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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的光影终于渐渐消散。
国师面若死灰, 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粘粘地耷拉在耳旁、脸上。
“查!查!给我去查!谁在灯里藏了药/火!给我把他抓出来!”他有气无力地冲着士兵们吼道。
他原本只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外门弟子,一次天降奇遇,走在路上竟然碰到了一个重伤垂死的高阶修士。他抢了对方的乾坤袋, 发现里面装了许多丹药,最贵重的莫过于一枚成丹丸,以及一株奇草聚灵姝。
他逃到凡界,服下成丹丸与聚灵姝, 将修为提升到金丹期——便是那种空壳子的金丹期。
他利用灵气外放的光影效果, 赶走了渭国原本的国师, 顶替人家的位置,开始在人间享受权势。
他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在仙域就是做炮灰的命,还不如在凡界苟着, 享受生活。何况那个重伤的高阶修士最后也不知道死了没有,若是没死的话, 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从逃到凡间的第一天起, 他就没打算回去。
他修为低,在仙域待的时间短,从未见过高阶剑修或魔修的招式。
修士都不信鬼神,所以, 他便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归因于有人在灯中藏了药/火,就希望能找个替死鬼,糊弄了皇帝老儿, 省得他再去找新东家——也很麻烦的。
此刻,做了“坏事”的林啾,正踮着脚,四下张望。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道剑影。
那道替她助势的剑影,是卓晋发出来的。
卓晋以剑道飞升那一日,他的剑浴火而来,正是方才那样划破虚空一般的火光。只不过他今日收敛着气息,没有放出丝毫剑意威压。
卓晋既然在这里,徐平儿必定也在。
良辰美景,能与友人同游,那是再好不过。
只可惜这里人挨着人,都在欢呼祈祷,一时之间竟然无处可寻。
林啾寻了一会儿,找不着人,便将视线投向那个手舞足蹈的国师。
那国师仍在叫嚣:“给我把那个使用药/火的不法之徒逮出来!”
“唔,药/火?”林啾心中好笑,指尖凝出一缕不到头发丝粗细的灵气,像蛛丝一般,轻飘飘地越过众人头顶,准确无比地钩住了歪在空地上的一只大木桶。
桶中原本装着白漆,大部分白漆已被泼洒到五彩花灯上,只剩下少量半干不干的漆,沉在桶底的角落里。
林啾坏笑着,手指一挑,那只大漆桶顿时离地而起。
她故意绕着手指,让它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三两圈。
人群哗然,连呼“灯神显灵”。
就在那国师茫然抬头去看的一刹那,只见那只白漆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啪”一下倒扣在了他的头上!
漆桶很大,国师又生得矮,这一罩,竟是直直罩到了腰。
方才还不可一世,正在发号施令的国师大人,当场就懵圈了。
他顶着大木桶,愣愣地走了两步。
正要用手去掀,只见另一只大漆涌也离地而起,依旧风//骚地旋转两圈,“啪叽”再叠了上去!
人群:“……”对不起虽然你很惨,但实在是太想笑了。
半干不湿的漆顺着桶壁和国师的身体缓缓往下//流淌。
国师每每想反抗,便有一只新桶兜头罩下。
很快,他的身上就叠了十来只大木桶。
他歪歪斜斜,顶着一溜儿堆叠的漆桶,在原地转来转去。剑早就掉了,两只手从桶下探出来,一边乱抓一边叫道:“帮忙,帮忙呀!”
既是神灵降罪,旁人哪里还敢帮他。
脚步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
终于,那国师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出了声:“灯神饶命——”
那声音在桶中瓮瓮地回旋,带着油漆味儿荡向四方。
百姓心头畅快,纷纷向灯神祈祷祝福。
林啾干完坏事,得意地踱到高处,四下环视。
忽然,便看到了卓晋二人。
徐平儿站在卓晋的身旁,满面激动之色。她并没有看见林啾,那双眼睛里只装着卓晋一人,此刻正眉开眼笑地对他说话。
林啾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走了过去,远远便听到徐平儿清脆的嗓音传来,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
她道:“表哥表哥,我就知道灯神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太好了太好了,灯神显灵,我的愿望,它一定听到了!”
