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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明楼虽然劝说汪曼春回家去好好歇着,可是两人都知道如今形势复杂,瞬息万变,正是关键时刻。汪曼春感觉身体还能支持得住,便央着明楼最终将她送回了76号。
明楼虽心中不忍,但也知道为今之计只能坚守在彼此的岗位上,容不得半点疏忽,他仔细叮嘱一番,言傍晚定会过来接人,才放汪曼春离开。
看着汪曼春的身影消失在阴沉的76号大楼里,明楼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明诚也没催促明楼,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少顷,明楼回过神来,“走吧,回办公厅。我们还有很多任务要马上完成。”
“是。”明诚马上开车离开了极斯菲尔路。
车子在路上飞奔,两人的心里都不平静。
“阿诚,今天曼春送来了重要情报:国民党苏鲁皖边游击区副总指挥李长江已经投敌,她还拿到了随李长江叛变的部队番号和军官名字,一支队司令丁聚堂、二支队司令颜秀五、六支队司令陈才福、七支队司令秦庆霖、十支队司令范杰。他们下辖有三万余人,严重威胁着泰州附近的新四军,你必须马上将这个情报分别发给家里和总部。”
“明白!曼春姐长袖善舞,她的情报总是比我们的要快一步。”明诚不由在心中敬服。
“曼春潜伏多年,小心翼翼苦心经营,应该在各大重要部门都安插了不少的暗线。情报渠道比我们多也是正常的。可惜现在周佛海为了拉拢我,已经透露出对她的不满。”
“不满?曼春姐会有麻烦?”
“现在曼春暂时还不会有麻烦,但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曼春势必首当其冲会被拿来做替罪羊。”
明诚听了,眉头紧皱,“我们计划进行到现在已经是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大哥准备怎么办?”
“先暴露,再转移。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初步的方案。目前,你要做的是稳定推进计划,继续诱敌深入。”
“明白了。孤狼如何处置?我的人发现她在接触了高木后,还去找过藤田芳政,这个女人不简单,要不要把她做掉?”
“暂时不用,我要先留着这颗有用的棋子,她以后会有妙用的。明天你就让司机送她回明家别院,就说是大姐交代让她回苏州看屋子。还有,想办法给小武在香港弄个身份,时机成熟我想把他调到身边来。”
“大哥,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和曼春姐沟通好,毕竟小武是她的人,而且小武对曼春姐十分敬爱,他的态度也非常重要。”
“我当然知道,大姐临走前一直就放不下小武,叮嘱我有机会把小武也送到香港去。我想着或者先让小武过去,再秘密送曼春过去。总之,很多事情要未雨绸缪了。”
“大哥,我认为目前关键还是要看上级的命令。曼春姐怀孕了,我心里也替您高兴。可是,根据组织规定,您已经触犯纪律了,我担心您要受到上级的处分。”
明楼无奈地掐了掐眉心,叹道:“我难道会不知道吗?我的自请处分的信件已经发出去三封了,还是没有董书记的回音。我的第四封信你赶紧也发出去吧。”
听了明楼的话,明诚不由忧心忡忡,“今天一早就已经发出去了,上级至今未有回复,我担心·····”
“现在情况复杂,斗争形式严峻,有很多事情我也难以控制,只能见机行事了。我们行事总要以完成任务和保存上海的地下党组织为重,至于我个人坚决执行组织的命令。”
“那你和曼春姐······今后怎么办?”
“先完成任务,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参谋本部最近可要盯严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报到我这里。”
“好,明白了。”明诚整理心绪,将明楼交代的事情在脑子里迅速理顺,一踩油门加速前进。
明楼看着车外阳光温煦,光秃的枝头上开始冒出春意。
汪曼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
发现除了台面上放着的几个公文夹,桌面上的杯子和笔架摆放的位置已被人移动过。
汪曼春心中一顿,瞬即明白了什么,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76的靶场里,江雅君正在看着特务们练习的情况,翻着记录册子,一边看一边冷笑,这些特务的射击水平还真是不敢恭维,简直就是浪费子弹。
江雅君把册子往桌子上一扔,拿起一把□□走到靶位前,随手连开五枪,枪枪皆中红心,看得一班在场的特务目瞪口呆。
忽然背后想起掌声,“江处长好枪法!”
