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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进来。”
卫临尘在游廊下脱了雪天用的木屐,撩了帘子走走进来。
也不待丫鬟们动手,自己解了披毡,顺手递给了一边候着的素妗挂在了床头左手的老红木雕花衣架上。
卫临潇见他脸色不豫,微笑着把他让到了罗汉床上坐着。卫临尘虽只有十六岁,平时在卫临潇身边嬉闹时,也十分孩子气,可一旦冷下脸来,却自有一股武候世家所特有的持重和威严。倒叫卫临潇想起他刚回候俯时,在母亲院里见到他的情形。
心里想着,父亲那边大概是有些不好的事情,丫鬟们都在,卫临潇便不好说话,只微笑着问:“晚膳用过了?”
卫临尘略点了点头。
几个丫鬟都是特别有眼力见的人精,见状,上了茶水点心,给长案边的鎏金青铜小兽熏香炉里加了点香,碳盆里加足了碳火,便一齐儿静默的退了出去,在抱夏里守着。
见人散了,卫临尘道:“父亲回来了。”
卫临潇吖了口茶,等着他说话。
卫临尘继续道:“果然是边关那边出了大事,如今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秦未叔叔守着的凉州怕是要失守。”
秦叔叔驻守的凉州一向固若金汤,怎么可能会轻易失守?而且,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父亲才回来几天,算上路上的时间,也不过半月。北疆近十年没有大的战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到半个月,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偏还是最为安全的边城,会让圣上怎么想?
难道边关离了他卫逸天,就真的不行了?
“父亲是怎么去的宫里,对不场战事,圣上是什么意见?”卫临潇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卫临尘眉毛一挑,看来和姐姐说这件事,确实没有说错。不惊不乱,她一下子就能抓住了事情的本质。
“父亲进宫时,化了妆,虽表面看起来无恙,但若细瞧,还是能看出来身体不妥。”
卫临潇松了口气,上次在余南山昭明寺,父亲见过张府的人,如果那是故意张家故意派来的试探的,父亲没有装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倒也算对得上。何况多年在边关那样的苦寒之地,身体有不妥,也是常事。
“圣上是要父亲再赴边关?”
“虽然没有明确要求,但意思却也是那个意思,试探的成份应该多些。”
“父亲怎么说?”
“父亲他只是把边关的兵防,各城驻守情况,兵力,还有此番出兵攻打萧国北部边关的北魏国的国情兵力等,向圣上做了详细的分析,却没有回答圣上的试探。我想圣上应该是明白父亲无意于再亲自领战的。”
卫临潇点了点头。
临尘又道:“圣上会派太医来给父亲诊治,今天太医院没有人过来,想必明天一定会有的。”
卫临潇心中一惊,这事一个处理不善,便是欺君之罪。虽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节骨眼上,万事都不能出一点差池。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可谨慎些从来都不是坏事。
见姐姐担扰,卫临尘笑道:“不过这事不必担心,父亲自然知道圣上会派太医过来,这种小事上不会出错。你不懂武学,当然不知道,其实人的面色,有一种物殊无味的药水可以改变,而脉相,只要有心不叫太医看出来,以父亲的武学,调整一下气息,这一点并不难办到。”
卫临潇淡淡一笑道:“那就好,只是不知北营那边给父亲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卫临尘摇了摇头:“大至和呈给圣上的公函没有什么区别吧。父亲没有特别提到。”
卫临潇就道:“这件事,再看吧。不管怎样,你多劝父亲些,北疆,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去的。想来父亲也会这么决定。”
“难道边城失守也不去?只怕那时候,就算明知是死,父亲也会前往督战,以护萧国稳定的。”
“你怎知凉州就一定会失守?”卫临潇觉得临尘到底年龄小些,有些事情还是看的不透。他既知父亲是怎样的人,那么此时父亲能委于推辞,可见凉州必不致失守。那十万大军,就算秦叔叔以一城之力不能对抗,难道与他遥相呼应的钱镖和孙远兴两人就坐视不管了?
