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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早,明镜在大厅里看着报纸,想着明天就可以回上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阿香和阿六婶正在准备着回上海的事情。
阿六叔忽然走进大厅,“大小姐,明堂大少爷来了。”
明镜心中愕然,明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请他进来,然后让阿香过来泡壶茶。”
刚刚说完,明堂就已经走进了大厅。
明镜站起身,“大哥,您怎么来了?”
明堂并没有回答明镜,而是对站在一边的阿六叔道:“下去,不要让人进来。”
阿六叔看看明镜,明镜摆摆手,阿六叔马上离开了大厅。
明堂阴沉着脸,“去里面书房谈。”
明镜点头,“好。”
两人一起走进了大厅旁边的书房。
明堂坐下后,开门见山道:“翠羽在哪里?
“大哥,您这是?”
明堂非常不悦:“明镜,昨晚连保安大队的大队长都出动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会不知道?翠羽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在哪?”
明镜心中有点诧异,但看着一脸严肃的明堂,斟酌道:“我们一直在照顾她,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明楼的人会照顾好她的。”
“明楼和你?你们会照顾人吗?交给你们照顾的人都什么结果?我还真是不敢抱多大的希望。当年因为我母亲病重,我又要扛起家业对付汪家,不得不将翠羽交给你们看护,不料却发生了意外。我母亲后来知道,把我骂得要死。现在,我舅舅剩下的唯一血脉差点就被明楼算计没了!”
明镜心中愧疚:“对不起,我也是过后才知道的,让翠羽受苦了。”
明堂冷冷道:“翠羽是沈家的人,应该由我们来照顾她。以后她的事情就不劳你们操心了!翠羽我要亲自派人照顾她。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就行。”
明镜听着明堂的话里有话,知道他心中的不满,歉然道:“大哥,真是对不起,过去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好。现在我的确不知道翠羽在哪里?昨晚保安大队的人忽然来搜查,她被明楼派来的人立即护送走了,我真的不清楚她被转移到哪里去了?”
明堂按按眉心,“最近我母亲老是和我说起翠羽的事情,她老人家希望以后就接翠羽在身边承欢膝下。”
“可是翠羽的身份现在是不能出现在人前,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您还是和明楼商量好再定吧?”
“好吧!明楼我是一定要找的!丑话说在前头,这小子我是要好好教训的!”
明镜点点头,“不说你要教训他,我也要找他算账。这个混账东西还和汪曼春搅合在一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明堂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窗外翻滚的乌云道:“关于汪曼春,明楼曾经和我说过‘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明楼那小子心机深沉,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明镜,上海现在形势复杂,我看你还是别回去了,你最好还是按照我们新年时商量的方案先去香港,我去上海就可以了。”
“不行,去香港之前,我必须和明楼见一面,反正明天就是十五,我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现在周佛海和任援道都盯上我们明家了,关于他们要拉我们投资银行的事情,麻烦很大!说是投资实际上是想让我们透资,这件事情不处理好,我们明家的产业就危险了。”
明镜听了,也满脸忧色:“我明白,我会和明楼商量的。”
“这件事情是明家的事情,索性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好吧,明早你九点过来接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堂戴上黑色的礼帽,和明镜点点头,走出了书房,离开了明家别院。
明镜看着院子里零落一地的梅花出神。
花开花谢,年复一年,青春老去,斯人悠悠。
梅机关办公室,青村清奈正襟危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藤田芳政,脸色冰冷道:“最近抗日分子十分的猖獗,不但敢乔装跑到你特高课偷取情报,还将特高课的宪兵小队长都弄死了,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让上头看你的笑话?”
“请长官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在短期内抓住那些扰乱帝国统治的抗日分子,还上海一个清平世界。”
“你打算怎么做?”
“用假情报引蛇出洞。”
“你有眉目了?”
