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韩起居郎

岩城太瘦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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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宁宫的宫人匆匆赶到文英殿来请韩悯时, 于大人的起居郎“入职培训”才讲了没一句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圣上非要韩悯过去,于大人只好对他说:“既然圣上说了会教你,那你就过去吧。”

    韩悯也有些奇怪,但是传口信的宫人, 方才眼见着圣上有些不悦, 火急火燎地就催着他要走。

    他只能收拾好东西, 随着宫人一同过去。

    他走之后,于大人与楚钰对视一眼。

    “那咱们……就回家去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所以傅询催得急, 韩悯是小跑着过去的。

    在殿门前喘了口气, 然后理了理衣裳与官帽,慢慢地走进去。

    他在傅询面前站定,抬手作揖。

    傅询说了一声“免礼”,他抬起头, 就看见傅询朝他招招手, 要他过来。

    在和他从小就不对付的韩悯看来,他这个动作,再加上面上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有点嘚瑟的意味。

    罢了罢了, 谁让他现在是皇帝呢?

    韩悯长舒了口气, 放缓呼吸,走到他身边。

    傅询道:“你险些误了早朝。”

    韩悯轻声答:“臣知罪。”

    韩娇娇在心里使劲摇晃他的肩膀。

    ——你这不是还没去吗?快误了早朝,你还在寝殿里待着!

    傅询又道:“你头一回随朕上朝就误了时辰。”

    韩悯努力放轻声音:“臣知罪了。”

    韩娇娇有些烦躁, 若不是顶着官帽, 他觉着自己都要炸毛了。

    ——傅询好讨厌。

    傅询最后说:“你这样……”

    韩悯很小声地回了一句,好像在抱怨,又好像在撒娇:“臣都说臣知罪了。”

    然后他提高音量, 把这句话盖过去:“早朝要紧,陛下还是快摆驾紫宸殿吧。”

    傅询看了他一眼,问道:“摆驾紫宸殿,你会记起居注了吗?”

    韩悯从笔橐里拿出纸笔,回想了一下方才在文英殿看到的起居注。

    应该是先简单地记下来,过后再整理。

    “应该会了。”

    傅询却朝他伸出手,韩悯便将纸笔交给他。

    他拿着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交还给韩悯。

    韩悯拿过来一看,他不过是在起头儿标注了年月日——

    定渊元年,四月初一。

    只听傅询道:“你写一句看看。”

    “是。”

    韩悯捏着笔杆,思忖着落笔。

    傅询扯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看看他写的什么。

    ——卯初,起。

    “不错,继续写。”

    韩悯想了想,再写了三个字。

    ——误早朝。

    傅询十分疑惑:“这是什么话?”

    韩悯忍住笑,佯装正经:“臣这是秉笔直书。”

    他往后退了几步,警觉的猫似的,护着手中的纸:“陛下不能更改。”

    于是傅询站起来,准备去上朝,韩悯在后边停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就跟上来。

    傅询瞥了一眼,他拿着的纸上,“误早朝”三个字已经被涂黑了。

    韩悯对他还是很好的。

    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是见傅询看过来,朝他笑了笑。

    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没有乘辇,两人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两列宫人。

    傅询悠悠道:“你头一回上朝,不要东张西望,只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起居郎自然应当将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上。

    只当他是好心提醒,韩悯点头应道:“是。”

    见他认真的傻模样,傅询忍不住偷笑。

    他又问:“要是来不及记,你怎么办?”

    “那臣努力跟上陛下说话的速度。”

    “要是还来不及呢?”

