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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见明楼依然抱着头坐在沙发上。
“大哥，你怎么了？从昨晚回来你就不太正常，是不是曼春姐有什么事情？”他看了一眼台面上的药方，“荣初看过药方和你说啥了？”
“曼春……她的病需要休养，死间计划后在上海附近安排个清静的地方让她好好静养。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接手一些重要工作，尽快减轻她肩上的担子。”
“你需要我怎么做？”
“让朱徽茵和小陈在梅机关附近寻找一个适当的地点，把情报侦听的工作前移。”
“日本人对梅机关附近的房子是经常进行巡查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开展情报工作，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计算过了，曼春现在住的私宅其实在直线距离上离梅机关很近，她一直就在做着对梅机关的侦听工作。曼春能做到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到？”
明诚听明楼这么说，心里非常吃惊，“原来她不住舒适宽敞的汪公馆，住在窄小简陋的私宅是为了监视梅机关？你昨晚发现的？可是，如果她在私宅侦听不容易被发现，但如果发报就很危险，会被日本人侦测到的。幸亏我和她的联系都没有采用电台，否则她会很危险，这个我们要提醒她一下？”
“我想作为电讯密码高手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一点？只是侦听更为重要，在不能离开监控点又需要和我们联系的情况下，她也许会冒险使用电台。你尽快把另一个点建立起来，把相关的工作承接过去再说。”
“我明白了，马上办。大哥，你脸色不好，下午也没啥重要工作，您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明楼点点头，明诚去衣架上取下大衣，给明楼披上，“我们走吧。”
明楼起身穿好大衣，“走吧。”两人一起准备离开办公室。
正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明楼和明诚对望一眼，道：“进。”刘秘书拿着一个文件夹推门进来。
见到已经穿好大衣的明楼，刘秘书道：“明长官，您要出去？”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马上办？”
“也不算很急迫，这是海关总署那边报过来的人事变动报告，需要您审核批示，明天批示也可以。”刘秘书边说边将文件夹递给明楼。
明楼接过细看，发现名单上有不少日本人，而且那个向他邀官的调查处的专门委员李鸣也在其中。
明楼看着刘秘书问道：“这份名单为什么和我们报给汪主席的名单相差这么大？很多人根本就不是海关里面的人，不懂海关业务如何能管理好海关？”
“明长官，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动，但听说这份名单是给内务省的长官审核过的，您只要签批走个手续就可以了。”刘秘书微笑道。
明楼嘴角清扬，“既然内务省的长官都审核过，我能有什么意见？”说完拿着文件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钢笔，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
明楼将文件夹交还给刘秘书，道：“拿去给周先生批示吧。”
刘秘书接过文件夹，恭敬鞠躬道：“是。”
“我有点不舒服要回家休息，下午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来明公馆找我。”
刘秘书微笑道：“知道了。”
看着明楼和明诚离开的背影，刘秘书的嘴角浮现出阴冷的笑。
明楼上车后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明诚边开车边担忧，“大哥，您要不要去度维斯先生那里看看病？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这个李鸣我还是小看他了，居然手脚这么长，都伸到内务省去了！你的人居然没发现？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据监视他的人回报，他最近几天出入正常，并没有和特高课的人有什么接触，也就是年尾时候参加了两次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
“我看问题就出在这同学聚会上！这个李鸣给我感觉不简单，他的身份到底调查出来没有？”
“还没有，下午我再催促一下吧。”
“你一定要抓紧调查这个人，我感觉他对曼春有很明显的敌意，不能让他威胁到曼春！”
“是！”
“另外，今天‘暗影’向我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日本人大量印制的假法币已开始陆续投放到占领区，掠夺我们的资源，你赶快将这个情报报给总部。”
“明白了。”
明诚把明楼送回明公馆，就忙着出门去办事了。