江雅君转身,看到汪曼春精神奕奕走了过来。
“呵呵,汪大处长怎么有时间过来靶场?来指导兄弟们的?”
汪曼春瞄一眼江雅君,“做我们这一行光打枪准是不行的,还得会用脑子,可惜现在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哼!”
“哟,汪处长这是在笑话兄弟们?”
“你少挑拨离间了,我说的是你!过来这么些天了,除了天天拿兄弟们操练,你办过什么正经的事情?破获了几宗案子?抓获了几个抗日份子?”
江雅君痞痞笑着走到汪曼春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忽然举起右手拍拍她的肩膀,“原来汪处长是来教训我的。放心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谢谢关心啦。”
汪曼春退后一步,怒斥道:“拿开你的手!”
“哟,一只愤怒的小母老虎。啧啧啧啧····你说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带着一群男人打打杀杀多败兴?”
“你····滚!”
江雅君哈哈大笑,“美女别动怒,这样容易老。兄弟们,随我出去干一票,立即集合!”
一帮特务立即敬礼,“是。”
江雅君收起笑颜,默默给汪曼春打了个心安的眼色,然后神色冷峻地离开了靶场,一众特务纷纷跟随他身后离开。
汪曼春也不管76号外繁杂的人声和汽车的轰鸣,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回办公室,汪曼春就悄悄反锁了门,悄悄从手心展开一张纸条,看完后,汪曼春脸色大变,握着手紧了紧,她在屋子里紧走几步焦心不已,虽说江雅君已经让她别担心,但是事关到自己身边的人,让她难以镇定。
汪曼春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想着应对之策,很快她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她将手中的纸条捏碎放进口中,走到桌子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笃笃笃······笃笃笃笃”有人敲门。
“谁啊?”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方便进来吗?”
“请稍等。”汪曼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边打开门。
看着拄着拐杖站在门外的梁仲春,汪曼春挨着门懒懒开口,“怎么,梁处长有事情找我?”
梁仲春眨着小眼睛,秘密一笑,“是有事情找你商量,我们进去谈。还有,把门关上。”不由分说就大步走进了办公室。
汪曼春嘴角抽了抽,关上门,转身没好气道:“今次你又来指点我什么?直说吧,别故作神秘的!”
梁仲春在办公室靠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我听说你今天跑到明长官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你这样做事很不明智。”
“呵呵,想不到梁处长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人,我身边的风吹草动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今早的事情整个办公厅都知晓了,还要我去查吗?男人在外应酬逢场作戏是常事,明长官也不过是礼貌应对,你这样不给他面子大吵大闹,你会将明长官对你的爱意消磨掉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您操心!”
“我也不想为你操心,但目前情况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彼此相关,我不得不提醒你。”
汪曼春皱皱眉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梁仲春无奈摇摇头,“你还真是对已经面临的危险局面毫无知觉。”
“梁处长,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让人厌烦。”
“汪曼春,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以前明长官主管76号,我们是他的部下,有他罩着,我们自然可以放心办事。可是现在形势不同了、明长官被日本人剥了权。76号真正的主宰者已经是李长官,可是我们已经被李长官忌惮了,你看今天的行动我完全插不上手。江雅君是李长官的人,而且李长官野心勃勃,我被架空后,你就是下一个被收拾的人。”
“我不怕,我又没有做错事情,他凭什么赶我走?”
“汪曼春,你清醒点,别以为有功劳就能待在76号。你以前能留在76号是因为你叔父是周先生器重的人,可是你叔父已经死了,你已经没有靠山了!李长官要将你调离76号也是举手之劳。”
汪曼春听了梁仲春的分析,眉头紧皱,“真有这么严重?我对新政府忠心耿耿,为日本人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
“难道明长官不忠心吗?还不是说隔离就隔离的。不过幸好周先生对他还是很倚重的,日本人对他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而且他和青村长官关系良好,在新政府的地位还算稳固。所以,你要继续和你师哥搞好关系,有些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任师哥去找其他女人?我做不到!”
