孙子。
文丹溪看着这帮人为着自己肚里的娃操心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她忍不住对陈信说道:“你有空给二弟提一下,虽说很多人都说是个男孩,可是谁也不敢保证。到时他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信满不在乎的答道:“不管男娃女娃我都稀罕,再说咱俩的孩子他失望个啥,有本事他自己生一个去。”
文丹溪:“……”
过了春天,熬过酷暑火夏,人们终于迎来了天高气爽的秋天。文丹溪的身子也越发沉重,远远看去,像只锅倒扣在肚子上似,她现在连弯腰都困难了。平常连穿鞋脱鞋都得有陈信代劳。陈信每天更是做牛做马,日夜不分的供自家媳妇驱使。旁人都替他难受,他自己却是甘之如饴。陶娟秀比文丹溪晚了三个月,如今也是大腹便便。不过,这真叫同人不同命,陶娟秀身材高大,又是习武之人。怀孕对她来说是一点也不费劲。每天吃得好睡得香。刀疤脸这个当爹的要比陈信轻松上一百倍。陈信却反过来笑话刀疤脸的孩子随他爹,除了吃就是睡,不像自家的娃机灵好动,时不时的在他娘肚里翻跟头。
九月初一这天,刚吃过晚饭没多久,文丹溪就觉得肚子疼得厉害。陈信忙叫人去请郭大夫和郭夫人。不多时,院子里便挤来了一堆人,李冰雁秦元刀疤脸夫妻俩全都来了。
很快,稳婆和郭大夫的夫人也背着药箱来了。郭夫人的医术也颇为高明,而且最擅长妇科和产科。为以防万一,医馆里的大夫都来了,都在外厅侯着。文丹溪看着这些多大夫都来了,心里底气越发壮了,虽然古代生孩子很危险,但她相信自己应该没事的。
“你们几个去收拾屋子,你们两个去烧热水,还有你们……”郭夫人一放下药箱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分派任务。
末了,她又看了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陈信,说道:“将军,男人不能进产房,不吉利,你还是出去吧。”
陈信是死活赖着不走,嘴里还不住的说道:“怎么就不能进了?那些没进过产房的男人也没见他多吉利。我就是不走。”郭夫人劝了一会儿,见对方态度坚决,不禁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她接生这么多次,还没真遇到这种男人。
杜氏也上前劝道:“立虎,你还是出去吧,哪有男人进产房的。”
陈信冷淡的扫了杜氏一眼,杜氏连忙噤声不语。
文丹溪也勉强一笑道:“二信,你快出去吧,我没事的。”陈信坚定的摇摇头。蹲在床前,紧抓住她的手不放。腹中的痛敢越来越强烈,文丹溪身上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陈信的脸色苍白的跟纸一样,他看上去要比文丹溪紧张多了。他盯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看着,心里却在想着:那么大的孩子怎么才能从那么小的孔里出来呢?唉……他越想越紧张。握着文丹溪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文丹溪见他比自己还紧张,连忙安慰道:“二信,别怕,没事的。”
“夫人,你最好少说话,多积蓄力量,这孩子块头大,后头有你累的。”文丹溪点点头,接着李婶又端来了一晚鸡汤面,说道:“夫人,快把面吃了,一会儿好有力气。”陈信忙接过来,一口口的喂她。
杜氏在一旁看着,心情无比复杂,她即担心又激动,还有一丝心酸和眼热。她以为自己当年生陈信时已经很受重视,但跟儿媳妇比起来,差得是十万八千里,更别提孩子生下来之后的冷遇和变故。瞧自己儿子的那个的紧张劲儿,她活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样疼妻子的男人。
刚吃完面没一会儿,文丹溪就觉得肚子开始剧痛起来,但她怕后面力竭,一直忍着不敢喊出来。
陈信急得汗如雨下,但又帮不上忙。他只能握着她的手,不住的给她打气,或是时不时的给她擦汗。
陈信在屋里急,秦元外头急得直转圈。李冰雁本来也想进去,但想着自己进去也帮不上忙,怕人多添乱,所以也在门外侯着。
屋里屋外的人一齐紧张的等着,唯有肚里的孩子不慌不忙的,动一会儿歇一会儿。文丹溪浑身湿透,一头秀发像是杂草一般,整个人被折磨得有气无力的。陈信则像是开水中的青蛙一样,里外煎熬着。李婶得到文丹溪的吩咐忙出去传话说,可能要折腾好久,除了郭大夫和高大夫,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不必再等了。
刀疤脸和陶娟秀两人先回去了,最后只剩下了李冰雁和秦元,李冰雁是担心,秦元一是担忧二是想急于知道消息。不过,当他不止一次的接收到旁人异样的目光时,他也有些退缩了。毕竟,文丹溪只是他的结义嫂子,太过关心了,人们会觉得诡异。见此情形他也只好偃旗息鼓的回去了。
众人一直等到将近五更天,文丹溪的肚子里才再次有了大动静。这次阵痛比前几次都要剧烈。文丹溪几乎把唇咬破了,郭夫人急忙让人拿来干净的棉帕塞到她嘴里,陈信看一眼决定弃之不用,立即把自己的胳膊贡献出来伸到文丹溪的嘴边,说道:“娘子,你咬我的胳膊,使劲的咬,咬掉肉也没关系。”文丹溪无力的摇摇头。
陈信不容分说的将胳膊塞到她嘴里,为了让她没有负担的咬自己,他大声说道:“娘子,你该狠狠的咬才对,你是我为了我生孩子的,是我让你怀孕的。你辛辛苦苦的怀胎十月,如今还要累死累活的生出他。而我除了掘坑时使点劲外,什么力气都没出,这真的不公平,你就咬吧……”房中的几个妇人面面相觑,一脸的尴尬。陈信此时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了,嘴里叨叨唠唠的说个不停。