卓晋单手负在身后,趁她不备,将出鞘的那把普普通通的破剑插回了剑鞘中。
正是他助了林啾一臂之力,让她的湮莲变在熄灭之后再度绽放了一次璀璨光彩。
卓晋的声音十分柔和,他轻声对徐平儿说道:“表妹的愿望,定会实现。”
徐平儿望着这张相貌平平的脸,竟是有些痴了。
林啾正要打招呼,忽然看到流光一闪,卓晋身旁,突兀地多了一位佳人。
这位佳人身穿一件粗布衣裳,不施脂粉,不戴饰簪,却是难掩那极致清丽的颜色——正是摘掉面具的柳清音。
“师尊!你是师尊!”柳清音微微地喘着气,双足刚一落地,一双杏眼便直勾勾地盯住卓晋。
徐平儿下意识地把卓晋护在了身后。
“你要干什么?”她奶凶奶凶地问道。
她对柳清音本就没有好感,在万剑归宗时,曾亲耳听到刑堂那位长老说,柳清音乃是盗窃和杀人的嫌犯,要被捉拿到刑堂关押的。
这样一个不怀好意又危险的人突然出现,必定没有好事。
柳清音此刻着急得很。平时秦云奚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独自出来。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秦云奚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了碧波潭。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秦云奚前脚一走,她后脚便急急跑到卓晋曾居住过的泾京,想要在他的住处留个信。没想到一进那院子,居然发现了徐平儿进出过的痕迹。
柳清音不假思索,循着气息火烧火燎地寻了过来。
她心事太重,连天上的奇景都不曾留意,只以为燃放了几朵凡间烟火。
她必须尽快赶回去,不能让秦云奚发现她偷偷溜出来寻过卓晋。
她心中焦灼,见徐平儿挡道,一张俏脸顿时阴得滴水,恶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让开!我有急事要禀告师尊,耽搁了正事你担待得起么!”
自从与林秋有过争执之后,柳清音也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但她并不想收敛,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她相信终会有拨乱反正的一天,到了那天,大家就会明白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委屈。
徐平儿被她骂出了火气:“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你才是东西!算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东西!”
柳清音一时居然无言以对。秀眉微蹙,略有些懊恼——自己什么身份,怎么能和一个乡野泼妇吵嘴呢?此刻碍于师尊在场,也无法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只能暂且忍耐。
她深吸一口气,隔着徐平儿,再次唤道:“师尊……”
卓晋轻轻拍了拍徐平儿的肩,温声道:“平儿,无事。”
徐平儿忽然想起自家表哥好像悟了什么道,拥有了一把会飞的剑,一定是厉害极了。想到这个,她的眉眼顿时松泛了,应了卓晋一声,便老老实实退到他的身旁。
柳清音忍不住横了徐平儿一眼,又盯着卓晋从徐平儿肩膀上收回的那只手发怔。
师尊最是守礼,到凡间怎地也学坏了,男女授受也不顾了么?
定是这徐平儿表面清纯,暗里狐媚,以表哥表妹的名目迷惑师尊,叫他松懈了心防。
柳清音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便深吸一口气,对卓晋道:“师尊,您瞒得我好苦!您信不过别人便罢了,如何竟连清音也不信!我若知道您的困境,便是拼上性命,也会护着您的呀!”
她带上了一点撒娇的鼻音,想让卓晋忘记之前那些不愉快,勾起往昔的美好回忆。
卓晋淡笑道:“我很好,无甚困境,不必挂心。前尘往事已随风而逝,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不必那样称呼。”
卓晋也无意瞒她。这件事本就是自己心甘情愿,如今一切安好,剑意更是与天地相通,说是绝世机缘也不为过。他的心态早已平静祥和,若是世人误解魏凉,他愿一个一个说服他们。不过他也知道,那个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师尊!”柳清音见他一脸佛相,当场急眼了,“您哪里好了!您现在怎么可能好!您……怎能自暴自弃!您还有我啊!师尊您听我说,若是秦云奚他前来杀你,你不必担心,只管让他杀死——我会用凝魂盏替您藏好魂魄。等到我将魔主驱逐出您的身躯之后,便将您送回自己的身体!师尊,我连固元草都替您准备好了呢!”
听她张口闭口杀啊死啊的,徐平儿再一次火气上涌:“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可不可以离我们远一点!”
