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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来, 许家现在那么多人里面, 官职最大的自然是许家老爷子,排行第二的却是许明旭这个实打实的四品官。
要知道哪怕是家族中从小就被看好,并且着力培养的人才,甚至于在仕途上都没有受到多少坎坷磨难, 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做到四品。
许明旭“运气”好, 刚踏上仕途就因为棉花的事情, 在章师叔面前挂了号。加上他自己的政绩斐然,官运自然一路亨通。
纨绔们都很清楚自己能够作威作福,全靠着家中这些官员,说他们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也不为过。
同辈和旁支的人见了这样的许明旭, 自然不敢再吭声。
作为亲爹, 连自己老子都不怕的许鸿渲, 则是一副“在外人面前给儿子面子”的态度, 特别合作。喝完姜汤, 他仔细看了看几个“水耗子”, 认出其中一个:“哟,这不是白天抢小孩儿吃的废物吗?这么晚不睡觉, 大老远的跑来这儿干活呐?”
许鸿渲的胆子不大, 但还不至于在这种“敌人”全部都被控制住的情况下还怯场。
一众纨绔们一听, 也纷纷上前来认了认。纨绔们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脸色本领一等一,记人脸的本事也是一等一,不然怎么能随时都能说出讨巧的话来呢?
许多船工和护卫都没法认出被指出的那个汉子, 纨绔们白天距离又远,当时村民们几乎只分得清男女老幼的打扮,竟然也能把人给认出来。
“没错,就是这个废物!”
那汉子被堵了嘴,加上在水里被冻得浑身酱紫,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鸿渲皱了皱眉,对许明旭说道:“先把他们收拾收拾,别死在了船上,怪晦气的。”
许明旭只是想要这些“教具”,并不是想要人命,倒也没和许鸿渲起争执,冷声道:“照做。”
一群船工和仆从闻言,立刻上前收拾起来。他们当然不可能给他们洗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而是把人提到了一个贵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把人身上的湿衣服一扒,然后随意擦干了一下,再灌了一口姜汤,保证人还活着就成。
纨绔子们不清楚,他们其实早就得了许明旭和屠浩的交代,等到白天,这些人都是要送官的。
至于这些穷苦人送了官之后,家里面的日子会不会更难过?那关他们什么事情?总不至于因为水耗子们以怨报德,还得让他们割肉喂鹰的吧?
白天受他们恩惠的一整个村子,现在出来当水耗子的竟然有十几个人!
而许明旭想要告诉纨绔们的只有一点:不是人人都知恩图报,这世界上有的是升米恩斗米仇的坏人。
纨绔们不是蠢货,只是他们以往的生存环境,身边环绕的人大都捧着他们,让他们总有一种世界上都是好人的错觉,性格方面也比较天真。
但是扪心自问,他们所交往的那些“朋友”之中,是真心拿他们当朋友,还是想打着朋友的旗号来占他们便宜?
乃至于反过来想想,他们去恭维奉承一些“朋友”,是真的觉得别人足够值得尊敬吗?他们就没有背后骂过这些地位比他们高的“朋友”吗?
“朋友”都这样了,这些村民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接受他们恩惠的人。其中有一些会对他们有所感激,也有一些人会看到他们拥有的大量的财富,而因此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以前的那些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只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都知根知底,不敢动手罢了。
现在的这些村民们不知道他们的根底,更加不知道动手的后果,反倒是敢出手。
许家的招牌并不是在所有地方都通用的。
火把依旧烧得很旺,然而提供的只是亮光。停泊在河边的船上,大晚上的寒气不是盖的。然而许家纨绔们,却一个个脸色烧红,先后露出或者愧疚或者深思的表情。
许明旭也无意和他们说些什么大道理,按照他的想法,这一课都不应该上的。让他们到了地方上,好好吃几次亏就知道怎么做人了。
但也是他们运气好,既然路上遇到了,那就提前先敲打一下吧。
过了片刻后,他张口道:“行了,都这么晚了,回房休息去吧。”一个个身娇体弱的,别吹一会儿冷风就病了。
嗯?他发现了自己之前忽略的一点,叫住一名护卫,“把家里的护卫都叫来,我有事情吩咐。”
纨绔们难得因为心思重,回去的速度慢了一点,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在这一刻特别明显地感觉到,这艘船上的最高统领是许明旭……不对,应该是小屠夫子。
然而他们敢去和小屠夫子唧唧歪歪吗?
他们不敢。
许副统领目送纨绔们都回房之后,才交代聚集的护卫们:“等到了地方上,你们要敦促郎君们习武强身。这次去的地方条件比较艰苦,缺医少药。郎君们身子骨差,万一生病了就不好了。”
护卫们知道自己的职责,守护郎君们的安危是第一考量。原先觉得以自己的武力值绝对没问题,但是现在听许明旭这么一说,纷纷觉得有道理:“十郎说的对!我等一定让郎君们勤学苦练,务必不能让他们生病。”
确实,他们能够阻止别人来暗害郎君,但是能阻止郎君自己生病吗?不能啊。尤其这些郎君们大多数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比起常人来恐怕更加容易生病。果断还是习武强身最靠谱。
真不愧是许少郎啊!