他正说着,文丹溪就觉得一波极为剧烈的疼痛袭来,腹中的胎儿开始往下滑落,她不由自主的张嘴,一口咬在陈信的胳膊。陈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夫人,稳住气,别着急。”郭夫人满头大汗的按着文丹溪的肚子,李婶和杜氏也在一旁帮忙。
血水一盆盆的端出去,每端出一盆,陈信就觉得自己身体冷上一分。他急得青筋暴露,太阳穴砰砰直跳。
接着,文丹溪又狠咬了他一口,就听见郭夫人惊喜的叫道:“夫人,再使把力气,孩子的头出来了。”
陈信侧头去看,郭夫人立即让李婶拿床单盖上。
陈信暴怒道:“她是我娘子,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郭夫人坚决的说道:“即便是丈夫也不能看,这对夫人将来不好。”陈信听了这话,只好扭过头来。
经过了一夜的挣扎,文丹溪终于在朝阳初升时,产下了一个七斤半重的女婴。婴儿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文丹溪累得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头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而陈信则是咧着干裂的嘴不停的傻笑着,然后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他晕倒时,一只手还紧攥着文丹溪的衣角。众人没法,只得将两人放到一处。
在屋外守候的大夫们也纷纷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疲倦的笑容离开了。秦元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陈府跑来。但当他听到郭夫人笑眯眯的说道,夫人生了个大胖千金时,他的心中不禁一阵失落。但是看到其他人喜气洋洋的面孔,他也不好扫兴,只能跟着别人一起高兴,并且不断的安慰自己:“没关系,下一胎一定是个男孩。”
文丹溪睡了一整天,直到将近黄昏时才悠悠醒来。一见她醒来,杜氏就高兴的抱着小孙女忙凑了上来:“丹溪,你快看看我这乖孙女。”文丹溪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她伸手接过来,她以前所见的刚出生的婴儿大都是皱巴巴的像小猴子似的,但这个孩子却是白白嫩嫩的。她仔细的观察着小婴儿的五官相貌,虽然还没长开,但大体可以看出来,这孩子长得像她爹。天庭饱满,脸型丰润,鼻子眉毛无一不像。怪不得人们常说,女儿像爹,儿子像娘,这真是一点不假。
陈信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他怔怔的凑上来,一脸稀奇的看着这个把自家娘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孩子,暗暗发誓待长大了非揍他一顿才好。
“来来,我来抱抱儿子。”陈信的嘴都快歪到耳朵上去了。
文丹溪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道:“什么儿子,是女儿。”
“哦,一样一样。”陈信也不怎么在乎性别。
他盯着小婴儿端详了一会儿,突然面色一沉,接着他犹豫着伸出手,极轻的撩起婴孩紧闭的眼皮,等看到她那墨黑的瞳仁时,他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杜氏和文丹溪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都明白他的顾虑。
杜氏更是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她背过脸去,啪啦啪啦的直掉眼泪。
陈信看了看杜氏,突然问文丹溪:“是不是女人生孩子都这么艰难?”
文丹溪点点头道:“你没听人说嘛,生孩子等于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陈信感慨万端的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踌躇了一会儿,冲着杜氏的背影叫道:“娘,你累了一夜,回去歇息吧。”
杜氏一愣,她转过头来惊诧的看着陈信,陈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略略别过脸去,又叫了一声:“娘,我让你回去歇息。”
杜氏刚刚擦净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涌了出来,她喜极而泣道:“娘不累,一点都不累。”
文丹溪只好说道:“娘,立虎让你去休息,你就去吧,省得他担心。”
杜氏忙点头道:“那好,娘这就去。”
杜氏关上门抹着泪出去了。文丹溪靠在陈信的肩膀上问道:“二信,你肯原谅娘了?”
陈信点点头:“昨晚看你生孩子那么艰难,我突然想到我娘生时也一定很痛,不管怎么样,她毕竟生了我,又养了我十年。我就原谅她吧。”
文丹溪点点头:“二信你这样就好了,其实你在恨她的同时,自己也不快乐是不是?”
陈信又沉声说道:“但是原谅归原谅,但我做不到像别的儿子那样对她。而且我一会儿还得跟她说,以前的事就算了,但以后决不能再跟任何男人有所牵扯。若再有这种事,我这一辈子决不会再认她。”
文丹溪点点头,陈信的顾虑是对的。只要杜氏从此安分下来,她不介意给她养老送终。
陈信感激的看看自己的妻子,她是那善解人意,总是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再低头欣喜看着怀中的女儿,一股喜悦和满足蔓延开来,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