梁仲春摇摇头,“你这破脾气迟早害死你自己,你做事情怎么不动动脑子?我只是希望你姿态放软点,别太强硬了。现在明长官还算是你可以依靠的人,你别太任性了。”
“我可好奇了,你今天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心?”
“我今早就被李士群叫去训了一顿,说我们76号的人无能。我忍不住也分辨了两句,说了最近连续除掉了毒蜂、毒蝎等一批军统特工,李长官的脸色才稍微好转。我提醒你,也是希望你和明长官能继续搞好关系,让他适当时候关照一下我们,让我们以后的处境也不会太难堪。”
汪曼春语气不奈道:“谢谢梁处长的提醒,我知道了。”
梁仲春眯眯小眼睛,“我提醒你也是一番好意,你好自为之吧。”他起身一瘸一拐走出了办公室。
汪曼春看着梁仲春的背影心思电转,这个老滑头原本就是个墙头草,故意跑来劝我和师哥搞好关系难道是在试探我?这个人心思诡异不可信任。
汪曼春想起刚刚的事情,立即拿起电话,随手拨了几个号,很快电话通了,“喂。”电话里想起朱徽茵的声音。
“朱徽茵,你现在带人去租界那边巡查,最近那边的可疑信号频频出现,你马上去巡查源头!”
“是!”汪曼春放下电话,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76号大楼下,再次想起纷乱的脚步声。
汪曼春走到窗前,见到梁仲春竟然也在楼下,一行人各自出发后,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汪曼春出了办公室直奔电讯室,打开电讯室的门,里面只有一个值班的特务。
小特务看见汪曼春进来,立即站起敬礼。
“今天有什么新的情报吗?”
小特务战战兢兢道:“暂时·····暂时还没有······”
“废物!马上去把上个月的情报档案给我拿来,送我办公室去。”
“是。”小特务立即跑出了电讯室。
汪曼春几步走到内线电话前,耳听着周围没有其他异动。
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很快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清甜的女声:“您好,这里是新政府办公厅请问您找谁?”
汪曼春转变声线,扮作男音,“请转秘书处。”
电话很快转接过去,有人接了电话,“这里是秘书处请问您找谁?”
“请陈秘书听电话。”
“我就是,请问您是谁?”
“陈秘书,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父亲生病了,叫你马上回家。”
“明白,我立刻走!”
汪曼春放下电话,继续拨了另一个号码,很快就有人接听,“喂,这里是陆军医院,请问您找谁?”
汪曼春继续用男音说道:“我找特护病房的木代玲子小姐。”
“我帮您转接过去,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想起一个伶俐的女声,“您好,我是木代玲子。”
“玲子,你马上去十六铺码头,川赖君在老地方等你。”
“明白!”
汪曼春放下电话,在思考了片刻才快步走出了电讯室,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对面墙壁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汪曼春拿坐在椅子上不停思考着问题,她和明楼两人不在同一个线上,有些事情也没法相互沟通,私下沟通也是违反纪律的,不沟通明楼那边可能会有麻烦,让她心烦不已。
日影西移,汪曼春不再犹豫,拿起摆在自己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找明长官。”
“对不起,明长官开会去了。”
“那明秘书长呢?”
“明秘书长也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请问您是谁?我登记了等下在报告明长官和明秘书长。”
“我是76号情报处处长汪曼春。”
电话里那边的人停了一下,汪曼春不耐烦道:“你听清楚了吗?”
“是···是,我听清楚了。”
“他们回来就让他们致电给我,知道吗?”
“是,明白了。”
放心电话,那个秘书透了一口大气,旁边的刘秘书问:“谁的电话?让你这么紧张?”
“今天早上来明长官办公室耍了威风的母老虎。”
“汪曼春?”