“目前,我们已经锁定了几个可疑分子,布好了局,只要他们一有行动,立即予以逮捕,然后再顺藤摸瓜,挖出他们身后的幕后人。”
“我要的不是虚拟的棋局!我要你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再抓不到危害帝国情报系统的抗日分子,你就以死谢罪吧!”
藤田芳政立正敬礼道:“嗨!”
走出办公室,一阵风吹来,藤田芳政不由打了个冷战,原来刚刚面对长官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透了一口大气,他大步走出了梅机关,驾车离去。
明诚手中拿这个文件夹,在新政府办公厅的走廊上急步快走,在穿过秘书处时,听到里面一阵鼓掌的声音,他没有理会,继续朝明楼的办公室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明秘书长,请您等等。”
明诚听出是刘秘书的声音,他无奈转身,看到刘秘书身边站着一个清雅娇俏的女孩子。
“刘秘书,有什么事情吗?没看到我正忙着。”
“对不起,明秘书长。只是我们秘书处今天来了新同事,您怎么也要认识一下,给人家一个机会不是?”
“呵呵,刘秘书这句话好像说反了,应该是给我一个机会吧?”
明诚走上前,对那个女孩子道:“我叫明诚,是明楼长官的私人秘书。”
“您好!明秘书长,很荣幸能和您成为同事,我叫任依兰。”
明诚礼貌地点点头,“你好,任小姐。欢迎你加入秘书处。”
任依兰腼腆地红着脸道:“以后请您和明长官多多关照。”
“您客气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刘秘书,任小姐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很快就能让任小姐熟悉我们的工作内容和程序。”
“好。”明诚说完,转身离开了秘书处。
进入明楼的办公室,见到明楼正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明诚上前,将公文夹放到他的桌子上。
明楼没有睁开眼,“你刚刚看到新同事了?”
“看到了,她是谁的人?”
“周佛海。”
“您艳福不浅,周先生现在开始给您安排美女相伴了。”
“周佛海和任援道是同窗好友,这个任小姐可是任援道的亲侄女,他们这么做的意思,即威胁大姐又监视我,双面夹击啊。”
“周先生他们对您是志在必得了。”
“他想来个人财两得,他们想得美!总部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我的第三封信是否已经发回家里了?”
“总部那边还没有消息,您的信已经发出了。对了,明天早上您要参加在南京举行的东亚地区经济促进会,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周佛海参加吗?”
“汪主席点名让他参加,他今天下午就已经出发了。”
明楼按按头,“我坐晚上八点的火车过去,你就留在上海,我担心他们会对大姐出手,你看着点。”
“好,我派人保护你。”
“还有曼春和小武那边,多照顾着点。”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明楼站起身,看着台上的日历,“时间越来越紧了,战事一触即发。”
明诚站在明楼身边,低声道:“敌人一直在筹备着那场战役,我看他们很快就会动手。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拿到敌人的作战方案。”
“是啊,你那边的人有什么消息没有?”
“最近风紧,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掌握确切消息的人。怎么办?需要派人夜探吗?”
“不!先别轻举妄动,再等等看吧。告诉林参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是,我马上去准备您去南京的事情。另外,再去联络点给林参谋发报。”
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对明诚道:“现在任何一个小问题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问题,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梅机关和特高课是不会放松对我们的监视的。”
“明白!”
因为明天就是元月十五,下午的高乃依路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小姜挽着小武的手像情侣一样在街上逛着,走到一家买紫砂壶的小店前,左右看看,观察身后没有尾巴,就拉着小武走了进去。
小姜脱下帽子,坐在柜台前为顾客准备的椅子上。
一个敦厚的店员连忙过来招呼:“小姐您需要买什么样的紫砂壶?”
“我想看看那把壶。”
“好。”店员连忙把小姜指着的紫砂壶拿给她挑选。
小姜拿着手中的茶壶,左右端详着,看着价格牌子,对柜台前的店员不满道:“你们这里的紫砂壶品质不好还贵,真不知道你们老板怎么做生意的,用这等次货来欺骗顾客。”
店员一听,忙道:“小姐,我们这里的紫砂壶都是手工精良的上品,您一定是误会了。”
“上品?你以为我不懂分辨?”
