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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乱石惊涛处,谁拟作等闲?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好久,犹自怔忡。
突然就觉得闷,转头对明于远说:“我们出去走走,好不?”
明于远看看我,迟疑了一下,微笑道:“好。”
下床才知道明于远迟疑的原因。
刚站到地面,只觉背部一阵阵牵痛,腿部肌肉也火辣辣地痛,忍不住重重坐在了床头。
这一坐,我又疼得叫起来。
居然连坐也不能坐?我忍不住苦笑起来。这要卧床多久才行?
明于远叹息一声,将我重新扶侧卧床上:“傻小子就是傻小子,出来一趟,居然就把自己伤成这样,下次要出来大约不容易。”
我笑道:“不一定。以后即使不让出来,我也会自己偷跑出来的。”
心念一动,我看着明于远,发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远离了他们,远离了他,独自天涯,会如何?
不再听到他的声音,不再看到他的笑容,不再感觉到他的温度,不再……
余生都不再看到他。
心中一恸,我飞移了目光。
一只手将我的脸轻轻转了个方向,温暖的手指,淡淡的檀香。
我对上了明于远的眼睛,那样深的目光,仿佛里面融伫了天地间所有的虚空。
他轻轻地开口:“简非,别再动这样的心思,”他微颤的手指抚过我的眉眼,“永远也不许再这样想。记住,只要在我看得见的范围内,让我能看着你长大、成熟……就行。”
什么叫只要看着……就行?
听着他的话,我心底涌起绵绵的忧伤,忍不住抱住了他,用力收紧,紧到手臂都疼痛难忍,却笑着对他说:“你不许后悔,你逃不了了,从此麻烦缠上你啦。”
他微笑着凝视,吻吻我的眼睛,低声说:“甘之如饴。”
声音轻如林间晨霏,却又似飞流直坠深涧,不折转,不反顾。
心神震荡间,我不由轻叹:“唉,明于远,我要是不长大多好啊,永远只做你身边那个喜欢神游的学生……”
明于远敛了他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我,温声说:“简非,遇事不许逃避,那解决不了问题。”
唉,问题。
想起阿玉,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不觉茫茫然。
十年。
一想到他说以后的十年……
如何让他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呢?我突然想起宋言之的话。
禁不住问明于远:“如果我有办法将青江水患治好了,你说阿玉会不会放手?”
明于远眼神一凛,缓慢地说:“这就是你甘冒大险的原因?嗯,”他眼睛微眯,“是宋言之的主意吧?他待你倒真正不错……”
我笑道:“那当然,他是我大哥,我大哥还会有错的吗?”
明于远似笑非笑睨我一眼:“他错大了。你们这一路,风险不少啊。”
什么?
他一拍我的头:“这么快就忘了?那哥舒阳不是个大危险?”
我一愣,想起那人深沉霸道的目光,不禁微一瑟缩,可嘴上却不认输:“怎么见得就是危险了?说不定我可以跟着他去草原玩……”
草原。
成群的牛羊,无边的白云,牧歌……
“傻小子做美梦!”明于远笑着说。
“美梦就美梦,”我说,“唉,说真的,我如果治好了青江,阿玉会不会……”
明于远的目光看向窗外,遥远而无焦点,眼里是一片沉暗,慢慢说:“不会。”
什么?
我不服气:“怎么见得他不会答应?毕竟青江水患是昊昂心腹大患。”
他问:“如果他不答应,你还打算治理青江不?”
我一愣,想了想,慢慢说:“应当还会试试的吧。”
他轻叹一声:“所以你如果拿这个去要求他放手,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我发呆。
不行,我得争取争取。这机会太难得。我假装他不答应,就坚决不去治理青江,哼,看他答应不答应。
我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不禁心中微微得意,忍不住笑起来。
明于远看我一眼,似笑非笑。
看他这样子,八成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哼,这次我偏不相信你,说不定我能说服了阿玉,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我……
我偷瞄一眼明于远,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滚烫了脸。
只听得一阵低笑声传来。
明于远斜飞我一眼,却又作惊慌状:“简非,你刚才想什么呢?”
