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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动荡的乱世之中,爱情是不是也成了一种奢侈品。
清晨天才微微亮的时候,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
买完菜往回走的路上,忽然想起少爷昨晚说是要吃陈家的糕点,华蓉顿了脚步,又打算往回走。
“别跑!”这声音才响起,华蓉就被撞了一下,人没倒地,臂间挎着的篮子却没幸免,这么落了地,于是鱼肉蔬菜鸡蛋还混着一股子的酱油味就那么散了开来。
华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了远,只有那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穿着警服的少年。
当然这次没有错过机会。她一把抓着那人的手,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喊:“你这人好生无礼。”
玉渊着急,扯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哎,你松手,我捉贼了,你快松手!”奈何华蓉丫鬟做久了,手劲也大得很,就这么看着贼跑远了。
他颓然地垮了肩,一回头又怒气冲冲地质问:“你这女人,怎么妨碍警察办案,小心我把你捉进巡捕房去。”
说着玉渊又看了眼那贼逃离的路,可惜这次真的已经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警察很了不起吗?警察就可以欺负平民百姓吗?这还有没有天理!”华蓉冲他吼了回来。
大抵是没见过这般牙尖嘴利的女人,玉渊一时愣住了。
“快赔我钱,这一地的大概也就半块银元吧。”华蓉攥着的手一点也没松。
玉渊一脸吃惊:“什么!怎么这么贵,你是在坑我吗?”
“谁坑你了,你看看地上有鱼有肉,还有刚买的海鲜和鸡蛋,怎么说半块银元也是有的。”华蓉一只手紧攥着他,另一只手指来指去地给他看。
玉渊也不瞧那地上,心里盘算着自己刚交了房租钱,是万万不可能从少的可怜的生活费里拿出半块银元来赔这一地奢侈的菜,“不过是掉了地,你拿回去洗洗不就好了。”
华蓉听得脸都要气红,她用另一只手指着玉渊的鼻子就叫:“你瞧瞧这地上,你一脚我一脚的,早烂成什么样了,你要你便拿回去,反正这半块银元你一定得赔给我。”
玉渊被这尖利的叫声弄得头都大了,周围也开始小众地聚了些人。
他想着,这女人真是无理取闹。
包围圈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一点也不想第二天到巡捕房被上司说是欺凌弱小,然后借口扣他工薪。
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半块银元甩给她。玉渊扯回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衣袖,脸色阴沉地就要离开。
“哎,那个谁。”她又喊着,这次声音不再尖锐,反而有了点悦耳动听。
玉渊心想,什么那个谁。难道他没有名字吗?转念又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名字。
“那贼好像是住在旁边那条乞丐街的,以前好像见过一次。”
贼?贼!他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偏偏表面还是一片平静。“我不叫那个谁,我叫玉渊。”
“我叫华蓉,记住哦。”华蓉笑地灿烂。
记住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不要被我抓住什么把柄把你送进巡捕房。
玉渊是巡捕房最受欢迎的警察,凡有什么事,那些大妈小姑娘就来拜托他。倒不是能力有多好,而是长得帅。
照理说事多案子多,升职也该快,但他是他们那一批里唯一一个从没升过职也没升过薪的倒霉蛋。因为不仅那些同僚嫉妒她好到爆棚的女人缘,就连局长也因为自己夫人送了一条领带给玉渊而对他有偏见。
这不,今天大家都早早地下班,只有玉渊被派去暗中调查一家夜总会,据说日本人要在这里交易什么东西。
玉渊十分地厌恶日本人,她的父母是死在战火中的。现在时局动乱,日本人公然在上海做起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巡捕房知道一些事,但是没有人愿意去得罪日本人省得自己饭碗保不住。唯有玉渊主动担下这不讨好的事,事事都和日本人对着干。
上海是个不夜城,晚上的霓虹灯照的这城市恍如白昼。
这个美丽的城市在无形之间让多少人一夜暴富,又让多少□□离子散。
玉渊想,以后等自己老了,一定要离开这个城市,娶一个温婉可人的妻子,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里度过余生。
他靠着那间夜总会华丽的大门旁的墙,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着。
被自己头顶上招牌的霓虹灯闪的眼睛一片眩目,他只能眯着眼眼神游离地看着一个个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从自己身旁走进这怪物一般张着血盆大口的“琉璃”。
然后就看见了华蓉,她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年轻人,五官端正,只是脸色略显惨白,膝盖上盖着一条带着复杂纹路的毛毯,像是发现了玉渊的目光,他侧过头朝着这边微微笑了下。
华蓉也顺着自己少爷的目光看见了玉渊,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十分公式化的向他微笑了下。
玉渊靠着墙,十足的纨绔子弟的气味。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笑得一点也不专业,如果她见过那些专门接客的小姐,才会知道自己笑地有多假。
