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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李湮三下五除二，把外面的村民忽悠走了大半，青峰侧头向如臻：“师弟，走吗？”
如臻往前一步，却又住了脚。
此时夕阳已尽数没入河线，月色尚未播下，正是入夜最黑之时。河岸上花灯绰绰，掩映得她一张侧面阴晴不定，把那青白的脸色掩去，那自额到颌，一路轮廓却是极其优美流畅的，鼻子挺秀又不显孤寒，侧腮线条尤其圆润利落，像是巧手大匠一点点雕凿出来的，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却又流利得一丝不磕碰，显得毫无心机。
青峰侧过的头一直没转正，这张侧颜他是看住了，纵使他曾观美人如云，但这般能让他一眼看得入了眼，入了心的，还真实不多。
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个味道来，如臻已冷声道：“走不了。”
青峰下意识问：“怎么了？”
“瞎了！”
青峰一愣，回过神，随即愤然：“我才没瞎，瞎了怎么能捡了你……”
“不是你瞎，是我瞎了！”如臻语气不好，直截了当的，“天一黑，突然就看不见了。”
青峰插身过来，叉出三根指头往她面前晃了两晃。
如臻神色不变，冷冷道：“就看见个黑影上下两回，没看到几根指头。”
“怎会这样！”青峰跌足，恨不得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如臻这顶级药师却是见怪不怪，刚才的一丝懊恼一现后消失无踪，恢复了淡定的风格，“想是体内余毒未清，影响双目视物。”
“下毒之人是何等凶残！”青峰急道：“可要如何解毒？”
只听竹子豁啦一声响，李湮走了进来：“谁中毒了？任是什么毒，丹师还不是顺手解来！”
“丹师？丹师在哪里？”青峰大喜，却见李湮直直盯着如臻，额，丹师？
这妖怪说的什么疯话？
他顺着李湮视线盯向小师弟。
如臻小师弟乖乖点头：“我以前会炼丹。”
青峰无力：“以前是什么时候？”刚捡来的一枚小师弟怎么啥都会啊！
“以前……大约是上辈子吧。”如臻莞尔一笑。
青峰跟李湮都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青峰还好，只停留在“唉哟，小师弟笑得好好看，咱们灵音派第一美人看来后继有人了”的阶段，而李湮心里直接有只小人在泪奔了：“艾玛，三百年了，我心心念念了丹师三百年，她还是笑得这么好看呐！我去，我的小心肝要跳坏了，接着我是不是得挨天雷劈了？”
且不说这两只心理活动激烈，如臻心里是已一转已拿定了主意，向着李湮便道：“我是能解了眼毒，只是要借你内丹一用。”
李湮心里一震：来了！天雷果然来了！
青峰也被劈了一回，大师兄基础理论学得相当扎实，知道这内丹，可是妖怪的根本，修道之人结的金丹碎了，道行归零，至多从头再来，但妖怪的内丹如果损了，那是连人形都无法维系，直接打回原形的。
说内丹是妖怪的命根子可不为过，小师弟不知修真大道的无情，张口就要人家的命根子，真是太傻太天真。
紧接着他就见李湮一脸认真的问：“丹师若有需要，但借无妨，只是若离了内丹，我无法维久，得下水泡着，只问得借多久？”
咔，大师兄不得不伸手托着掉下来的下巴。
论天真，一山更有一山高！
如臻淡定道：“多则半天，快则一个时辰。”
便见那李湮点了点头，捂嘴垂头，咳嗽两声，再抬起头来，手里已多了一颗鸽蛋大小光华四射的白亮珠子。他缓缓伸手，摊开手掌，将珠子递与如臻。
如臻衣袖一拂，把珠子收了，问青峰：“师兄，请借丹炉丹鼎一用，还须这些灵药。”
主料有了，如臻跟青峰要配料器具那是丝毫不含糊，没听称呼已经从“道友”上升为“师兄”了吗。
青峰如遭雷劈，这就要起炉炼丹了？他虽是灵音派大师兄，修真理论也学得堪称灵音第一，但他的修为还真是相当一般，虽不致惨不忍睹，但比起几个天才级别的师弟师妹那是相当没有亮点。而且除了理论跟修炼外，他也就是能识别一下灵植灵兽，在灵界动物学和植物学的课程拿了高分，至于炼丹炼器，他是一窍不通啊。
更何况，除了丹药师，谁会随身带着个丹炉行走江湖啊，芥子袋里面装的都是成品好吧！
但如臻和李湮看着他的眼神偏偏比较鄙视，好似不会炼丹就是修真界文盲似的，大师兄不得不败下阵来，“行，给我一个时辰，我去给你弄丹炉。”
附近有个灵音派的小附属门派，现在这个钟点，修真集市没开，他只好去借。
人家妖怪都这般义气，命根子内丹说借就借了，区区一个炼丹炉些许灵药，他作为大师兄如果还弄不来，那不是太丢脸了吗！
救人如救火，眼睛这东西太重要，说不定迟则生变，能早一步解毒还是早一步的好。
一个时辰后，青峰如期交货，虽说赶得发髻散了，衣服乱了，但眼睛半瞎的如臻还是前所未有的觉得这小道士真的挺顺眼。
事儿妈青峰兄真心是热心靠谱一颗红心向太阳的好青年一枚。
