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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直至修炼成仙,云音再也没有见过历劫中的白墨。
白墨曾经与云音说过,“我们墨竹是竹中之王,修炼之路要比普通竹子慢一些,也更……艰难一些。”但是云音没有料到,原来白墨所说的漫长会如斯漫长,艰难更是如斯艰难。她从一只聒噪的小喜鹊,修炼成了袅袅婷婷的鹊仙,白墨却依旧扎根在地上,纹丝未动。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白墨生长的这个地方,是幽簧山里灵气最为充沛之地,这片土地万年难孕育出一棵墨竹,但是一旦孕育出了墨竹,那便是下一代幽簧山宫主的不二人选,只要经得起磨炼,成功历劫成仙,整个幽簧山便是他的天下了。
宫主身负重任,任重道远,修炼之路更是不能有一丝的马虎。云音功德圆满之后,欢欢喜喜地回来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末了,也不忘鼓励鼓励这株寂寞如雪的墨竹,总有一天苦尽甘来,无论天涯海角,他们都可以一起去游历去体验。
彼时的云音已经修成了人形,鹅蛋脸,玲珑鼻,眉若青山黛,目似寒烟波,莹润的朱唇开开合合,极为娇俏动人。白墨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突然对那最后的一场雷劫有了前所未有的期盼。
“好,”他说,“等我历劫成功,我便陪你游历四海。”
那日天气晴朗,却明媚不过云音脸上的喜气与柔光。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觉得,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约定了。
云音欢欢喜喜地到了云庭,认认真真地听着云庭里的掌事们的教诲,领了自己仙宫的牌子,兴高采烈地回去用香汤沐浴了一番,乐滋滋地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滚。
她的梦想实现了,她成了云庭中的一员,从此以后,会有自己的法力和仙术,在为凡人报喜的时候,可以以仙子的身份为他们想各种实实在在的办法,帮他们化悲为喜,解其忧,灭其烦,让每一个遇到自己的愁苦之人,都能有一个欢欢喜喜的未来。
掌事们教了两日规矩,便随着他们自己在云庭里自由活动了。云庭极大,除了鹊仙,也有各种其他的鸟仙,各族鸟仙都有自己独立的宫殿,殿里的修葺装潢都各有各的特色。云音的鸟缘特别好,一圈转悠下来,很快便交上了许多朋友,除了乌鸦——这是他们喜鹊一族的公敌,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万一哪次狭路相逢,不绕道走已是万幸了,更别说称兄道弟地结个朋友。
云音与各鸟仙打成一片,很快便从这些个“前辈”口中将云庭了解了个大概。在云庭里,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鹊皇。鹊皇统管云庭,虽然很少事无巨细样样都管,但是不论哪个管事的管理任何事务,都必须请教鹊皇的示下。就连各种鸟仙的鸟王,遇着些什么大事,也都得听从鹊皇的意思。
传言中,鹊皇是一个冷漠与亲切的混合体,明明惜字如金,最爱与人摆脸色,但是每每有新的喜鹊得道成仙,无论数量多少,他都会一视同仁地接见一番,赐雨露,明庭规。
还有三天,便是月初,是每月里得道的小鹊仙唯一一次面见鹊皇的机会。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生平只此一次,对于那些个初入云庭、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鹊仙来说,当真是空前绝后最为重要的一次会见了。为此,所有的小鹊仙都仔仔细细地用香汤沐浴,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满怀期待地跟着领事身后去面见鹊皇。
这一趟与她一同成仙的鹊仙共有十二个,依着她平时在凡间看到的喜鹊数量,这个数字着实是小得可怜,但是云庭里的仙娥们却在窃窃私语,说这当真是这数千年来修成鹊仙之数最多的一次了。
云音身着一件普普通通的蝶花裙,看着那些明显比自己要年长一些的甲乙丙丁,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得意——幸亏她生来便对于揣摩人心别有一种天赋,跟白墨在一起的时候又在白墨的指导下苦苦练了自己的歌喉,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出愁苦之地去做功德,成功率极高。要不然,估计也得再熬个近千年,才能有机会像如今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云庭大殿里,等着鹊皇的面见。
听说,鹊皇英明神武,俊美非常。她在凡间也算是阅人无数,帝王将相、风流才子,俊美无俦的、潇洒风流的、邪肆惑人的,什么样的都见过了,可是现在,却还是忍不住在幻想期待着鹊皇的样子。他待会儿就要坐在白璧无瑕的大殿上,与自己有一番面对面的交谈……
云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身后突然有一阵风席卷而来,她眯了眯眼,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便听到大殿之中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此次成仙的十二个鹊仙?”
