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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话,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痛色,唇边两个极深的酒窝却满盛了温暖笑意,仿佛乍见了阔别多年的好友,又似伏野数日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他渴求的猎物。
那种复杂的眼神炽明到要燃烧起来,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个伟岸清俊的中年人便是天阳人人闻风丧胆的昊狮天应堡堡主。
应该说,任谁都不会相信,那个男人的出现,能令雄剡有如此奇特的变化!
“大侠?……”任镜亭的眼神更多的是惊喜和狂热,两眼紧盯来人身影,连手中的冰宇光魄都险些脱手掉落地上。刚一声喊,触上他撇来的冷漠目光,蓦地缩身退后,方才那怼天斗地的义愤,也刹时冷却下来。
就在刚才,善和门至尊无上的尊堂,上演宾客群殴的荒唐婚庆。
今日是善和门主大婚,天阳各方元首均收到了前来尊堂观庆婚礼的请柬。
曳云山庄庄“身体有恙”,着其子任朋年在家看护,二人均未到贺,只由长孙任薇亭,带着护卫统领费炳,和任朋年的两个孪生弟子迟剑心和迟琴霜同到祝贺。
而昊狮天应堡主雄剡,则携了夫人司徒轻红、天恨、天纵二子,及各自的随侍和二十几名近身武卒,抬了数十箱贺礼,一行人鸣锣慢马,浩浩荡荡开进了善和门。
另外到贺的,多为善和门辖域的各坊街地首,富士乡绅。众人寒喧得几句,各自落座。
尊堂是善和门每逢初一十五,集会商议门中大事的要地,也是善和门最为庄严神圣的地方。数百年来,除了门主大婚,决无外人涉内一步。
金壁辉煌的堂殿两侧,各设四八三十二个华座,是门中八十四小地域头目的专领,今日皆逊了到贺的宾客。
霍佳嵛亲到堂前为诸客相互引见,并命“吉祥如意苦辣酸甜”八位亲侍为诸客一一奉了茶果,立在堂首陪客。众人寒喧了几句客套,无言可叙,堂内气氛渐渐沉闷。
雄剡与代表任曳云而来的任薇亭对坐在上首第一列。那日任薇晗回庄后,虽服下了解药,数位名医皆道无恙却仍在昏睡。为了此事,其母任朋年的大房妻室张芷芙,整日哭闹不休,事事迁怒诸房姬妾,累得任薇亭生母温氏每日无端受辱。
天应堡雄剡三父子一露面,任镜亭便向斜座的雄天恨怒目而视。
“呵呵,孙少爷,近来任小姐可好啊?”雄天恨百无聊赖,见着他对自己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滑稽表情,刻意挑衅道。
“不劳雄世伯担心!”任薇亭忍不可忍,霍地站起怒视他道:“雄世伯不在外欺男霸女,却也有雅兴来善和门观礼,倒是件奇事!”
雄天恨听他言语立时面无血色。身旁父亲的头正在一点点转向自己。
“无礼小子,胡说什么!”感受到父亲的不满雄天恨迫不急待窜起,一掌向任薇亭面门拍出。
“住手!”猛听雄剡冷冷一喝,雄天恨进到半程的手掌倏然滞住,回看父亲一脸的阴沉,心中虚怯,悻悻收手。
任薇亭见雄天恨受阻,暗是庆幸,对雄剡竟生出几份好感,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呵呵-------小小娃儿,火气倒不小!”雄剡似笑非笑睨着地下方砖,蔑然道:“你娘温宁温婉识礼,可是当年天阳第一美人,怎得生出你这等狂妄孩子!哼哼,当着主人和宾朋长辈,出言不逊!你来之前,你爹爹祖父,就是这般教你贺礼的吗?”他淡然的声音从地砖反射回来。却始终不抬头看他。
堂上窃语之声纷起。年长者似乎恍然记得十多年前天阳第一美人和雄氏一家的旧事。
任镜亭初生牛犊少不更事,听不明众人的蜚语暧昧,只道雄剡有心偏护爱子,刚才对他的那点好感顿时荡然,不觉冷笑道:
“雄堡主谬赞了,我爹爹祖父自不会像雄堡主这般仁义磊落,鄙人家风确是偏颇护短的很呢!”