小姜把壶平放在手掌上,以食指轻弹壶身。
“这壶的声音混沌低闷,声音不正,火候稍嫌不足。铿锵悦耳者方为上品。”
店员眼中一亮,“原来是行家,您稍等,我让老板出来给您介绍上品。”
很快,一位身材清瘦面貌严肃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柜台前,他对身边的店员道:“刚刚制作坊送了不少新货过来,你去那边验货吧。”
店员立即点头,“明白。”
看着店员走开,那个老板转过身,看着小姜和小武道:“我就是这里的老板,鄙人姓文,姑娘想买什么样的紫砂壶?”
“文老板,我要带梅花图案的方形茶壶。”
“我这里现在只有兰花图案的圆形茶壶,您要不要?”
“不要。”
那个老板盯着小姜,“那梅花图案的方形茶壶正在制作,火候不到出不了精品。”
“我们急着要用,您看?”
文老板沉吟一下点点头,“我这里有这张梅花形紫砂壶的图纸,您先拿回去看看?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小姜点点头,“好吧,请您把图案给我,我带回去给先家里人看看。另外,我觉得这个兰花的紫砂壶不错,给我包起来吧。”
文老板看着小姜,“这个壶品质欠佳,我优惠点给你吧。”
小姜微微一下,“谢谢老板,梅花壶的事情还需您费心。”
文老板对小武使个眼色,小武去门口守着。
文老板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兰花图案的紫砂壶,一边慢条斯理打着包,一边低声对小姜说:“最近那边情况不妙,我担心他们在利用饵料钓鱼。”
小姜点点头,“我听说要找上好的紫砂壶,还是去原来的老店比较好。”
“对,那边品种多,任您选择,您过几天再去吧?”文老板说完,将打包好的紫砂壶递给小姜。
小姜伸出双手来接,在接过包裹的同时,小姜感觉的自己的手心里已经过了一个小东西,她小心握在手心里,对文老板点点头:“好吧。”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小姜微微一笑,“好,谢谢老板!”
小姜沉稳地转身走到门口,小武连忙上前接过小姜手中的包裹,小姜整理了一下大衣,戴上帽子,就走出了店门。
文老板目光中有担忧,有不舍。
街角处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明堂坐在车上吸着烟,观察着那间买紫砂壶的小店。
当明堂看着消失在街角的那对小情侣时,目光深邃。
傍晚,汪公馆里,汪曼春斜靠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书,身上盖着柔软的小毛毯,壁炉里火光闪动,室内温暖舒适。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姜拧着个包裹走进了小客厅。
小姜把包裹放在小客厅的小茶几上,关上了小客厅的门。
汪曼春看着她。“事情都办好了?”
小姜解下帽子,走到汪曼春身边轻声道:“都办好了,他们会马上撤离。木鱼提醒我们要防备敌人借情报钓鱼。”
“非常时期,隐蔽是最好的斗争。”
小姜把藏在头发里的小圆筒拿出来,“东西取回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派谁将这个重要情报送给总部?”
汪曼春看着小姜掌中的小圆筒,皱着眉头,“现在上海形势紧张,中统那边的人不可信,必须将它马上传给师哥,由他的人转呈总部。”
“您亲自给他?”
“不,我现在还不能向他透露我的另一重身份。给青瓷发报,让他明早十点老地方取货。还有······”小姜马上意会,在汪曼春身边坐下,附身倾听。
汪曼春在小姜的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
“好,我明白了。”小姜走到书柜前,摁动暗纽进入秘密电报室。
汪曼春靠着沙发,闭上眼沉思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么复杂的局面。
“嘀铃铃铃铃····嘀铃铃铃铃·····”
小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汪曼春欠身拿起电话:“喂,您好!”