护卫们佩服地看着神色如常的许明旭,忍不住又请教了一个问题:“我们毕竟只是下人,要是郎君不听我们的,该怎么办呢?”
训练的办法,他们倒是有。他们自己是按照禁军的“民间版”训练的,把他们自己的训练方法降低一个档次,正适合郎君们。譬如他们日常每天早晚各跑十里,少爷们打个对折,早晚总共跑个十里,再加上必要的拳法和箭法的练习,应该就差不多了。
许明旭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们打不过你们。不打死打残就行,族里不会有意见的。”哪个长辈会不高兴自己欢喜的子孙身强力壮呢?
打死打残?护卫们咽了咽口水:“这不妥吧?”他们哪能打郎君呢?
“没什么不妥,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说好的。”许明旭轻描淡写地说完,等第二天将一名纨绔送下船的时候,就用拳头向他说明完毕,才把人交给向导,“听话,我下个月来看你。”
鼻青脸肿的许十六:不,你还是别来了。
客船停靠的并不是什么繁华的渡口,只是一个破败的连渔船都看不到的旧渡口。许明旭早就有安排,约定的向导带着自己的儿子,驾着两辆牛车,将许十六的行礼装满,还能勉强空一个位置给许十六坐着。
至于他带着的那些丫鬟小厮,都只能跟着在边上走路。
向导父子比较沉默寡言,把人拉上了就直接驾着车走:“郎君到得有点晚,咱们今天得加紧赶路,不然要错过宿头。”
许十六一边摸着自己身上的伤处,嘶声问道:“一会儿去买匹马,再买两头驴子吧。”
好马是不能买,这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马,买一匹驽马应该还成。他出门总得有个能代步的吧?
向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驴子还能想想办法。”言下之意,马是买不到的。
许十六手中捧着一个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似乎是终于换过一口气来,还以为自己话没说清楚,严谨地再重复一遍:“我只想买一匹驽马。”
向导回以沉默的摇头。
许十六干笑了两声:“不会吧?”连一匹驽马都买不到吗?甚至买驴子都得想想办法?他手中刻着“江丹匠作”的保温杯若不是用料实诚,恐怕立时就要被捏碎。
这时候的乡村教师许十六还没有意识到,能够想办法买到驴子的地方,已经是乡间少有的好地方了。毕竟能够有想法让孩童们念书识字,大部分的日常生活所需还是能够保证的。
在边上步行的护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对着许十六说道:“郎君,到时间了,你该背书了。”
许十六眼前一黑:“这、这不是到了地方才开始吗?”他还以为小屠夫子就把课程表给了他一个人,怎么护卫也有?
接下来他看到更加让他崩溃的一幕所有丫鬟小厮全都人手一张课程表,对他说:“少爷,开始背书吧?可以背慢一点,背错了要罚的。”然后慈祥和蔼地掏出小尺子。
不知道许十六的“奋发向上”,客船并没有停留,继续既定的航程。
十来天时间里,屠浩和许明旭两个人,就像是送小盆友上学的家长一样,把他们一个个送到目的地,然后交给安排好的向导带走。临走时,许明旭也没忘记把他们挨个儿揍一顿。
许鸿渲仗着自己亲爹的身份,一直赖在船上没下去,看亲儿子揍人还挺乐呵的,但是也有些不解:“你这么打他们,就不怕他们回去后告状吗?”
许明旭冷淡道:“那也得有人信他们。”此去最起码一两年,他才能找到足够多的人手来接班,现在打的那点皮外伤,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消掉。他们回去就算是告状,也不过是空口说白话而已。
许鸿渲觉得有点意思,追问:“那要是有人信了呢?”
许明旭本来已经懒得搭理他了,现在听到这话,倒也不急着走了,而是露出一个笑来,反问:“信了又怎么样?能拿我怎么样?”
许鸿渲一怔。
“哥哥。”屠浩没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只是上甲板来透个气,看到许明旭脸上的笑容,直觉有点不妙,“你和大伯在说什么呢?乌鸡汤炖好了吗?我有点饿了。”
无论什么时候,屠浩在许明旭心里面都是排第一位的。他也顾不上和许鸿渲置气,快步走到屠浩身边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揽:“应该是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你要在甲板上吃吗?”
“嗯,透透气。”
许明旭摸了摸他的手脸都暖烘烘的才放心,轻声道:“那你等一会儿。”
“好。”先把自家夫人支开吧,一会儿再看看大伯究竟在作什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