万事俱备，起炉前，如臻淡淡一瞥李湮：“你还是进水里泡着吧。”
虽然明知她现在双目接近失明，但这一双眼，还是很有穿透力很清明的，李湮的小心肝又不争气的自己噗噗乱跳，强道：“为什么？我撑得住。”
便见如臻干脆利落的掀开丹鼎盖子，把他的内丹给扔进去了扔进去了扔进去了！
响鼓不用重锤，不用重复第二遍，酷热的丹鼎代表了任何语言，李湮干嚎一声，化作一道光影电逝而去，远远里听见江里“扑通”一声巨响，惊了放河灯的群众无数。
青峰默默擦了一把汗，直接把人家的内丹丢进炼丹炉炼丹什么的，太凶残了，尤其那个人家还没死呢。
再看如臻，脸上神色沉凝如水，双目如开似闭，双唇微抿，双掌十指结印，一股宁谧高深的气场扑面而来。
青峰自己没炼过丹，但强势围观过旁人的炼丹大会，这般架势，那至少是中级丹师的级别才能使出来的，不不，中级丹师还没这般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气度。
啧啧，这手印对得真是绝妙，嗯嗯，手腕抬起来了，丹炉也该凌空飞起……
如臻淡然一句打断了他的联想——“师兄，帮我转下丹炉。”
“……你这手势不是准备转了么？”
“我现在还没有转丹炉的灵气呢，过来，小小转一圈我看看罢。”
虽然是很淡然的语气，青峰莫名的觉得有点心酸，也没多想，依言上前，灵气释放，裹起丹炉，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
如臻飞了他一个眼风：“你是土灵根，不错！看不出来，你控制灵气的手法可算上乘。”
青峰唇角一翘，笑容想放还收，这是在称赞他吧？是吧？
“来来，再转个三圈……这边，用灵力催起三分火头……”
炉火渐熄，远处天色刚亮起一丝鱼肚白。
青峰擦汗：“说什么犀利丹师，你就是个动口不动手！”
“不，我不但动口，还动眼，眼神不够，还动了耳鼻，五官都派上了用场呢。”
好吧，师弟你用不用这么较真！
“也不知道是不是炼成了。”青峰只好顾左右而言它，对于平生第一炉由他亲手炼成的丹药，还是用活妖怪的内丹炼，他委实是又期待又担心。
如臻耸耸鼻子：“这丹鼎不好，马马虎虎，总算是炼成了。”
“那就好！开炉开炉！”听到自己竟然亲手炼成了丹药，青峰兴奋了。
“你开吧！”
“那不大好吧，毕竟是你教我炼的。”青峰挽起一半袖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想开的，我知道。”如臻淡定道：“我亲手开炉的丹药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不差这么一个。”
“听你的口气是要气死人呐……”青峰乐呵呵的把鼎盖一揭，“哇”一声叫，盖子都被他丢到了地上，“烫死了！”丝丝白烟从他两根指头上袅袅升起。
“所以说，这么烫的盖子，只能师兄来揭啊！”如臻淡定的甩出一句，手里出现了两根翠绿的嫩竹枝，往鼎里一捞，夹出来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团子。
青峰含着差点没烫熟的指头，惴惴的想，好好的银珠子变成了金团子，艳鲤李湮，你还好吗？
如臻已经喊上了：“李湮，过来！”
“哗啦”一声，江心冒出水淋淋好一朵出水芙蓉，发黑如墨，眉目如画，两片菱唇丹红似血。他冉冉到了河岸，轻轻一抖，抖落一身水珠子，白衣如云，一尘不染，缓缓走了过来。
“这就好了？”他看上去似乎还没在水里泡够呢。
“要不是这丹炉丹鼎太破，半个时辰前就能好。喏，你的珠子。”如臻把金团子夹给他。
李湮觉得眼眶都不够用了，这……是他的内丹不错，很明显的感应，但似乎又不全是他的东西，多了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我把它炼成了辟毒丹，只有你能驱使。来，你指引它在我眼眶处滚三十二周，把余毒逼出来。”
李湮把玩着那金团子，唇角翘翘的，忽然极低极快的说：“丹师，其实你余毒并无大碍罢？不过是入夜看不大清，要不往后由我照顾你怎么样？”
青峰听得心中一凛，这妖怪！看似憨厚，竟有这么龌龊心思！
他忍不住反手握住剑柄，等待小师弟的呵斥一出，跟着妖怪恼羞成怒，然后他就呵呵……拼命也不能让小师弟受辱啊。
李湮鼓起勇气说了一串，听不到半分回复，胆气先丧，嗫嚅着补充道：“……我也不过提个建议嘛……”
耳朵一疼，已被如臻二指拧住，继而一扯，“你什么时候敢给我提建议了？”
“玩笑……开个玩笑嘛！”李湮脸上的红，从耳根一直到脖子。
“解毒吧。”
“好好，解解解解，你先松手！”
大师兄缓缓缓缓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耳朵抖了抖，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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