    韩悯疑惑,韩悯不知道。

    “你用笔杆子敲敲龙椅,我就等你一等。”

    “这恐怕于礼不合……”

    傅询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求一求朕,朕就等你。”

    他不常用自称,在韩悯面前,为了强调某件事情才会用。

    韩悯自然也注意到了。

    心里的韩娇娇在喷火:“你很得意噢,皇帝陛下。”

    而现实中的韩悯调整了一下表情,只道:“臣跟得上。”

    紫宸殿乃帝王临朝之所,韩悯跟着傅询过去时,群臣肃立殿中,不闻一声。

    皇帝上殿,缓步登上九级白玉阶。

    起居郎自侧入,待皇帝落座后,捧着纸笔,侍立在他身后。

    而后由丞相携百官行礼。

    江老丞相从前是恭王旧党,上个月为了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告老辞官。圣上也不避嫌,直接将老丞相年轻的儿子江涣提做丞相。

    如今江涣一身紫袍,立于殿中最前,手执玉笏,弯腰行礼。

    韩悯低头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朝。

    傅询抬了抬手,身后的内侍便道:“免礼。”

    之后开始奏事。

    新朝新气象,而今朝中官员大多换了傅询自己的人,但仍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

    韩悯握着笔,一刻不停地做记录,偶尔抬头看看傅询,再低头沾墨。

    没一会儿,忽然有个宫人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

    “韩大人。”

    韩悯回头,那宫人指了指放在他脚下的小板凳,轻声道:“韩大人请坐吧。”

    那时候江涣正在禀奏,江北宋国的使臣不日就会抵达永安,恭贺大齐新皇登基的事情。群臣都在听他说话,没有人注意到阶上。

    韩悯道了声谢,一撩衣摆,在凳子上坐下来。

    继续记录。

    他换过一张纸。

    傅询以为他会跟不上,完全是多虑了。

    他在桐州时,一个人做两份活儿——抄书和续写话本。

    这两年他写的字,比前十几年写的还要多,有时候赶得急了,连夜赶出来,也是有的。

    而之后,群臣也没有注意到,殿上除了圣上,还有一个人也坐下了。

    一场大朝会可能持续很久。

    韩悯一向身子弱,要他站一上午,他可能受不了。不过要他坐着写一上午的字,这是他常做的事情。

    手有点酸,写字的速度也放缓了,有点饿的时候,朝会结束了。

    他将听到的“退朝”二字也写在纸上,这才反应过来,可以走了。

    傅询站起身,他也连忙站起来,跟着傅询从后殿离开。

    他暗中捶了捶坐得久、有点发酸的腰。

    傅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挥手屏退辇车,问韩悯道:“走回去?”

    “好。”

    走的不是来时的宫道,傅询带着他绕了条路,宫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在边上的花园里转了一圈。

    走在石子路小径上,傅询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韩悯把写满字的一叠纸递给他。

    这只是记的草稿,回去还要重新整理一遍。

    照例皇帝是不该看起居注的,但他是皇帝。

    他随手翻了翻,淡淡道:“下回让他们长话短说,写在折子上递上来。”

    韩悯便道:“多谢陛下体恤。”

    傅询又看见他的手上沾着墨迹,便帮他搓了搓。

    分明是关心他,嘴上却说:“下回弄到脸上可怎么办?”

    反正韩悯只听出来嘲笑的意思。

    韩悯闷闷道:“臣写了这么多年字,不会弄到脸上的。”

    傅询抬起手,才擦过韩悯手上墨迹的手指,在他左边脸上抹了一道。

    “这不就弄到脸上了?”

    韩悯一愣,但是想起早晨来时,柳停跟他说过的话,不能跟傅询吵架,更不能打架。

    于是他拿出纸笔,愤而落笔——

    午,君戏臣,举止不端,荒谬滑稽。

    傅询看着他写下这句话,面色一滞:“你这样写?”