柳清音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在她眼中,徐平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懂什么,”柳清音冷声道,“你不会以为师尊被囚在一具凡躯中,就能和你一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吧!他的世界,你根本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见徐平儿的脸微微发白,柳清音再度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师尊还是你那个凡人表哥吧!别痴心妄想了,师尊的气质风华,岂是凡人可比!师尊仙体长存,届时你已是耄耋老妪,莫不是还要赖在他身旁?”
徐平儿的脸顿时白如霜雪。
卓晋也呼吸微滞。他拍了拍徐平儿的肩以示安抚,然后轻咳一声,对柳清音道:“你既有嫌疑在身,何苦逃出宗门?在旁人看来,岂不是畏罪潜逃么。”
“师尊!”柳清音急了,“难道你不知道占据您身躯的是魔主吗!您怎能将宗派交到魔的手中……”
她自知失言,赶紧俯首道:“弟子失言了。师尊不必过于忧心,魔主害怕暴露身份,暂时并不敢公然行恶。您只需安心等待,弟子定会助您夺回身躯。我的事,师尊不用管,我自会证明清白的。”
“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这一次,卓晋没有再唤过她的姓名。
柳清音也知道此人最是固执,上次与秦云奚、王卫之同行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他如今一时信不过自己也在所难免。
她思忖片刻,道:“师尊,终有一日,一切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你便会知道我的冤屈和不得已。此刻您不信我,我十分伤心,但我不怪您,因为您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只希望到那一天,师尊不要对我有什么愧疚,因为我从来不曾怪过您,从前不会,往后亦不会!”
她说得情真意切,卓晋也难免略有几分动容,一两句恩断义绝的话盘旋在嘴边,终究只化作一声轻叹。
徐平儿抿着唇,垂下了头。
柳清音拱手道别之前,又补充道:“您终要归位,还望您不要与凡人多有牵扯,以免误人误己!”
说这话时,隐隐带上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威压,罩向徐平儿。
徐平儿面如死灰,此刻她的心情,就像是花灯被国师浇熄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犹如实质的东西像胶一般将她裹入其间,令她的心一沉再沉,隐约间仿佛有神谕直击心底,压制摧毁她一切的希望。
不可能了……她与他不可能了……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卓晋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徐平儿只觉呼吸一轻,仿佛溺水之人浮上了水面。
只听卓晋的声音沉沉响起:“我与平儿已是夫妻,这种话往后不必再说,你既然知道仙凡有别,那么日后,也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与平儿。”
柳清音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徐平儿比她更吃惊,她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咸鸭蛋,她也不怕被柳清音听见,只愣愣地对卓晋说:“表、表哥何时与我竟成了夫妻……”
卓晋神秘一笑:“平儿不是要给我生孩子么,我已应了,你若反悔,就不怕灯神发怒?”
徐平儿的脸蛋“唰”一下红成了苹果,声音更加结巴:“我、你、你怎、怎么知道,我的灯,我……”
卓晋将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徐平儿僵硬地接过来,放在眼前一看。
正是她藏在花灯中的那卷小布条。
上面写着——我想给卓晋生孩子。
底下端端正正写着一个极为方正的字——可。
这一块,的确是她亲手缝中灯中的布条,上面的字也是她红着脸,一个一个写上去的。此刻布条一角染到了些许白漆,正是方才国师令人浇上去的那种漆。
徐平儿愣愣地看着那个“可”字,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他是何时把字写上去的?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他又是何时把布条从花灯中给取出来的?
“啊,是灯神!”她欢快地跳了起来,“一定是灯神把它送回来的,对不对?”
卓晋目光温柔:“对。”
柳清音的脸已青得渗水了。
这一瞬间,她竟有种冲//动,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拔剑把这对狗男女给砍了。
旋即,她被自己的念头骇得心惊肉跳。
仿佛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不远不近之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呼:“哎哟我看见谁了——徐平儿!哎哟喂!还有卓晋!我找到杀害马王爷的凶手啦!”
一个满面精明的中年汉子急急凑到官兵头领面前,双目放光,指着卓晋向官兵头领告密。
“当真?!”官兵头领神色一震,当即发号施令:“速速捉拿杀害贤王的凶徒——卓晋徐平儿!”
