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殿廷争锋(9)

音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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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藏回府时,见萧府门口停着几顶软轿,但看轿帘上的花纹,不难猜出所乘之人是朝廷的官员。他今儿回来,本来是打算把太子所赠的朱金狼毫笔送给爹,让他开心一会儿,但现在府上有客人,这御赐之物就不好拿出来了。让门口的奴才,把玉匣送到萧云的书房中,萧藏掸了掸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抬脚往萧府的客厅去了。

    客厅里果然坐着几个便服男子,拥簇着坐在高位上的萧云,一派谄媚巴结之姿。

    萧云一身藏青云纹长褂,坐在位上,端着杯盏,不紧不慢的细品着。

    往年宫中派遣御使巡游勘察各地官员政绩的时候,他萧府都是最热闹的,萧藏也是见惯了,抬脚走了进去。他一进去,那些个围着萧云喋喋不休的男人都顿了下来。

    “爹。”

    萧云见到他,面上那漫不经心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之感,将手上茶盏搁了下来,“藏儿。”

    “看来府上来了贵客,爹,我是否要回避一二?”萧藏抬眼瞥过这几个便服男子,一眼就辨出了几个的身份。

    “萧公子。”几个男子因萧藏身份,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作揖。

    那些下方的官员,自然不如都城里的那些宗族大员,对萧云这个皇上跟前的宠臣,那可是尊敬孝顺的很。

    萧云抬了抬手,“无碍,藏儿过来坐吧。”

    萧藏走到萧云身旁,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萧云搁在案上的手,又换了个扳指,苍翠碧绿,一看便不是凡品。不过这样的东西,他们萧家有的是。

    “各位大人不必拘谨,有什么继续说就是了。”萧云并没有回避萧藏的打算,他还要让萧藏跟在他身边儿学些东西呢。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才有一人道,“萧大人,是这样的,下官听说,皇上今年不同于往年,特遣周御史下至各地,考核官员在地方的政绩,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属实啊?”

    “此事,皇上也和我提过,确实是属实。”萧云是皇上的身边人,他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几个官员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萧藏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有鬼,历年都是他们打点好的人下去考核,这一回皇上忽然换了一个人,可不让他们慌了神吗。

    “这……萧大人,下官听闻,周御史是苏丞相门下弟子,此番若是他来考核,怕是……怕是……”声音越来越小。

    “孙大人在怕什么?”萧云唇畔浅笑依旧。

    “下官……下官怕……”

    萧云搁在案上的手指敲了敲,玉扳指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怕皇上真的严查你们有没有贪赃枉法,作奸犯科是不是?”

    萧云这句轻飘飘的话一出来,在座的几个官员通通拜倒在地,叩起头来,“萧大人,萧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啊!”

    “诸位大人这是做什么。”萧云说,“你我虽不是同朝为官,但都是为皇上办事,你们跪也该是跪皇上,而不是跪我――起来吧。”

    几个拜倒的官员战战兢兢的起身,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用袖子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些年,诸位大人为皇上鞠躬尽瘁,我都看在眼里。”在这个时候,萧云拉长的音调,就格外的让人觉得胆战心惊,“想必诸位,也不敢欺瞒着我,背地里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是吧。”

    “是,是……”这个时候,谁敢说不是?

    “既然没有对不起皇上,那怕周御史做什么?”萧云音调里还带着笑。

    几位官员惊惶的抬头,在看到他脸上笑意之后,恍然大悟,一个个拱手作揖,“有萧大人在,我们自然不怕那周御史。”

    萧云点了点头,“嗯。”

    几位官员交换一个目光,其中一个该是品衔最高的人,上前一步,谄笑道,“萧大人,下官此次来京,特为萧大人准备了些家乡之物。”

    “孙大人可是苏州人?”

    “正是。”

    萧云点头道,“苏州丝绸名扬天下,孙大人有心了。”

    见萧云开口收东西,那孙大人安心的退了回去,另外几位官员依次上前,送上自己家乡的土物,等到萧云一个个都收下,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起身告辞。萧云是都城里的一品大员,这些下级的官员,自然不值得他起身相送,他只口头说了句,几位官员就面见皇上一般,弓着腰倒退出去了。

    他们一走,坐在萧云旁边的萧藏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萧云睨了他一眼,“傻笑什么,藏儿?”

    “爹,你说那些人,怎么这么怕你。”萧藏刚才可看见,其中有个官员,双腿都还在不停颤抖。

    “我手上握着他们的性命,他们能不怕我吗?”萧云抬起手,认真的看了看自己手上新换的扳指,越看越喜欢,眉眼都笑的弯弯。

    萧藏凑过去看了一眼,“爹,这扳指谁送的?”

    “淑妃娘娘。”萧云用指腹揉了揉那扳指上雕着的虎头。

    萧藏知道他爹有本事,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后宫妃嫔,不是敬他畏他就是有求于他,除了那些个食古不化的世家大臣,他爹可说是风头无二。

    萧云看够了,将手上扳指取下来,戴在萧藏的手上,萧藏指骨纤细,这扳指戴上去有些松。

    “爹,你这是做什么?”萧藏问。

    萧云抬起头,冲他笑,“我看见心仪的,便想拿来送给我的藏儿。”

    “这扳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可戴不了。”萧藏将手抽了回来,而后他想到了太子赐的那支笔,前几日他放在宫里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爹,我有个东西送你。”

    “哦?”一听萧藏有东西送他,萧云方才那面对着下方官员‘孝敬’都兴致缺缺的神色,忽然变的期待起来。

    “东西我放书房里了。”萧藏抓住萧云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爹,我带你去看。”

    “好。”

    萧云跟着他起身。

    两人到了萧云的书房里,萧藏把桌子上的玉匣拿过来,打开了给萧云看。萧云一眼就认了出来,“朱金狼毫笔?!藏儿,这……”