“是,幸好她没有听出是我,否则又会被她逮住骂一场。”
“小任,你也别太善良了,这种人让步了就会得寸进尺。”
“算了,我不想明长官难做。”
“哟,还真贤惠哈。”
“本纯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去给周先生送文件,等会明长官或者明秘书长回来,请您告诉他们汪处长曾致电过来找他们。”
“好,你去忙吧。”刘本纯看着任依兰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就离开了秘书处。
下午四点三刻,明诚拿着一大叠文件回到秘书处,张望一下,发现里面除了几个小秘书,刘秘书、陈秘书和任秘书都不在,不觉奇怪,嘟囔了一声,“人都跑哪儿去了?趁我不在就偷懒。”
明诚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放下文件,开始将文件进行分类整理。
忽然,走廊里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明诚抬头便见一群日本宪兵气势汹汹冲进了秘书处,“这里那个是陈秘书”几个小秘书吓得哆哆嗦嗦站在一边。
明诚站起身,“这里是新政府秘书处,姓陈的秘书不少,你们到底要找哪位?”
“陈婧秘书在这里吗?”门外响起冷淡生硬的声音。
“哦,原来是高木君,你们找陈婧干什么?”明诚不解问高木。
“有人举报陈婧是抗日份子,特高课奉令抓人!她的座位在哪?”
有个小秘书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座位,“这里····”
高木一摆手,“给我搜!”
特高课的特务们蜂拥而上,开始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办公室里一下子被翻得凌乱不堪。
明诚暗暗心惊,看到走廊上出现的刘本纯的身影,便道:“高木君,我也是刚刚才从外面办完事情回秘书处,刘秘书你知道陈婧去哪了?”
刘秘书快步走进秘书处,“陈婧?她说家里有点急事,请假走了。”
高木忙问:“她几点走的?走的时候有什么异常?”
“三点多吧?异常?好像之前听了个电话,听声音是个男人。”
高木脸色铁青:“我们刚刚才搜过她的家,竟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让她跑了!”
明诚看着刘秘书,“我平时和陈秘书的接触只是工作关系,她是个工作很认真踏实的人,还真没想到她会是抗日份子。刘秘书,你和她关系不错,平时有什么发现吗?”
刘秘书摇摇头,“陈秘书为人和气有礼,还经常和我们一起加班加点,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高木冷冷地看着明诚,“明诚,你们秘书处的陈秘书跑了,你跟我回特高课配合一下调查,希望你配合。”
“按照以往的惯例,特高课的例行调查询问完全可以在秘书处的办公室进行。”
“你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我每天忙着为新政府工作,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还有这些秘书们,她们都有自己负责的重要工作,承当新政府里上传下达的任务,一个秘书不上班不要紧,几个秘书不上班就会让新政府的各个部门乱成一锅粥!出了什么事情你负责?帮你看看我刚刚才带回来的文件,都是明天周先生要的,还有马上要上报给汪主席的,您来处理?!”
秘书处里人人面面相觑,神情惶恐,谁想去特高课那个活地狱走一遭,想想都胆战心惊。
高木盯着明诚,沉脸道:“陈秘书是抗日份子,时刻危害着新政府的安全!明先生,我希望你配合,跟我去一趟特高课,走吧!”
明诚看着一旁的刘秘书,“刘秘书,明长官回来将这些文件交给他审核批示,我和高木君去一趟特高课,做完了询问调查就回来。”
“是,您放心吧。”
高木趾高气扬对着那些特务们一摆手道:“把陈秘书的文件统统带走,一张纸片也不要留下!”
明诚被高木和特高课的特务、宪兵们带走了。
秘书处里人人自危,气氛压抑。
明楼开完会走过秘书处,扫了一眼明诚的位置,发现没人,心中奇怪,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阿诚去哪了?”
“明长官,你可回来了,明秘书长被特高课的高木长官带走了。”
明楼心里一紧,“任秘书,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我们秘书处的陈秘书是抗日份子,明秘书长被请去特高课协助调查。可惜我也回来得较晚,否则能劝上一劝也是好的。”
“特高课的人岂是你能劝得动的?又不是你父亲手下的保安队!”刘秘书不屑道。
明楼默不出声了一会,忽然将手中的文件奋力摔到明诚的办公桌上,怒道:“欺人太甚!”
明楼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厅,秘书处的秘书们都感到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