    韩悯理直气壮:“臣只是如实记录。”

    趁着墨迹未干,傅询再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韩悯脸上。

    他躲闪不及,右边脸上也黑了一道。

    傅询亦是振振有词:“既然你都这么写了,多抹几道,也不算我吃亏。”

    韩悯还要再记,却被傅询捧住脸。

    随侍的宫人们远远跟着,忽然听见圣上呵斥韩起居郎:“别动。”

    他们连忙在原地停下,垂首低眉,不敢多看。

    心中纷纷叹气:“韩起居郎好可怜。”

    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啪”,他们下意识抬头,看见韩起居郎把圣上的手拍到一边。

    宫人们目瞪口呆:“韩起居郎好强。”

    韩悯杏眼圆睁,毫不畏惧地看向圣上:“陛下,你看你身后那个假山,是不是我们小时候打架,一起摔下去的假山?”

    去他大爷的不能打架。

    放的狠话很不错,如果他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的话,傅询可能会害怕。

    傅询没忍住笑,想要帮他抹把脸,韩悯却把他的手拍到另一边。

    福宁宫里正摆午膳。

    傅询在里间换衣裳。宫人端来热水与巾子,伺候韩悯洗脸。

    韩悯气呼呼地坐在角落里,对着铜盆里的水看了看自己的脸。

    半边的猫胡子,傅询没画完,或许是画到后边没墨了。

    难怪方才他说着狠话,傅询竟然看着他笑了。

    傅询换了衣裳,转头看他,走到他身边,从宫人手里接过巾子,递到他面前。

    那时韩悯正挽着衣袖,双手掬水洗脸,使劲搓了搓脸。

    傅询再将巾子往前递了递,韩悯转头,一见是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

    他一把接过巾子,却道:“不敢劳动陛下。”

    傅询手上也沾着墨迹,就着他洗脸的水洗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韩悯就站起身走了。

    只好再跟上去。

    午膳并不铺排,就在外间的榻上摆好桌子,十二个碟子。

    傅询在榻上坐下,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韩悯:“过来。”

    韩悯抱着纸笔上前,面无表情,开始如实记录:“鸡髓笋、龙井虾仁、清炖蟹粉狮子头……”

    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馋。

    傅询失笑:“这个不用记。”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坐。”

    这时韩悯的面上才有了些笑意,将纸笔收进笔橐,可是还没来得及坐下,外边就来了个老嬷嬷。

    那老嬷嬷十分慈祥,身后跟着四个捧着食盒的小宫女。

    “问陛下安,太后娘娘听说今日是韩大人当值,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韩大人小时候爱吃的菜色。”

    韩悯忙行礼谢恩。

    老嬷嬷朝其中一个小宫女一招手,让她近前来。

    打开食盒,老嬷嬷笑着道:“这是猪蹄汤煲,陛下与韩大人小时候常吃的。”

    其实也不常吃,就是他二人摔断手脚的时候一起吃一吃。

    “太后娘娘盼着陛下与韩大人,莫要再像小时候那样打架,君臣相谐才是正道。”

    老嬷嬷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傅询,傅询便下了地,与韩悯站在一处。

    谨听太后教诲。

    榻上的桌子摆不下十六个碗碟,换到了外间的大桌上。

    她亲手将猪蹄汤放在桌上:“这都是太后娘娘一片心意。”

    而傅询与韩悯二人,还像小时候一般,同时点头,连声应是。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傅询用饭,不大喜欢一群人在边上围着,原本在殿中伺候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只剩下他二人。

    韩悯坐在他身边,见他拿起碗筷,才敢动作。

    并不言语,也没有别的声音,就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最后傅询把那道“君臣和谐”汤推到他面前。

    他半垂着眼睛,可怜地看着韩悯,服软的意思很明显。

    韩悯原本想发脾气的,却只用帕子按了按嘴角,道:“你看,你总欺负我,连太后娘娘都知道了。你下次要再敢欺负我,我就去告状了。”

    傅询给他夹菜:“知道了,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吃了。你下午要去哪里?我记一下。”

    哪有起居郎这样记起居注的?

