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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沉,满天不见半点星光,接近子夜,寂静的街道上大半的店铺皆已关门闭户,唯有沿街门檐前悬挂的灯盏在凉风中恍惚摇曳,映照出一片昏淡的光与影。
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街道的转角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黑影,他手上提着一摞食盒,迅疾且悄无声息地走过街巷,走到一处窄门前敲了敲。
窄门上的一扇小窗应声被拉开,露出半截人脸来,警惕地打量来者,那黑影便从怀内掏出令牌来扬了扬,道,“奉王爷之命!”
门内的人闻听,赶紧合上小窗,打开了窄门,把黑影让了进去,原来此处正是府衙大牢的后门,平素但凡前来牢狱探视的,才走这道门。
狱吏引路,领着黑影进入大牢内,径直来到关押骆重的囚室前,对黑影道,“喏,他就在里面,你也别耽搁太久,有什么尽量长话短说吧!”
“有劳了!”黑影抬起手上提的一摞食盒给狱吏看,“我们兄弟只是喝两杯酒而已,不会耽搁多大功夫!”
狱吏见食盒并无异常,遂点点头,开了牢门后便退走离开。
骆重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影踏入牢间,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摞食盒上,凝滞良久方闷声幽幽道,“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再帮兄弟一个忙如何?”
黑影来到骆重面前,放下食盒,“说!”
“告诉我句实话,事儿完了之后,王爷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
黑影沉默不语,似是拒绝回答骆重的问题。
骆重抬首,“我懂了,果然……”
“你也跟了王爷不短的日子,难道还不了解王爷的脾气吗?”黑影蹲下身,席地而坐,静静地与骆重对视。
骆重惨然一笑,“是,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黑影伸手,一边取出食盒一样样摆放在地上,一边低声问道,“缘何惹上此等麻烦?”
“听命于人,迟早!”骆重微微眯缝了眼,看着黑影的动作,“你呢,也会身不由己吗?”
黑影再次不语,默默地替骆重和自己斟满了酒后,举杯道,“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余下的就都交给我来办吧!”
骆重的面皮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接过对方的酒盏,“没关系,我一向时运不济,早就厌烦了继续这样可有可无的日子,不像你能受到王爷的赏识和重用……”
黑影端盏的手微微颤了颤,“别怪我,兄弟,说好同富贵共患难,可惜……”
“没什么可惜!”骆重打断他,“我的命自己承担,怨不得别人!”
说罢,他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黑影本来是想与他碰盏的,见此只好无奈道,“我答应你,让你落到此番田地的人,亦同样是我的死敌!”
骆重苦笑,问道,“真是为我?还是为王爷?”
“都有!”
“好!”骆重的语气已有变,“那我先谢你了!”
黑影替骆重斟上了第二杯,这回他先就轻轻碰了一下骆重的杯盏,“幸好你家中没有什么牵挂,等过完堂,你就踏踏实实安心休歇吧。”
骆重略略颔首,端盏回敬黑影,两人各自饮下后,骆重道,“酒已喝过,你我兄弟情谊也已话过,大狱乃是非之地,你还是走吧,免得滞留太久,引得王爷疑心!”
黑影一声长叹,放下杯盏,闷闷道,“保重!”
“保重!”
随着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几不可闻,骆重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失望,他虽口口声声不惧死,然谁又不想多活一刻?故他才在弓良口中探问实情,得知王爷确实准备弃他于不顾后,他又怀着一线希望,想看自己的兄弟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放他一条生路,得到的回答却是“身不由己”。
所谓的“身不由己”,显见弓良迫于无奈仍是选择了执行王爷之命,并答应骆重会替他报仇,只是对骆重来讲,性命都没了,报仇还有何意?
王爷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失手了的下人,骆重倒也认了,毕竟替人卖命就难免有这一天,谁让你是将性命交到了别人手上,但弓良不同,弓良是他拜了把子的兄弟,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他遭难了,怎就不见弓良真的与他有难同当呢?
连放他一马都不肯,骆重内心的失望可想而知,他越琢磨越忿闷,随手便将酒盏朝墙上狠狠砸去,酒盏砰的一声粉碎落地,他又抓起酒壶猛灌一气,然后接着用力砸向墙壁,酒壶落得同样的命运,墙下到处都是碎了的瓷片儿,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散发出惨淡的光泽。
骆重抬手,本也想将装小菜的食盒一并都砸个粉碎,求生不得难道还不许他发泄一番吗,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地的碎片上时,他的目光突然定住,有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小粒暗绿色的药丸,因为光线暗淡,又是落在狼藉之中,不仔细看还真容易忽略过去,骆重起身从地上捡起药丸,浑身颤抖起来,且将药丸死死地捏在了手中。
随后,他马上用筷子把食盒全都翻检了一遍,包括装食盒的提笼也未放过地仔细检查,最终他判定提笼像是有夹层,当下一掌击碎提笼底部,从里面检出了一封叠得方方正正的半个巴掌大小样儿的纸张。
尚未及细瞧,甬道内再次想起脚步声,骆重知道一定是狱卒前来查看他了,遂毫不犹豫地拎起各样食盒统统乱砸了一地,在满室的狼藉中,他藏好了信纸与药丸,气定神闲地等着看狱卒吃惊的神色。
黑影消失的街口,又有两条人影从隐蔽处走到光亮下,男子轻轻笑道,“你怎么料定他会在前面转角的食店定下牢饭?”
“那家食店经常供应狱卒的饭菜,还是附近街上唯一经营到子时以后才关门的馆子,为了方便狱卒经常加餐夜宵,而弓良独身一人,不大可能自备饭餐,加之他的居所又定是在隐蔽地点,他习惯了来去隐藏行踪,叫他提着一大摞食盒招摇过市他会觉得别扭,故他的最佳选择便是就近定下牢饭,探视完了一走了事。”
年轻的女子一口气解释完毕,柔柔地叹道,“所以许多看似毫无机率的事儿,也总是有内在的规律可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