“曼春,是我。”电话里传来明楼醇厚的声音。
汪曼春微笑道:“师哥,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就不能打电话吗?”
“您这个大忙人能想起我真心不容易。”
“那就是说明我平时对你还不够关心,我跟你道个歉吧?”
“师哥说道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说吧,我听着。”
“你真聪明,给你说中了。今晚我要离开上海去南京,明早我要参加在那里召开的经济促进会,我会尽量赶回来陪你一起吃晚饭。”
“如果赶不回来就算了,你路上要小心点。”
“明天是元宵节,我想和你一起看灯。等着我!”耳机里传来明楼坚定温厚的声音。
汪曼春目光瞬间晶亮,甜甜笑道:“好,我等你。”
放下电话,汪曼春心情很好,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小姜从密室里出来,看到满面春风的汪曼春,问道:“刚刚是明长官的电话?让您这么开心?”
汪曼春并没有回答小姜的提问,而是掀开小毛毯,站起身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饭厅吃晚饭吧?”
小姜上前替她披上大围巾,扶着她道:“好,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小客厅,天上又飘下零星的雪花,汪曼春看着莹白的飘雪落在院子里的梅花上,叹息道:“白雪却嫌□□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小姜握着汪曼春的手劝道:“姐,走吧。”
“好。”两人穿过曲廊,朝饭厅走去。
正月十五上午十点,是青瓷和紫砂约定送情报的日子。
昨晚明诚收到紫砂的密电很是惊喜,在这个时候传递情报,必定是十分重要的消息。对于这个神秘的紫砂,他一直有很大的好奇心,总想解开这个疑问。
明诚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他特意提早了一个小时埋伏在情报交接的小巷里,这个小巷里的某个邮箱就是他们情报交接点,他躲在一个能看到邮箱的屋子里默默等着。
还差半小时就到预定时间,巷子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个中年妇女挎着个菜篮出现在明诚的视线里。
这个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走到那排邮箱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侧耳倾听了一下附近的声音后,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很自然地走到那个147号的邮箱前,忽然脚下踉跄了一下,右手趁势扶着邮箱稳住身形,左右看看没人,便迅速打开邮箱,换取情报,然后继续向前缓慢离开了小巷。
看着那个中年妇女的背影,明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诚观察到确实没有人进入小巷,便扮成住户般,轻松地吹着小曲从屋子里出来,拿着钥匙打开了147号的邮箱,里面果然有一封信和一个很小的圆筒,明诚借着拿信顺势将小圆筒握在手中。
明诚快速取走情报,沿着刚刚中年妇女走的方向一路快行。可是,却再也没有发现中年妇女的踪迹。
正当明诚因为无功而返,心情沮丧开着车转过街角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汪曼春的车子。
汪曼春正在路边的一个旧书摊里挑着旧书,她手中已经握着几本挑好了的旧书。
汪曼春挑好书付钱准备离开的时候,刚才那个送信的那个中年妇女匆匆而来。中年妇女温顺地接过汪曼春递给她的旧书,扶着她上了车,迅速离开。
明诚心中一愣,焕然大悟,那个中年女人就是小姜假扮的。
也就是说,汪曼春绝对有可能是真正的幕后人,她也许就是那个神秘的“紫砂”!
汪曼春竟然是“紫砂”!太不可思议!太让他震撼!
明诚心里一阵慌乱,想起最近明楼的种种举动,隐隐觉得这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也许就是真相!
明诚原本一直感到汪曼春像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谜团,现在谜底忽然出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他比明楼更清楚当年的惊险情况,也听人说过“紫砂”受伤后曾经昏迷了一个多月,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恢复过来。明诚一想到自己曾经下药给汪曼春制造心痛病发作就背脊发凉,曼春姐现在如此衰败的身体竟是自己一手造成,自己竟然成了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明诚呆坐在车中,心中十分难受压抑。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大哥知道真相后的心情,理解了一向深沉冷静的大哥为何会有那么多让他不能理解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