我大窘,却将他的身子一拉低,飞快地咬了咬他的耳垂,挑衅似微抬了下巴,说:“怎么?怕了?”
他疼痛般一吸气,皱着眉说:“果然可怕,咬得真不轻。”
啊?
不会吧,我刚才明明没有用什么力……
他闷笑起来,却只将我圈进了怀里,叹息一般说:“简非,你这个傻小子……”
“我怎么傻了?”我闷声问,“明于远,这十年,点滴皆在我心。至于别人的心思,我了解与否重要吗?他们与我是没有关系的吧?”
明于远听着听着,将我越抱越紧,紧到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唉,我轻轻叹息。
“你要试,尽管去试吧,”他慢慢说,“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哦?
我暂抑下心思,对明于远说:“你帮我找一下何太医吧。我得做好准备工作,以提高说服力。”
何太医依言送来了我要的东西。
我想,目前也只能找来这些东西吧:木炭,分装在两只砂罐里的研碎了的硝石和硫磺;一杆称药用的秤,一只炒制药物用的小铁锅。
明于远微笑说:“简非,看着这些东西,我到好奇起来。”
我敛眉说:“下面我要做的,是我不会做也从来没有做过的东西,而且这个,做不好,很危险。”
“什么很危险?我看看?”随着这清清亮亮的声音,宋言之笑着走了进来。
我笑起来:“大哥,你来了正好。还记得不记得我说要送件礼物给你?”
他看看桌上的东西,笑道:“哦?就是这些?”
我说:“做成了就是。不过,这件事不管成不成,都不能泄漏出去。”
何太医一愣,说:“那,容下官先告退。”
我笑道:“你跑什么?这要做的事,不能离了你。”
何太医看一看我:“简侍讲信得过下官?”
我笑起来,问:“何太医,你是别国派来的细作吗?”
何太医一怔,说:“当然不是。”
我问:“那你会为了钱财出卖昊昂吗?”
他又是一怔,很坚决地说:“当然不会。”
这次,已是涨红了脸,仿佛这个问题令他很生气。
我笑道:“这不就行了?你跑什么?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放心放心,我们去试试吧。”
何太医看着我,神情那叫一个激动,眼神那叫一个亮。
明于远在我耳边低语:“啧啧,又一个倒戈的。”
宋言之静静地看着我,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率先走出去。
明于远扶了我,与他们一同来到内衙后园一处极隐蔽之处,摒退了所有人,开始动手。
在我反反复复强调务必要小心、万分小心中,一小堆配制好的黑色粉末放在了砂罐里。
他们三人看看砂罐里的东西,又看看我,显然深刻怀疑我先前强调有关危险的话。
我让何太医取出其中一小部分,将它密封在一只极小的容器内,请宋言之做一个类似□□的东西用一支竹管穿了露出地面,然后把竹管的另一端插放在容器里,一同深埋进后园一块空地下。
然后请宋言之去点引线,只反复关照火线一着,就飞快离开,与远远站在另一边的我们会合。
宋言之刚站定没多久,只听到一声巨响,土砾直飞,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他们三人大怔。
回到房间,请何太医传语,只说我有事想对阿玉说。
我转头有些担心地问宋言之:“大哥,这个礼物你喜欢不?”
他很显然已经明白我送他这个的用意,神色间激动有之、担心有之、悲悯有之……
我看着他们,辩解说:“一个国家,可以以善养天下,但很难以善服天下。这个东西,可称为火药,将来我们用它来陈威边境,威慑其他国家,力争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好吗?”
明于远听后,很长时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种极具穿透力的、沉思的目光,然后他缓慢地说:“你也打算用这个作为治理青江的工具之一?”
我笑起来,对他说:“是的,就不知道它有没有足够的威力了。”
宋言之微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简非,这件礼物我很喜欢。”
自黄昏到夜幕降临,也不见阿玉来。
何太医告诉我说他正在处理京城送来的奏折。
在何太医的帮助下,我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了干净的衣衫,倚了床头翻书翻得睡意朦胧,正合了眼睛似睡非睡间,突然觉得不对劲。
果然,阿玉正静静地坐在床头,看我。
我一惊之下坐好,口中责怪:“阿玉,你是属猫的吗?这么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会吓坏人的。”
他一愣,慢慢说:“以为你睡着了。”
哦?