不知道是谁回了一句:“禀鹊皇,正是。”
原来刚才那阵风就是鹊皇了……云音心里突然间跳得厉害,鹊皇这个出场实在是酷炫,虽还没能见着庐山真面目,云音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暗给他加了几分。
原来清清冷冷的声音带上几分暖意,声音和缓,语调委婉:“恭喜各位得道成仙,到云庭之后,各位还是要明确自己的使命,身为喜鹊一族,要时刻将为凡人排忧解难视为自己的职责所在。”
“谨遵鹊皇教诲!”参差不齐的声音在云音身边响起,云音顿了顿,学着他们的样子深深地俯下身子去,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抬眼偷瞄了鹊皇一眼。这一眼瞄得太匆促,她甚至都没有看清鹊皇的脸,只见到了鹊皇那一身玄色的大氅,在白玉宝座上分外壮观。
“你们修炼了几千年,想必都累了,待会儿便回去好好休整一下。”云音低着头,竖着耳朵听着,心想传闻果真不能尽信,这鹊皇的声音带着温润的笑意,丝毫不是传闻中那冷酷的样子。这一想法刚刚在心里破土而出,便被鹊皇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凡间有句话,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刚从凡间过来,想必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云庭,也有我们的庭规,若是日后有谁明知故犯,本皇决不轻饶!”
这声音十足的淡漠冰冷,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明明没什么波澜起伏,听不到什么情绪色彩,却偏偏让人觉得凌厉冷冽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如冰凌一般直戳戳地刺着众人的心脏,瞬息就是千疮百孔。云音的小心脏不由自主地抖了几抖,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流言的力量,鹊皇是冷漠与亲切的矛盾体,这变脸的速度果真无人能及……
“这《云庭手札》,你们回去好好读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下凡报喜时应遵循什么样的原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鹊皇声音里的冰凌渐渐消融,一点一点地带上了暖意,“这玉露是云庭最珍贵的佳酿,一滴值千金,最有助于我们的仙力增长,现下赐你们一人一瓶。进了云庭,也不能从此一劳永逸,努力才是正道。”
十二个小鹊仙齐齐应了,自始至终都没来得及抬起头来看鹊皇一眼,就被掌事的带了下去。
云音握着手中的《云庭手札》和玉露,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众鹊仙身后。期待已久的会面明明有一个大张旗鼓的开始,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她甚至都没能看清鹊皇的那张传说中俊美无俦的脸。身为一个刚刚位列仙班的小鹊仙,作为一个刚刚在大殿中受到鹊皇“盛情款待”的新人,竟然连鹊皇究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未免太过丢脸。
更何况,云音本来打算好了的,要跟白墨讲述自己初云庭时的所见所闻,这个鹊皇一直被她当作重头戏,本来就打算浓墨重彩一番的,可是依着自己这番见识,便是再怎么搜肠刮肚地费力渲染,最后恐怕也只能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
周围的小鹊仙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个别胆小的鹊仙早已被鹊皇这忽冷忽热、给个巴掌再给块糖的方式给收服得服服帖帖,畏畏缩缩地拿起《云庭手札》看了起来。还有一些心大胆肥的,大言不惭地吹嘘着自己在凡间时见识过的各种帝王将相唬人的把戏,随意将手札塞进袖子里,大步流星地四处观赏去了。云音一双黑眸骨碌碌转了好几圈,终于咬了咬唇,偷偷地折返了回去。
大殿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云音化作真身四处飞来飞去,到处搜寻着鹊皇的身影。这个云庭最为尊贵的存在,在她的生命中匆匆一晃,便不见了踪迹,她连他长得怎么样都没能看清楚,印象中只有那件精致的玄色大氅,黑得那样浓厚,那样地让人无法呼吸。
云音飞呀飞,云庭实在太大,要漫无目的地找到一个人实为不易,哪怕这个人是万众瞩目、异于常人的鹊皇。她飞得累了,就在一个湖边的垂柳上落了下来,湖水清澈,她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微风拂过,柳枝依依,水波荡漾,阳光轻飘飘地洒在上面,细碎的水纹泛着暖暖的柔光,看得她心里柔软一片。
她心里莫名欢喜,不由自主就鸣唱了起来。却不料一曲高歌未竟,身后竟突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唱得不错。”
明明是赞赏的话,偏偏却以一种极为冷漠的腔调,声音浑厚沉稳,却偏偏又带着一股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