另一方面,就算这十万大军与凉州对持,是故意引来钱钱镖驻宝的梁城,孙远兴驻守的苍州的兵力,然后攻打这两座城池中的一方,以北魏国的兵力,似乎也做不到。
卫临尘心中一动,不由望向卫临潇。
卫临潇依旧淡淡道:“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作为父亲的儿女,我们相信他就是了。父亲自有他的考虑。对了,那边张府的大公子,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用过晚膳方才回去。父亲回来的时候,还略陪着坐了一会儿,后来托词身体不适,就先息着去了,但留了对方在府里用膳,是我陪着的。”
卫临潇“嗯”了一声。
临尘又道:“……说是张府的老夫人上官司氏希望母亲能带着府里的几位小姐一起出席,这次请了不少京中官家女眷,到时候热闹些。”
卫临潇想着,到时候或许还有机会见到陶晨芙,心情也略有些高兴。
两人略说了些话,卫临尘想着姐姐有伤,需要多休息,便回去了。
第二日,宫里的太医院,果然派了有名的太医漆睦过来,给卫候把了脉,开了方子,卫候照例打赏了银两,就回去了。倒是那名叫漆睦的太医临行前说了一句话,令卫候一直担扰的脸上,微有了些安心之色。
那太医道:“微臣来时,刚好遇着了大皇子,大皇子一向敬仰卫候您,便顺便托了微臣,代为给卫候问声好。”
转眼间,便是天和十七年的春节。
定远候府,虽为百年世家,但卫逸天这支,却只有他一门。其它同宗的都比较远,大年节无法一起守夜,因此人口反而不多。
除夕之夜,便只有卫府的自家人守夜。吃了年夜饭,各房各院不分尊卑,齐聚一室,开始守夜。
卫临潇的伤,因那叫生肌散的好药,虽没完全好利索,但也基本上愈痊。自己也曾叫幼楠拿了镜子,从后背照着看过,看着似乎再过些日子,连那结的痂也能退掉的。虽然惜竹一再强调,那位救他的公子说不会留下疤痕,可女人到底是爱美的,心中便觉得揣揣的。
如今伤虽然是快大好了,可那日实在失血过多,到如今脸色还苍白着。
大夫人便叫她随着自己坐到了大炕上。临云临雨但也跟着上了坑,临尘,候爷,还有临风就在挨着她们的坑的另一头重开了一桌。
大夫人对着两房姨娘笑道:“今日新年,你们也别在我这里伺候着了,自己开一桌子乐去。我要有什么事,自会叫你们。倒茶送水的事,就叫那些小丫鬟们办着就是了。”
两位姨娘笑着应了,便拉了沈妈妈,齐妈妈,还有三小姐临雨的奶娘王妈妈,在离坑不远的地上,置了桌子,坐下来打对牌玩。
另外几个管事妈妈和各院里的一等大丫环,也另坐了一桌。
上了各色的干果点心茶水,一屋子说笑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卫候爷便带着卫临尘还有临风去了前厅里外院管事们聚着的地方陪他们略喝几杯去。辛苦了一年,候爷领着候府未来的主人,亲自陪几杯酒,也算是给的体面。
那边刚走,临云倚在大夫人怀里,笑靥如花的朝着卫临潇叫了声姐姐。卫临潇也笑看着她,道:“怎么?想还没到子夜钟声还没有响呢,你就打算要讨红包了?你就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临云笑道:“红包自然是要讨的,不过我还另有事谢谢姐姐呢。”
这两日,临云没有去她屋里,卫临潇原想着,她毕竟大了,做事说话自然有分寸些,却没想到,她却会在除夕夜,大夫人的眼前,各院人全在的时候发难。
“原该是我谢谢你这几日在我病中给我送了好些补身体的汤才是。不过自家姐们,相互关心,也是应该的。说谢,倒显的生分了。”卫临潇说着,看向大夫人,“母亲,您说对吧。”
临云的性子,大夫人比谁都清楚,她要说什么,想来大夫人也不是不明白。卫临潇愿意把话交给她,原是想大夫人说几句,揭过也就算了。不管怎么说,临云对自己亲生母亲的话,却不至于不听的。
谁料大夫人却玩笑道:“你们姐们间的事,我这个娘可不跟着掺和,也省得天天被你们怨,偏心这个,偏心都个的。她说要谢你,还是想得你这个姐姐的赏,没得倒叫我这个当娘的给挡着了,她又怨我多少天。”
临雨奇道:“大姐是不是悄悄给二姐什么好东西了?若是真给了,我不依,大姐也要给我补一份才是。我本是想着姐姐这两天身体不好,怕扰了姐姐养伤,才没去你跟前的,可不是不关心大姐,再说,我也特地叫王妈妈帮我送了东西呀,要是二姐趁这空子,得了大姐的好东西,那就真是大姐和母亲一样偏心了。我原是最小的,你们更应该多疼些才对。”
卫临潇心道,这临雨虽只八岁,可却真是个小人精了,难得她这洋洋洒洒一大篇话,都是用来堵临云的话头的。便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眼睛却瓢了临云一眼,笑道:“你二姐是在和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