“小子找死!”堂中暴起一声惊雷,雄剡双目闪出幽蓝凶光晃身欺到任薇亭面前,扬掌径向他面颊掴出。
堂上众人尚不知雄剡因何动手,自也不及上前阻拦,只有霍佳嵛慌慌忙忙跑下了来:
“唉……息怒,堡主息怒!”他笨手笨脚迎上来,想要挡在任镜亭前阻止雄剡,谁知度势不善,整面左脸正对上了掌风。“啪”地一声清脆响亮,那一掌竟像是有意扇在他脸上一样。
满堂宾客惊喝声起,雄剡收回身来怒瞪他道:
“霍佳嵛你这卑鄙小人!又耍什么把戏?”
昊狮天应堡自在玄天界现世便对善和门大为不善,更事事诋谤霍佳嵛为“伪善小人”,霍佳嵛却对雄琰一再容谅,还曾明令门人,任何时候都不得对雄堡主无礼。
“不许辱我门主!”上官夕阳断肠剑破空刺出,剑气直摧雄剡脖梗。
雄剡“呵”的怪呖一声,竟不闪身避让,双掌合十上迎,紧紧夹住了断肠剑。欧阳莲卿娇喝纵出,大袖飞扬,一袭粉黄长纱迅即缠住了雄剡腰身。
强风袭面,堂内诸人齐齐感到一阵窒息,周身似被无数巨大冰块挤压磨锉既胀又冷,浑噩中身子向后轰地跌出,场中顿时扩出一个巨大空洞。
雄剡双眼闪过幽深幻绿,鲸息长屏,两腿狠力下堕,白皙脸庞青紫一片。
常人眼中那般薄软的一挽轻纱,他竟是不能挣脱!
然此时上官欧阳两人竟也莫名动弹不得,满脸赤血汗珠滚急,身体微微晃颤,想见得渐落了下峰。
“大通令,属下来助你!”众人惊怔中,只听童冲一声喝叫,晃刀向雄剡冲上。
“别过来!——”上官夕阳骇然大呼。
他气息陡泻,一股热辣的真力夺脉而入,雄剡嘿地冷笑振起双臂,满头褐发竖飞。
“吼————”
一声雷霆般巨吼,仿若万兽齐呝,恐怖的回响层层叠叠冲击耳鼓,直震得尊堂椽栋的千年榫卯吱吱摇颤。众人一阵天旋地转气血乱翻,几个功力稍弱的卒将立时翻倒地上,呕血不止。
童冲已被飞石般弹震出去,重重撞在厅间擎梁柱上眼见命危,同时即紧缠雄剡腰间的长练促然崩断。
“小莲!……”上官夕阳长剑回贯收力不能,惊呼间眼睁睁看着欧阳莲卿向厅门砸飞出去,两眼昏乱,卟地喷出一口鲜血。
促然间一个青灰色人影箭般斜追出去,双手紧紧挟住了欧阳莲卿,身势微堕,同时落下。却是四通令谭厅桐。
“啸天拔音?难道他是---------”上官夕阳见二人无恙,心绪陡松,又一小口黑血呕出,转头来骇然盯向雄剡。
欧阳莲卿胸口剧痛,抽搐挣扎着坐倒在地上,谭厅桐急声道:“四妹,你没事嘛?”
“谢谢三哥-----我没事---”欧阳莲卿幽弱强笑。
谭厅桐返身来看了眼伤重的上官夕阳,怒指雄剡道:“姓雄的,我跟你拼了!”
他性情憨直,犟牛一般,虽则武功不如上官欧阳,犯起犟来也当得是悍勇无比。当下大吼一声,沉肩埋首,一颗铁头径向雄剡撞去。
雄剡眼眸微缩,双足凝立,望准他顶来后颈,钢爪陡然探出,稳稳拿住。不想谭厅桐这独门铁头功拙极搏巧竟丝毫不惧他的捏掐,脚下使力,冲破他这首道劲力,“碰”地顶住了他胃部,一路狠推,竟生生将他顶出丈远。
雄剡又惊又怒,暴喝一声,一掌力劈泰山,照着他颈下脊骨狠剁下去。那儿正是铁头功罩门附近的薄弱所在,谭厅桐脊背麻痛,趔趄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桑篱,快保护门主走!”洪天洋当机立断,闪身护住霍佳嵛,将他引渡到左护法桑篱身边,桑篱心领神会:“门主,随我来!”他挟了霍佳嵛转向内堂。
霍佳嵛尚未从惊恍中回过神来,见外堂上潮水般涌进无数精勇卫卒,摆开阵势将雄剡等人围在厅心,立时失了主张,跺足高叫道:
“不可!不可这样,不能对客人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