    傅询竟也答了:“哪里也不去,就在殿里午睡,睡起来了就吃点心。”

    韩悯用“世间岂有如此昏君”的目光看着他。

    傅询哄他:“你也去睡,就不用记了,起来让他们做糖蒸酥酪给你吃。”

    糖蒸酥酪可以有,韩悯勉强点了一下头。

    见他这模样,傅询笑了笑:“那你去休息,别去文英殿,那里边的床榻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就去你之前住的偏殿睡。”

    韩悯告退要走,傅询忽然道:“朕今晚要见个人,你晚上别走。”

    他转回头,为难道:“陛下,我今晚可能没办法当值,是不是请楚大人……”

    傅询也不多问,颔首应道:“好。”

    韩悯告了罪,转身离开。

    偏殿还是从前那样。

    写了一上午的字,韩悯也有些疲惫,躺在榻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原本睡得不久,醒来时还早。

    他一起来,宫人们听见动静,就捧着东西进来了。

    洗漱时,韩悯问:“圣上在哪儿?”

    “就在书房批折。圣上说韩大人急着过去,已经让楚大人进宫了。”

    韩悯点点头。

    中午傅询哄他说,自己一下午都在殿里睡觉,肯定是假的。

    不过糖蒸酥酪是真的。

    他洗漱完,宫人就把东西端上来了。

    “韩大人慢用。”

    吃了半碗,韩悯就去了书房。

    午觉睡到一半,楚钰被传进宫。此时他坐在傅询身后,用衣袖掩着嘴打哈欠。

    韩悯朝他招招手,让他出来。

    他问:“如何?”

    楚钰把写了几个字的纸塞给他,腾出手来给自己捶腿,抱怨道:“就那儿干坐着,什么事情也没有。”

    “我晚上有事,劳你替我一回,我现在进去替你一会儿。”

    “小事,帮你自然可以。”

    “那你去休息吧。”

    韩悯轻手轻脚地溜进去,在原先楚钰坐的地方坐下。

    傅询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眸:“睡醒了?”

    “嗯。”

    “糖蒸酥酪好吃吗?”

    “好吃。”

    傅询轻笑,不再与他说话,继续批折。

    天色渐晚时,韩悯与楚钰交接完工作,匆匆回到柳府,换上便服,去白石书局找葛先生。

    今日勾陈街的宅子主人请他出来见一面,地点是对方定的,在天香楼。

    走在路上,葛先生道:“卖宅子竟然定在这种地方,怪离谱的。”

    “见了就知道了。”

    “也是。上回在桐州城,你说你没去过花楼,这回我可带你去了。”

    韩悯吸了吸鼻子:“我才不想去呢。”

    轻纱似薄雾,人间宝境。

    名为天香,实则是脂粉浓香。

    韩悯站在楼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葛先生过来拉他进去:“走了。”

    他揉揉鼻子,跟上葛先生的脚步。

    二楼临街的窗前,季恒一手举着银酒杯,手肘支在窗台上,眼见着韩悯入了天香楼的门。

    同席的一个公子哥儿上前,站在他身边,也往下看去。

    “季爷在看什么?”

    季恒冷笑一声,似是自顾自道:“他这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原来也是会来喝花酒的人。”

    “谁?”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一摆手,放下酒杯,站起身一拱手:“哥几个先喝,我去做一桩买卖,去去就回。”

    同席几人都笑了。

    “你做什么买卖?”

    “这不是我舅舅名下有几处房产嘛,让我帮着卖个好价钱。”

    季恒这话七分假三分真,他也不愿意多说,点到为止,转身就出了房间。

    正巧这时,楼里传来乐声,韩悯从楼下走上来,季恒在原地停下脚步。

    他看见韩悯狼狈地避开劝酒邀约的姑娘们,挣扎着走到葛先生身边。

    葛先生笑话他:“想不到你还挺讨小姑娘喜欢的。”

    韩悯瘪嘴:“早知道我就借个面纱来带着了。”

    葛先生笑出声,他推推葛先生的胳膊:“你还笑?快走。”

    “好了好了,没事,走吧。”

    葛先生揽住他的肩,把他带到一个包间前:“就这儿了。”

    两人推门进去,人还没来。

    “那就坐坐吧。”葛先生嘱咐韩悯,“等会儿要是点了酒,你别动。”

    “我知道。”

    “点心也别动,这种地方的吃食都不太干净。”

    韩悯缩回要拿点心的手:“好。”

    葛先生指了指他的脸:“你是不是蹭上了姑娘的脂粉?”