这群官兵本是来护送国师的,对国师的所作所为,心中也颇有些不齿,只不过军令在身也没什么办法。如今国师在灯神面前吃了瘪,众人正恨不得立刻有个什么由头可以甩了这桩倒霉差事呢,忽闻找到杀害马王爷的凶手,那感觉真是叫瞌睡来枕头。
一群如狼似虎的甲胄官兵顿时呼啦啦涌上前,将卓晋等人团团围住。
柳清音也被围在了其中。
精明的中年男子负着手踱了过来。此人正是那一日在茶楼外,指挥一群恶仆痛打卓晋,又亲自敲碎卓晋膝盖的那个王府走狗。
他挑眉怪笑:“好大的胆子呀卓先生,居然还敢回来!行了,在这里我也懒得与你废话,到了天牢中,先请你好好享受个整整齐齐的全套‘伺候’,然后你爱招不招吧。”
马王爷的脑袋是在卓晋的院子外找到的。只要拿到卓晋,便已是大功一件了。至于他究竟与何方江洋大盗勾结,竟能灭了王府满门……到时候审出一桩大案来,功劳也少不了自己一份。
说罢,他屁颠颠又跑回官兵头领面前,细诉卓晋的“罪状”。
柳清音并不理会这些凡人。她面色冷凝,语气隐隐带着威胁,对卓晋说道:“师尊想清楚了?是当真要赶我走么?日后再不相见?师尊若这般绝情,那清音此刻掉头就走,再无二话!”
她心中有些悲哀地想道:就算他不怕死,难道徐平儿的性命他也不顾了么?只要他开口相求,自己便原谅他一回,日后再好好与他算帐。
卓晋眉眼平静,只像从前教导完毕的时候一样,轻轻对她挥了挥右手,“去吧。”
柳清音见他顽固,气急道:“师尊!”
她不可能放任卓晋死于凡人之手,但若要她出手相救,便宜这个徐平儿,她更是一万个不情愿。
救、不救?!
忽然,她觉得自己有点傻。为什么非要两个人一起救呢?
她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借机带走卓晋,把徐平儿留在这虎狼坑。
主意一定,心中焦躁顿消。
柳清音的脸色迅速平静下来,语气中正,低声而快速地说道:“凡界之事,仙门不得插手,这是规矩。徒儿不能出手伤害凡界之人,却有义务将师尊带出凡尘漩涡。师尊,得罪了。”
柳清音踏前一步,准备动手掳人。
恰好,官兵头领也重重一挥手,命令士兵们动手捉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道清光破空而来。
粗麻布衣也难掩那芝兰玉树的本色,秦云奚从剑上跃下,稳稳地落到了柳清音身旁。
只见清澈凌厉的剑影一荡,欲动不动的士兵们,齐齐一顿。
“笃。”
一根断掉的长/矛掉落在地。
大约两三个呼吸之后,围在卓晋四周的士兵,一个接一个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然后缓缓倒下。连人带矛,已被齐齐斩成二段。
瞬息之间,血流成河。
谁也没有料到,秦云奚竟一个照面就直接动手杀人。
他仿佛只是随手收起了剑一般。
卓晋的剑意虽然已通天地,但秦云奚残杀凡人并不需要调动气机,仅仅是没有刻意收敛剑势罢了,所以直到士兵齐齐倒地时,卓晋才反应过来他竟杀了人。
人群中的林啾也怔住了。虽然曾亲眼看见刑堂惨状,知道秦云奚已不再顾忌人命,却没想到他竟连这些对他毫无威胁的凡人也不肯放过了。
人群后知后觉地发现出了大事,他们像是受了惊的鸟兽一般,相互推搡着向外逃命。
人推人、人挤人。林啾的身影像灵活的游鱼一般在人群里穿梭,她不露痕迹地解决了一处处踩踏隐患,顺便将自己藏在人群中,不叫秦云奚和柳清音发现。
她知道,此事卓晋不会希望有外人插手。他更愿意自己处理与这两个徒弟之间的恩怨情仇。
秦云奚已是罪无可恕,只不知卓晋狠不狠得下心来清理门户?林啾盯着秦云奚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冰棱。魏凉曾说过,它连神仙也杀得。
经历了碧波潭一事之后,林啾对这些肆意滥杀无辜之人已是深恶痛绝。
卓晋的模样微微有一点呆,他望着满地血泊,依旧有些不敢信:“云奚……”
秦云奚呲牙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些人居然敢对师尊不敬,弟子既然看见了,自然得出手教训。”
卓晋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怎可滥杀无辜!”
