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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开始感受到夜晚骤降的温度, 大理石壁炉的烈火燃烧着。卡尔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 他换了身衣服,寻常的三件套浅色西装,手里拿着长外套随手一扬地边走边穿。他语速很快地对我说:“现在很晚了, 我让女仆帮你换睡衣,你早点睡觉不要等我回来。”
我坐在壁炉旁边的榉木皮椅上, 随便披了件女性的狐狸毛领外套,手里拿着那支卡尔求婚的玫瑰花, 看着壁炉的火焰沉默着。
卡尔顺口吩咐一旁的女仆, “给小姐沏些热茶,如果需要食物,找服务生去厨房里吩咐夜间值班厨师。”他说完, 手才理顺身上的大衣。
我抬头看过去, 看见他眉眼间都是柔和的笑意,那些暴躁的凶狠似乎都已经消融得无影无踪。他转头看到我, 那种柔和变得更加难以抑制。
“不要担心, 我会将杰克道森弄出来,虽然我很讨厌他。”卡尔抿嘴笑了一下,说起杰克就跟说起一个塑料花瓶一样无所谓。“我会洗清他的冤屈,还有给他赔偿,这其实就是一件意外。在下船前所有的事情都会平息下来, 我不会让别人梗在我们中间,谁都不行。”
他斩钉截铁,非常自信地笑着说。可以想象他又恢复成为那个要什么有什么, 精神旺盛得不得了,特别能折腾的富二代。
我只能无奈地看着他,只要想到不小心答应他的求婚,下了船后乱糟糟的一切事情,就觉得疲惫。可是看到卡尔那家伙笑得跟个傻子似,我又忍不住想跟着他犯傻起来。甚至觉得手里的玫瑰是我生命中,收过最美好的东西。
卡尔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到我身边,弯身吻了我的脸颊一下,动作自然流畅。他轻声说:“晚安。”
他眼里的热情比壁炉里的火焰还要明亮,我低头,将玫瑰花举高,在花瓣上落下一个吻。“晚安,卡尔。”我回应他。
一种温馨而平和的情感交流瞬间完成,我跟他互视几秒,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眼里的感情。
我想就算将来的日子注定艰辛而混乱,这种感情与付出也能支撑着我走下去。
卡尔双手抚摸着我身上的外套领子,一用力将敞开的领口更加聚拢在一起,怕我冷到地大声说:“注意壁炉的炭火,不要熄灭。”
说完就直立起身,步伐稳定地往外走,一直站在旁边的洛夫乔伊面无表情地跟上去。只要他不想着法子来干掉我,我得承认他对卡尔的忠心真是值得敬佩。
我看着门关上,才仰脸往后靠着椅背,看着头上的灯光。卡尔打算直接去找纠察长,洗脱杰克的罪名。将玫瑰花放在桌子上,我闭上眼蜷缩在椅子里,将头埋在毛毛领子中打算假寐一会等卡尔回来。
订婚的事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对卡尔来说,他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会负担上什么严重的后果。他极度没有安全感地想要跟我定下来,那种痛苦的焦虑让我想视而不见都没有办法。
我有些恍惚地靠着椅背慢慢陷入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在安静中才清晰地感受到十四号快要结束的松懈。只要船减速,这艘船大概就不会倒霉到连转向都办不到。除非嘹望员跟值班的船员都集体逃工,不然船不会蠢到自己去撞冰山。想起下午卡尔去找伊斯梅,结果等来的消息是卡尔差点被人砸到脑震荡。
这个消息还有接下来的诬陷,都让我没有时间去询问卡尔船减速的谈判结果怎么样了。刚才竟然忘记问他,因为他还要赶着去将无辜的杰克捞回来。如果卡尔根本来不及去找伊斯梅,就被鲁芙截走了,那么船还会减速吗?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就算有口头协议也会延迟到明天再减速。
这个想法让我一惊,又怕是自己疑神疑鬼紧张过度的妄想。
“小姐。”有人礼貌地唤了我一声。
我睁开眼,是露丝的私人女仆,她端着银制的盘子,上面是瓷器的茶具。我伸手揉一下两眼间的鼻梁,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说实话,都这么久了这里的人我没认识几个,至于电影,看得再熟悉也没法每个角色都记得住名字。
“茱蒂。”茱蒂帮我倒了茶,低声询问,“你还需要些别的吗?”
“不用。”我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上面浮着一片新鲜的柠檬,继续问她,“露丝呢?”
“露丝小姐出去了,她没有说去哪里。”茱蒂很尽责地回答我,双手摸一下自己身上的白色围裙,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露出什么别的情绪。
我对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大概猜得到露丝去哪里,她应该是跑去找纠察长,希望说服他们放了杰克。而鲁芙基本心如死灰,至少在卡尔没有真正松口说放过她之前,她会谨慎得什么事情都不敢做。
我托着茶碟,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壁炉上方的罗马数字时钟。时钟的针慢腾腾地往前走着,十一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漫长的十四号就过去。
十一点四十分……这个数字闪过我的大脑,我愣愣地看着时钟,看着它顺着注定的轨迹,一点一点地走过去。表针的力量在开始颤动,这种从寂静深处延伸出来的颤动突如其来,没有预兆。空气与灯光似乎也感受到这种力量,整个空间抖动起来,从下面,到椅子腿,爬上我的身体,一股颤栗的抖动连累到我手里的茶杯。
杯碟上的茶杯里,深色的茶水与浅色的柠檬片一同摇动。柚木镶板,那些精细的金色浮金在这股不大不小的连续抖动中旋转开来。
我才突然发现是因为我几乎没有眨眼,凝视着房间里的颜色过度疲惫而造成的幻觉。慢慢的,那种颤动在消逝,罗马数字上的表钟还在走动,这种走动的时间力量并没有随着安静下来的房间而消失,而是带来另外一种可怕的紧迫感。
我无法深呼吸,连呼吸都没有。
手上的茶杯已经没有任何颤动的痕迹,只有我的手指僵硬得不可思议。
茱蒂疑惑地扶着桌子,抱怨说:“船故障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摇晃。”
这句抱怨终于让我醒悟过来,骤然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扔,跳起来就往私人甲板上跑。我冲到窗户那边去,手大力快速地拉开窗,外面的海风还有空气中夹杂着光须的薄雾一同袭来。
我往船后面极目望去,船还在行驶,海水形成一道翻滚的白色大道,而在白色的海浪尽头,一座冰山在渐渐消失。
冰冷从我扒着窗户的指尖瞬间往皮肤上扩延,这股到达零下的温度瞬间到达心脏,冷得我哆嗦。
我终于困难地呼吸起来,白色的二氧化碳消失在空气中。
抓着窗户的手用力握成拳头,我狠狠砸了一下窗沿。我想,这艘破船它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