    他抹了把脸,反倒把那香粉抹匀了,葛先生大笑:“你是真招她们喜欢啊。”

    韩悯撑着头,气鼓鼓的:“再也不来了。”

    季恒敲着折扇,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

    他急缺钱填补亏空,特意把这件事揽过来,想要捞一点油水。

    信王府的老管家原本也要跟着一起来,为了方便办事,季恒还把他支开了。

    却不想买房子的人是韩悯。

    他与韩悯有过节,韩悯牙尖嘴利的,得罪过他两回。

    钱的事情可以在别的地方找补,报复韩悯的机会可不多。

    季恒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推开门。

    韩悯忙站起来要行礼,见是他,也冷了脸。

    “怎么是季公子?”

    季恒从袖中拿出房契与地契,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自然是来卖房子的。”

    韩悯看了一眼,确实是他们家旧宅的契约。

    季恒将东西收好,又道:“想买房子,对我的态度好一点。你哄哄我,说不准我一高兴,明日就带你去官府办契约。”

    他这话分明是存心羞辱,葛先生正要说话,却被韩悯按住了手。

    韩悯心思一转,抱着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这宅子,是季公子买的,还是信王爷买的?”

    他笑了笑:“倘若是季公子买的,我自然捧着你;倘若是信王爷买的,那我得去找小叔叔说话。”

    “早先听葛先生说,买了宅子的人要把这宅子留给故人。那是我韩家旧宅,我一直不知道除了我韩家人,还有什么故人。如今明白了,原来小叔叔买了宅子,就是留给韩家的。”

    季恒面色铁青,韩悯也不愿再理他,拍拍葛先生的手背,要和他离开。

    “走吧。也赖我,之前没问清楚,究竟是谁买了宅子。既然是小叔叔买的,那就不用担心了。”

    他还没走出房门,季恒抢先一步走出去,扯了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过来。

    “来。”季恒挑衅地看了韩悯一眼,“勾陈街破宅地契房契一张,卖给你了。”

    那姑娘被他拽得胳膊疼,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一边挣扎,一边赔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哪儿买的起宅子呢?就算是破宅,也买不起啊。”

    季恒笑了一声:“不贵,你买得起。一两银子起拍。”

    他松开手:“去,叫几个你相熟的姐姐妹妹来,我把宅子卖给你们。”

    姑娘还是有些不相信:“公子此话当真?”

    “当真,去喊。”

    那姑娘走远了,季恒回到房里,抬眼看看韩悯:“你请便,要走就走。是我舅舅买的宅子不错,但我现在把这破宅子给卖了,我舅舅远在明山,也管不着。”

    韩悯磨了磨后槽牙:“你想怎样?”

    抱琵琶的姑娘,带着另外几个姑娘进来,季恒一把推开他:“挡着我了。你去边上倒茶伺候,伺候得我舒心了,我让你和她们站一块儿——”

    季恒一挑眉:“买房子。”

    他的目光从几个姑娘身上,转到韩悯身上:“行了,去倒茶。”

    葛先生拍拍韩悯的肩,轻声道:“算了,走吧,我再帮你看看好的。”

    韩悯回身,端起茶壶,季恒有些惊奇地笑道:“难得难得。”

    他坐下,架着腿等韩悯给他倒茶,结果“哗啦”一声,被扣上一脑袋的茶水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