明楼让桂姨给自己煮了热水，洗了个澡后，头部的疼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了，他处理好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后,半卧在床上思考着目前错综复杂的局面，各种需要协调解决的问题。明楼现在总算明白组织上为什么要尽快将曼春撤离，实在是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楼的思绪飘远，回想起曼春那晚和自己在金湾咖啡厅吃饭，言语里总是透着无奈、伤心、失落和绝望，那就是说也许她已经接到了组织上要她转移的命令，所以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总是那么恋恋不舍和黯然伤心。以曼春那个认死理不转弯的个性，就算撤离了上海早晚也会折腾死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沉睡不醒了。曼春的青春已经在痛苦磨难中失去了，我不能再看着她在绝望中逝去。看来是该我采取主动的时候了，为了能更好地让曼春和无数已经牺牲的、潜伏的同志共同建立起来的情报网保持正常运转并发挥出巨大作用，我需要将曼春留在上海。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既能留在自己身边休养，又能让她在上海安全潜伏？这是个难题啊！
明楼闭着眼睛皱着眉在床上冥思苦想，忽然一个名字跳进了自己的脑海，“张云舒？对！这是个很好的契机。”明楼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特高课情报组的电话响了，高木拿起电话：“喂”
“高木君，是我。”
高木看一眼办公室里刚好没人，便道：“怎么了纯子，有事吗？”
“刚刚明长官已经将海关总署人事调动的报告签批了，我已经上报给周先生那边，石川君已经被安排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以后定能牢牢监控着他。”
“这件事还真是多亏了你，辛苦你从中牵线，让石川君与你的同学搭上了线，找个时间我们也聚聚吧？”
刘秘书甜甜一笑道“好的，我就静候佳音了。”
高木放下电话，微微一笑，心道：好戏开场了，明楼、汪曼春我们等着瞧！
高木正想得出神，小川脚步轻快走进了情报组办公室，“组长，藤田长官要见您，请您马上过去他的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你那边有什么突破吗？”
“有一点进展了，我们回来再聊？”
高木一听就高兴了，上前拍拍小川的肩膀，“在这等我。”
“是。”
过了十几分钟，高木黑着脸回来了。
小川连忙上前问道：“高木君怎么了？”
“我堂堂大日本帝国的将士要冒充支那人去当杀手，说出去都丢人！小川，你明天一早六点带人跟我走一趟，有任务！”
小川见高木不肯说是干什么，也不再问，立即回应道：“是，我带上三个兄弟？”
“好，记住，让他们换上便装，执行任务时不准出声！”
“明白了。组长，我刚刚获得的一点情报。”小川走到高木身边，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高木听完，嘴角微翘，“越来越有趣了，你继续监视，不要轻举妄动。你先回去吧。”
小川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明楼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便见到明诚安静地坐在自己床边。
见到明楼睁开眼睛，明诚忙道：“大哥，你睡醒了，头还痛吗？”
明楼甩甩头，“嗯，已经不疼，现在几点了？”
“已经下午五点了。”
“五点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原本还打算去看看曼春的。”
“大哥，今天下午我去76号找梁仲春，见到曼春姐已经回76号上班，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您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哦，曼春回76号上班了？”
“她年初二就开始回去上班了，还真是被您说中了，是个典型的工作狂！”
明楼一听，马上掀开被子，“我去接她下班。”
“大哥，对不起，我走的时候已经帮您把曼春姐送回家了。您这安心在家休息吧。”明诚看着一脸不高兴的明楼笑道。
“你小子不会将我不舒服的事情也告诉她了吧？”
“没有，我要告诉她，她也许会想过来看您，那里肯乖乖回去休息？”
“做得对，别让她为我担心。你下午出去有什么收获？”明楼轻声问。
明诚没有回答明楼的话，而是轻轻走到门边听了一下，然后忽然打开门，果然见桂姨拿着一杯茶站在门口。
一见门开，桂姨有点吃惊，“我我想着……想着大少爷睡醒了也许会口渴，所以……所以给他泡了杯茶。”
明楼坐在床上，对明诚道：“阿诚，做事情总是这么鲁莽，看你把桂姨吓到了。桂姨，谢谢你，我还真有点口渴了，拿进来给我喝吧！”
桂姨慌忙将茶杯递给明诚，“我先回厨房准备晚餐，你们聊吧。”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明诚见桂姨离开才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将茶杯递给明楼。
明楼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桂姨，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我们回苏州的时候，她去郊外白云观替她儿子打了一场醮，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就回来了。这两天暂时没什么异动。”
“继续监视她，别给她弄出什么幺蛾子。”
“是。另外，我刚刚接到总部消息，要我们想办法打击一下汪伪的中储银行，对其重要人物进行清除。”
