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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凤姐儿生了儿子,阖府欢庆,三日后的洗三宴,贾府虽不敢大操大办,却甚为隆重,史家、王家都有当家人亲自到府庆贺,薛家更不必说,一家人就在贾府借住,也早早过来庆祝。
因林如海等人还在路上,黛玉便以林家的名义,托林义送了一份厚礼。自己则与姐妹们一同在凤姐儿房里,说话逗趣儿。
吉时一到,吉祥姥姥大驾光临,洗三宴也正式开始。众人都准备金玉物品,要讨吉祥姥姥的口彩,忽听得外间传事云板响了,不一会儿,小丫头进来禀报,言说宫里夏太监来了。
凤姐儿生子的消息一早传进去告知元春了,这夏太监是元春倚重的人,众人便知是元春的赏赐,遂装点起来迎接。
谁知那夏太监进来传旨,却不是元春,而是圣人赏赐,众人皆唬了一跳,忙通知贾赦贾政过来接旨。
圣旨中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贾将军喜得长孙,荣国府后继有人,特赏赐云云。
圣人的赏赐无非是小孩子合用的祈福之物,未必如何贵重,然却有“御赐”字样,这对多年未曾涉足朝堂、君恩稀薄的贾家来说无异于是天赐之喜。
黛玉湘云宝钗都是外亲戚,不用谢恩,只在凤姐儿房里待着说话,等夏太监走了才敢出来。
不料洗三仪式刚结束,外间又有人来传,说是南安太妃和郡王过府道贺。
凤姐儿觉着奇怪,问道:“太妃娘娘跟咱们家虽走得近,王爷却是从没来过咱们家的,怎的今儿个倒来了?”
贾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起来南安太妃还是跟史家更亲厚些,今天洗三宴也没请旁人,不过是四大家族的亲戚罢了,他们来做什么?
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不得不出门迎接,左右刚接完圣旨,诰命盛装也并未换下,当即,贾母领着一众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在正门迎候,这次有外男,姑娘们都不便在场,遂就近避到凤姐儿房里了。
黛玉一见三春等进来也有些惊讶,后来一看后面跟着的宝玉面色不善,便知是有大事,因问湘云,湘云便将南安太妃和郡王驾临的事说了,并道:“凤姐姐还说呢,府里这次没请外客,太妃娘娘也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黛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对上宝玉的眼神,后者则回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黛玉略略放心,却仍不解,这南安郡王是迷了心么?除了北静王这种圣人宠臣,其他王府都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倒好,上赶着跟勋贵人家结交。
贾府如今虽子孙多不成器,到底还是外戚,南安郡王却是领兵的实权王爷,这两种人都是圣人最忌讳的。看来她需要旁敲侧击着点宝玉,南安郡王想死也别拖累别人。
姐妹们才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小红便进来传话,说是南安太妃传宝二爷和几个姑娘过去说话。
黛玉暗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又想着对方也未必是冲着她,上辈子南安太妃不是对探春格外青睐么,虽然是为了让她去和亲,到底也是着实相中的。
如是想着,黛玉脚步便顿了顿,慢慢地走在后面。宝玉知道她的心事,也在后面陪着她。
到了前厅,黛玉等一眼望见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坐在首座,只比贾母错半阶,其余如王夫人等都在下首陪侍,想是南安太妃了,忙过去见礼,贾母因笑眯眯地指着众位姑娘介绍。
南安太妃先时只见过湘云,今又看见一众水灵灵的姑娘家,心里欢喜得紧。而众姐妹中,犹以探春、宝钗最合她的眼缘,便一手拉住一个说话儿。
这点并不奇怪。比起黛玉的脱尘娴雅,宝钗的端庄沉稳、探春的明快干练显然更符合南安太妃这种正统女人的审美。不过也好,这种场合下太出挑也不是好事。
“这位姑娘,是林探花的爱女?”南安太妃忽然指着黛玉问道。
贾母便道正是。南安太妃仔细打量片刻,笑道:“不愧是书香门第,教女也如此文静有礼。”
黛玉少不得又深福一礼谢恩,婉然一笑:“黛玉当不得太妃娘娘谬赞。”
南安太妃笑道:“我说你当得,你便当得。”又向贾母道:“这满屋子的女儿家,个个都好,可让我夸哪个好来?”
当即命丫头取来六样礼物,送给三春、宝钗、湘云、黛玉,只说:“不值得什么,留着赏人吧。”
黛玉正要谢恩,忽见宝玉冲自己拼命眨眼睛,眼神在自己和三春等人的礼物之间徘徊。黛玉细查之下,惊见其他人不过是些金玉的小器物,而自己的那份却多着一个玉佩,还是鸳鸯图案。
黛玉一边感慨始作俑者心机深沉,一边侥幸,幸好宝玉看出了端的。不管这事儿是不是太妃授意,若以后为人所知,这就不单单是损害名声这么简单的事了。
黛玉因抢在众姐妹谢恩之前,抢先道:“禀太妃娘娘,想是打点礼物的丫头忙中出错,在黛玉的礼物中多放了一块玉佩。此乃贵重之物,黛玉不敢领受,请太妃娘娘收回。”
宝钗本还不曾注意,经黛玉一说,方觉黛玉的礼物与她们不同。再看南安太妃,本来这是驳人面子的事,黛玉却在一开始就推给了丫头,太妃娘娘虽有些不满,却仍笑道:“虽如此,这玉佩想是与你有缘,就仍旧给你吧。”
贾母离得远,凤姐儿和李纨却是眼尖,一眼望见那鸳鸯的图案,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都悬了起来,都看向黛玉,看她如何解决。
只见黛玉不卑不亢,微微笑道:“太妃娘娘说笑了,这玉佩光华圆润,定是主人长久把玩,想必是谁误将玉佩混入礼物之中,而主人此刻想必焦急万分,黛玉怎敢夺人所好。还请太妃娘娘将玉佩完璧归赵,不致美玉蒙尘。”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黛玉摆明了不想要、不敢要,南安太妃再要纠缠,丢人的就是自己了,遂不再执着。
凤姐儿适时地进前插科打诨,说了两个笑话,将这篇儿岔了过去。
因这事儿,南安太妃连午饭也不曾用,推说府中有事,告辞回去了。南安郡王也不好久留,只得互送南安太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