当然玉渊没去召过小姐,不过是曾经有位小姐因为服务态度差居然被投诉到警察局,看到玉渊这样的极品,就不自觉露出职业笑容,然后那个投诉的客人脸上挂不住,差点把警察局闹翻。
看了眼手表,发现离交易时间还有不到三分钟时,他拿下了嘴上那根本没有被点着的烟,又塞回了烟盒,然后抖了抖自己的便服,昂首阔步地朝“琉璃”里走。
里面的灯光要比外面更暗一样,玉渊四周看了眼,也没看出有那个地方戒备特别严的,眼光流转就看见了华蓉和那个坐轮椅的男人,他们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华蓉弯着腰,长发垂下来,她用手将它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脖子和侧脸。
反正也看不到日本人交易在哪里,玉渊干脆盯着华蓉的侧脸看。
这女人长得倒是极美的,看上去比那些什么电影明星要美的多,怎么就做了一个丫鬟。
玉渊边想着边向他们那边靠。
他们说着的时候朝他看过来,那个男人眼底有了一丝的危险,然后招了招手,低声对一旁候着的经理说了句什么。
那个经理也看向他,然后恭敬地朝那个男人鞠了一躬,朝着他这边走来。
“先生,可以请你离开吗?”那经理说的恭敬,手却开始招站在门口的保镖。
“告诉我为什么?”玉渊说着朝华蓉那边看去,正巧与她的目光相遇,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地与他对视,毫无生气。
那经理也不想在场子里闹出事来。“您得罪的是渡边先生,他在这里可是有些本事的,我也不想难为您,您自己离开吧。”
渡边。。。。。吗?那不就是今天要交易的日本人?
那么,一定是华蓉告诉他自己警察的身份那个日本人才会赶自己走吧。
不过今天已经打草惊蛇,玉渊只能朝门外走去。
出了夜总会,玉渊深吸一口气,感受外面清新的空气。
心里却是郁闷到了极点。
本来以为那个女人不过是牙尖嘴利了一点,心地还是善良的,没想到她却是帮日本人办事。
真晦气。
第二天那些打算看他笑话的同事自然是狠狠地嘲笑了他的自不量力。
玉渊更是郁闷,翘了半天的班,去了一个他常去的老戏院,买了票,里面零零散散地只坐了一小部分的人。他问那边刚卸完妆匆匆走过的戏子:“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认出是常来这边看戏的玉渊,那戏子停下脚步说:“城里刚开了家戏剧院,大家都去那边看啦。
玉渊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家门面十分奢华的戏院,但是门票同样也高的离谱。
戏子走了。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他托着腮,听得入迷。
“可好听?”旁边传来声音。
他放下手,侧头去看,原来是华蓉。
她却没有看她,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盯着戏台看。
玉渊也回过头去看,淡淡说,“唱的是极好的。”
华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们俩就这么坐着听了一下午的戏,中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玉渊是和那个叫渡边的杠上了,凡是有他的地方,必定能看见玉渊的身影。
好几次搅了渡边的生意,若不是怕巡捕房借这事暴动,玉渊早就身首异处。
不过也去警告了几次,让玉渊受了些苦。
“别再去找渡边先生的麻烦了。”她照旧坐在他旁边听上面咿咿呀呀地唱。
他没去看身侧的她,“我们立场不同。”
一场戏刚好唱到尾声,他站起身拉了拉衣服。
那次不欢而散后玉渊再没有在戏院看到华蓉。
大概也就让人们多醉生梦死苟活了一月有余,战争的炮火就指向了上海。
那是最黑暗的时光,到处都是哭声叫声,时刻都得提防着下一秒头上落了枚炸弹。
那是那个戏院的最后一场戏,明天,他们就要各自离开了。
玉渊去的时候,戏已经唱了一半,期期艾艾地,似乎是把自己的情感也要唱出来。
他找了前面的一个位置坐着,坐了一会又侧头看旁边一个人也没有,自嘲地笑笑。
华蓉到戏院的时候戏已经唱完落幕,大家都红着眼眶向台下鞠躬。
那么猝不及防地,旁边的茶楼被空降了一枚炸弹。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他仿佛心灵感应地回头看见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然后耳边就是一片轰鸣。
再睁眼发现自己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下,头上湿漉漉的大概是血。
玉渊一点一点地试图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那块巨大的石头。
听见对面传来低微的呼吸声,他咳出几口血,问,是华蓉吗?
隔着石头,那呼吸断了一会,然后又平稳的传出声音。
“我父亲是这家戏院的老板。”
“他死了,为了保护我不被日本人侮辱死了。”说着咳了几声。
“不过,呵呵,我还是在为日本人做事。”
停了好久,周围一片寂静。
“你一定很瞧不起我。”
“不过我不后悔,我做了应该做的。”
“你。。。。。”她还要说什么,却被打断,“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别说了,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玉渊说着抬起手想去挪开前面的巨石。
“是。。。。。我。。。。。配不上你。”
。。。。。。
渡边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
是谁在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