“只是让你更清楚地明白现状罢了,师、尊。杀些凡间蝼蚁算什么,我与清音血洗了刑堂,邢长老,亦是清音亲手送走的。”秦云奚满怀恶意地说道。
卓晋静静地直视着他,目光渐渐变冷。
柳清音倒抽一口凉气:“大师兄你!”
她的心头像是被重拳砸中,一时思绪纷乱,竟不知应该先震惊于哪一个念头——他,他竟承认了卓晋是师尊,那他还要公然欺师灭祖吗?他为何上来就出卖自己,难道不怕被自己记恨吗?他为何连装也不肯装了?!还有,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云奚眉间带笑,温柔地望着她:“怎么,难道不是事实。清音啊,事到如今,你莫非还要自己骗自己么?或者,你要骗这位曾经的师尊?骗他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他还能回到从前?”
“你,你……”柳清音微退半步,有些惊慌地望着他。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变了。莫非,他根本就没有去什么碧波潭,只是故意试探、跟踪自己不成?
秦云奚捕捉到她眸中的惊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凄苦:“清音啊,你何苦背着我,走得那么急?竟连乾坤袋也落下了!”
他将手中的褐色小袋子抛给她。
柳清音的俏脸顿时霎白!
她的乾坤袋中,有凝魂盏,还有固元草!
秦云奚不是个笨蛋,只要看见这两样东西,怎么可能还猜不到她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秦云奚又道:“你知道我出去做什么吗?我为你去取了王氏密钥,有了这样东西,等你渡大乘心劫时,便不会被人趁虚而入种下心魔。这一世,我就会保你顺利飞升!可是,当我回来时,却发现你已不在……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等我离开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是不是?你准备了这些东西,便是想要助他回去原本的躯体,然后将我一脚踢开,是也不是!”
不久之前,他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初与王明珠相遇的小山洞,在那洞中当真寻到了玄门密钥。当他兴冲冲带着密钥回到他与柳清音暂居的民宿时,却发现她已不知所踪。她走得急,竟连乾坤袋都落下了。
看到袋中之物的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林啾凝神听着秦云奚话,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心魔?!这两个人没能飞升?!
秦云奚此人,执念便是柳清音。
他做的一切,可以说八成是为了她。前世他与她分明是一对恩爱夫妻,他重生归来,本以为可以弥补所有遗憾,却没想到她不认他、厌恶他、背叛他。
扛了这么久,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撕破脸皮了。
林啾藏身在一块高大的土坷垃后面,小心地隐藏好气息。
柳清音的俏脸白了一瞬,然后慢慢变得通红。
她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干脆便破罐子破摔,眸中含泪朝着秦云奚大声嚷道:“是!是!你说得没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欺师灭祖吗!我怎么可能放任你杀死师尊!秦云奚你太可怕了!你怎么变得那么可怕!师尊对你那么好,而你为了我,却想要杀了他,取代他!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不是占有,而是成全!你这根本不是爱!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
秦云奚重重一怔。
她以前也对他吼过,不过从前她说的是“爱情就是绝对的占有!你若能分出一点给别人,那你就根本不是真的爱我!”
变了,变了……
一切都,面目全非……
他的笑容更加让她看不懂了,他紧逼两步,道:“清音,我没有错,错的是他!”
他狠狠指向卓晋。
“你本就该是我的!若不是他曲意逢迎,讨了我父亲的欢心,我父亲又怎会将万剑归宗传到他的手上!清音,你爱上的宗主、师尊,本该是我,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柳清音也怒火上头,“你以为我爱的只是身份地位这些肤浅的东西吗!我告诉你秦云奚,不是!不是!我爱师尊,爱的是他这个人!就算你是宗主,是剑君,我也对你毫无感觉!”
秦云奚笑容惨淡:“是么。是这样么。如果我长着魏凉的脸呢?”
柳清音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你错了秦云奚,师尊就算像现在一样相貌丑陋,但他在我心中,也依旧比你好一万倍!”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除了她自己之外,个个都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这么信誓旦旦地自己骗自己啊?
简直已经无耻到可爱了。
再说,人家卓晋也算不上丑吧?
“是么。”秦云奚收敛了所有神色,冰冰冷冷地望着卓晋,道,“那,你连死人,也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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