我不好意思起来:“啊,错怪你了,不过,”我随即又改口,“下次你可以在门口咳一声啊什么的,总比这样好吧?所以,还是你不对。”
他咳了一声。
我直接反应:“现在咳,迟了,应当……”
醒悟,我住了口,看着他。
他深黑的眼里是隐隐的笑意。
“说吧,什么事?下午那么大动静……”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啊,对,差点儿被你吓忘了。”我立刻记起找他来的目的。
看着他,心里想着如何措辞。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缓慢开口:“如果是想让我放手,简非,我劝你就别浪费时间了。”
我愣住。
为什么他们似乎都那么容易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那么隐藏不了心思?
想想郁闷,不由反问一句:“怎么见得我就是要说这个?”
“哦?”他微微笑,“原来不是。很好。那你想说的是?”
声音温和,语气轻松。
我看着他,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抚上我的脸,我欲躲没能躲过,只听他轻声说:“又瘦了。在宫里你觉得闷,原想着放你出来后会好些……”
凉凉的指尖,似兰非兰的气息,声音似自语。
我说:“当然是出来后好,我觉得很自在。”
“自在?”他反问,深黑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是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夜里恶梦纠缠、惊呼呓语、高烧昏沉、紧抱着我不肯松手的人是谁?这就是你说的自在?”
我分辩:“那是意外,我以后……”
“意外?以后?”他再次打断我,“这样的意外一次也嫌多,你还想要以后?这次你要是……”
他突然停了话语,静静地看着我,眼底骤然显出一种深刻的空洞之色。
仿佛天地间,一人独行,满眼望去,是纷飞的雪,是虚空的荒原,是无涯的时间,是无边的孤寂与苍凉。
我吃惊地看着他,轻摇了摇他的手臂:“阿玉……?”
他回神,重看着我,眼里已是清澈一片,笑道:“简非,没有你所谓的以后。从今起你只许待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
笑容直如白霜覆雪,半丝温度也无,语气坚定,不容置辩。
“阿玉,”我轻声说,“没有用的,我喜欢的是明……”
“我知道。”他接口,轻描淡写,声音清冷。
什么?
我呆看着他,只觉得十分无力,不由嘀咕一声:“真累啊……”
“嗯,我也累了。”他雍容站起,宽衣,动作优雅却迅速,转眼间,只剩一件雪纺的中衣。
我傻眼,结结巴巴:“阿玉,阿玉,你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睡觉。”
说着,将我向床里轻轻一移,人已侧躺在我身边。
清洌的气息一下子充满整个床帷。
我茫然呆坐,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而我想说的话却一句还没有说。
我简直要哭出来。
“怎么?要我帮你脱衣服吗?”他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不,”我快速回答,想想问他,“阿玉,你自己的房间呢?”
“这儿就是。”他雍容作答。
“哦?看来是我走错了房间……”我忍不住,语声带了几分嘲讽。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优雅接口,说着还朝我十分十分温文地一笑。
我傻眼。
他看着我,温声说:“简非,我可以答应,回去后你进出宫是自由的,在京城范围内,你都可以是自由的。”
什么?
他沉静的声音在继续:“你不必拿任何东西来交换。以后,更不许冒这种危险,还有,”他看我一眼,极具穿透性的目光,“别想逃跑。否则……”
否则什么?
他看看我,问:“你想知道?那现在就让你尝试一下,如何?”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伸手将我圈进了怀里,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大吃一惊:“阿玉,阿玉……,你住手……你要做什么?”
“脱衣服,”他又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看我,“怎么,简非,你向来不脱外衣就睡觉吗?还是你现在能自己脱?”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外衫,看看自己包扎着的手,又看看他,不禁气恼十分:“阿玉,你小子存心吓我的,是不?”
“哦?”他看看我,眼中兴味大涨,“那我们来真的,如何?”
我连忙闭嘴。
他闷声笑起来,过了会儿说,低声说:“睡吧,简非。真的累了。”
唉,确实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