    萧藏知道他爹喜欢笔墨,早前听他念叨过一次,现在他从太子手上弄过来送给萧云,心里自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满足之感,“我将那弯刀给了太子,太子就把这个赏给了我。但是我知道爹喜欢,就拿来给爹。”

    萧云这一辈子,见识过数不清的宝贝,只这一支萧藏亲自献上的笔,让他感慨万千。

    “爹,太子现在待我,已如朋友一般。”萧藏说,“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他牢牢的捏在手里了。”

    萧云从前也想过让萧藏走和他一样的路,但知道他过的不开心之后,就开始踌躇起来,现在听萧藏这样说,时刻担忧的心也安了下来,“太子尚且年幼,藏儿不必操之过急,况且,他现在只是太子,以后做了皇上,心性怕不是再像现在这样好琢磨了。”

    “爹,你还不相信你儿子的本事么?”萧云身子长开了,脸颊也清减了些,一脸少年人勃发的英气,笑起来,狐狸一般。

    萧云抬头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儿,“爹自然相信你的本事,只是又想你能过的快活些。”

    萧藏扑上来,抱住他的腰,许久之后,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爹。”

    “嗯?”

    “我以前觉得,快活就是自由自在。”萧藏说,“但现在,我觉得,把那些轻视我的人,踩在脚下更快活些。”

    “你这睚眦必报的脾气,也和我如出一辙。”萧云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轻笑了起来。

    “我是你的儿子,自然和你一样。”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有奴才来通报,说方才走的官员,送了几箱子‘土物’过来,萧云叫人直接抬了进来,而后在萧藏面前,一个一个的打开。珍珠,玉石,金锭,玛瑙,溢彩流光。

    萧家富可敌国,向来不是空谈。

    ……

    东宫。

    深秋天气有风,虽不是最好的放风筝时节,但太子贪玩,近来太傅布置的课业又少,一有闲暇就拉着萧藏在宫中开阔的地方放风筝。太子扯着风筝四处跑,萧藏自然不可能一步不落的跟在他身边,在太子玩的兴起的时候,萧藏就挑了个荫凉些的地方坐着休息。

    他只坐了一会,就不得不又起来了――因深秋的风太大,太子的风筝飞的又高,几番拉扯下,断了线。

    太子懊恼的拿着剩下的半截风筝线站在原地,几个跟随在他身旁的宫人,免不了又被他拿着撒气。

    就在这时,萧藏走了过来,“太子。”

    太子见到萧藏,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旧没有好转多少,他同萧藏抱怨,“这几个蠢奴才,我要他们把风筝放的高些,他们却把我的线弄断了。真是该死!”

    几个为太子放风筝的奴才跪了一地。

    萧藏看了他们瑟瑟发抖的身影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太子要风筝飞的高,他就帮他放的高,但风筝飞高的,线就容易断,等到线断了的时候,太子就会怨他为什么要把风筝放的那么高。上位者心思自古如此难以迎合。

    “太子,线断了,你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无济于事。”东宫里的奴才,许多都是受过他萧家恩惠的,以后总会还有用得上的地方,萧藏还是要在能庇护的时候,庇护他们一二,“我们换一个风筝就是――太子你看,今儿天高云阔,若放个雄鹰的风筝,是不是更好一些?”

    太子仰头望了一眼天,点了点头,“萧藏说的是。”

    “还不快去给太子拿风筝。”萧藏示意那几个跪着的奴才。

    几个奴才抬头感激的看了萧藏一眼,连滚带爬的跑去取风筝了。

    等那些奴才走了之后,太子低着头在玩那断掉的半截线,萧藏想了一会,忽然道,“太子,此地离后宫极近,若是风筝飞到后宫妃嫔那里去,总归是不太好。”

    太子想的没有萧藏那么细,听他这么说,才反应过来,“那怎么办?快把它找回来!”

    奴才都被派去取风筝了,现在只有太子与萧藏二人,萧藏道,“太子就在此地,奴才去找,等下找到了,给太子送回来就是了。”

    “好。那萧藏你去吧。”太子站在原地,等那些给他取风筝的奴才回来。

    萧藏顺着方才看到那风筝飘飞的位置找去了,他路上问了几个宫人,最后越走越偏,走到了宫中专门养马的御马监去了。萧藏在御马监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找到了挂在树枝上的太子的风筝,找了一路的萧藏看见风筝心里一喜,准备命过路的宫人去给他取,但四下望了半天,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他准备离去找宫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御马监里传来一阵马嘶,他想着是御马监的马夫,走过去一看,却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驯服在原地踱步。那正是太子那一天费了百般心机都没有驯服的烈马。而端坐在马背上的,正是――

    马背上的黑衣少年听到声响正好望过来,如收在剑鞘里的利刃在一瞬间出鞘时的凛冽目光。在和萧藏对视片刻之后,黑衣少年翻身从马上下来,握着手中漆黑发亮的马鞭,走到了萧藏面前。

    萧藏是有些怕这些武人的,大概是他听了太多折子戏,说这些武人杀逆党贪官有如宰割牲畜一般。所以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自然就是二皇子身旁另一个不常露面的伴读――楚星河。

    楚星河见萧藏后退,怔了一下,而后将马鞭收了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萧藏第一次听他讲话。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

    “我……”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太怯弱,所以给自己壮了一口气,“我帮太子来捡风筝。”

    “风筝?”楚星河的目光越过萧藏,看到了那棵挂在树上的风筝。

    就在萧藏咬转身离开的时候,楚星河极轻的说了一句,“等着。”

    还没有等他反应,面前的少年身形已如鹰隼一般腾身而起,而后一转眼,抓着风筝的楚星河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