“嗯，估计重庆政府那边见到四大银行受到汪伪政府的压迫，有点想反击的意思。可是这样下去可能会进一步激化矛盾，此着有欠考虑。”
“现在的上海杀机四伏，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既然是总部的命令，我们是要执行的。你物色一两个该死的汉奸，先送他们进鬼门关。”
“大哥，您说的那个李鸣真的很有问题，我的人发现他曾经在郊外某个墓地祭奠过一个日本人。”
“祭奠日本人？是谁？”
“石川一木。”
明楼一听这个名字，立即脸色冰冷，“那个汪芙蕖强制安排给曼春的‘未婚夫’？”
“对！就是他。我觉得这个李鸣和石川一木一定有什么渊源。”
“哼！立刻通知‘蛮牛’组除掉他！”明楼的眼里闪着冷酷的光芒，杀气外溢。
“是。”明楼刹那间散发出来的杀气，令明诚意识到李鸣这个人一定是个危险分子，让明楼如此果绝对其清除。
静谧的夜里，几条黑影快速来到一个精致的宅院外，潜伏了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异动，有两人即可翻墙而进，靠着宅子外墙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屋内。三分钟后，黑影迅速撤离，仿佛夜空中的风轻轻吹过了无痕迹。
半小时后，那座精致的宅院冒出了火光，远远看着的两人相视一笑，“哥，搞定了！我们回去吧？千万别给姐姐发现我晚上偷偷跟你出来了。”
“小家伙，你下手干净利落，干得不错！”
“这个人想害姐姐，实在留不得！”
“对！走吧，我送你回去。”
远处街区里，一阵忙乱的声音，给寒冷空寂的夜增加了一点人气。
黑夜里，刚刚溜进大厅的两人还没站稳，忽然灯亮了。
汪曼春端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小姜站在大厅门口。
“半夜三更，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小武听出汪曼春的语气里带着怒气，便不敢出声，看着旁边的萧鹏。
萧鹏目光坦荡，“云舒，别生气，我们接到命令，出去执行任务。”
小武也小声道：“姐，别生气，我们都平安回来了。”
汪曼春瞪了萧鹏一眼，对小武道：“你给我去院子里做两百个俯卧撑！小姜负责数数，做完滚回房间给我睡觉去！”
小武和小姜赶紧离开大厅，剩下萧鹏和汪曼春对视着。
停了一阵，汪曼春才道：“谁的命令？”
“刘叔。”
“那他怎么不回来？”
“他还有要紧事情去办，要明晚才能回来。他会住在老地方。”
“你不是有手下吗？干嘛一定要带上小武？他才十九岁零三个月，这么小，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他’交代！”
萧鹏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不由心头火气，怒道：“你需要向他交代什么！应该是他该如何向你交代！云舒，你从来不欠他和他们家什么，相反，他和他们家欠你至少两条命！小武如果不是遇到你，早就死了。小武以前和现在都跟他们明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汪曼春看到满脸怒气的萧鹏，心里歉然，“对不起，萧鹏，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知道小武出任务，我就会不由自主心惊肉跳的。”
“云舒，我带着小武出任务就是想让他多点历练。温室里养出的是花，风雨中成长的是树，你想让他成为大树就要让他经历风雨，只有不断的历练才能让他成长得更好！”
汪曼春没想到萧鹏居然会说出一番这么感性的话。她连忙快步走到门前，看看院子角落里的小武和小姜，叹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我就是太想护着这两个孩子。”
萧鹏走上前看着汪曼春，轻声安慰道：“云舒，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小武和小姜都是非常机灵聪慧的孩子，环境会逼迫他们成熟的。另外，上级已经批准了你的‘捕风’行动方案，这是具体批示，我会配合你执行。”萧鹏把手中一个小圆筒交给汪曼春。
汪曼春面露喜色，“太好了。今天我就开始布置行动。”
“我这边绝对没问题，他那边你要派人尽快通知，别再用电台和他联系，太危险了。”
“我知道，放心吧。”
“夜深了，你赶快去休息，明天一定不会平静。”
“有你们这么一场精彩的锄奸行动，我看明天各路新闻均会争相报道。”
“对，明天会是个热闹的日子。”
汪曼春和萧鹏相视一笑，心情均显得轻松了不少。
1941年的1月30日早上，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早晨。
明楼刚刚走出房间，就见明诚急匆匆走进大厅，“先生，出事了。”
“哦，什么事情？”
“昨晚深夜新政府调查处专门委员李鸣家中忽然起火，人被烧死了，据可靠消息可能是谋杀。另外，就在刚才，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专员季翔卿被人在家门前开枪近距离射杀。日本宪兵和警政部的人正在处理，76号的人也去了现场。”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们赶快去现场看看。”
桂姨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两人正离开大厅，便追问道：“大少爷，您吃了早餐再走吧？”
“不了，今天我们都不回来吃饭了！”明楼说完，就和明诚匆匆离开了明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