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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挽亭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勉强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碗筷, 走到了床榻边, 和之前一样几乎是同样的姿势, 坐在了夏秋潋身边。
除了叫福安坐下一吃之外, 什么也没有和福安说。
福安坐在桌边, 面前燕挽亭给她盛的粥她一口都没喝, 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坐着。
了辞走到窗边,推开了雕花木窗, 清晨带着花香湿润的空气涌进了屋内。
天已经完全亮了,睡了一晚的人们已经爬起来准备过着这普通平凡的一天,宅子外甚至能传来街上小贩叫喊着买货物的吆喝声。
夏秋潋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的躺在床上, 她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就连呼吸都微弱的要贴在她唇边才能听到。
清晨的微风似乎吹动了枝叶上的露珠,带着湿润的气息,拂动着了辞的衣襟。
了辞闭上眸, 紧紧的站在窗边。
屋内明明有四个人,却没有半点声响,气氛压抑绝望到了极点。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燕挽亭黯淡的双眸越来越疲倦, 抓着夏秋潋的手也越来越紧。
到了最后,夏秋潋还是没有醒来。
既然针法无用, 再拖下去也没有半点用处,了辞转身,她带着怜惜和一丝不忍, 看着燕挽亭的背影,沉默了良久之后,她终于微启红唇,轻声道。
“时间到了,我该把针取下来了。”
了辞轻柔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惊醒了坐在桌边的福安。
福安腾的站了起来,她的眸中带着泪光,看向了床榻上的夏秋潋,然后转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了辞。
了辞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背对着她们的燕挽亭仿佛静止了一般,就连细微的身体动作都没有。
等了好一会,燕挽亭才终于开口了,那沙哑的有些不像话的声音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师叔,再等等吧。”
了辞眉头紧蹙,虽是不忍但是她还是冷静的说道。
“挽亭,我昨日说了,她若是今日还醒不过来,那这针法就没有丝毫作用,你应当知道,就算在拖下去也是无用。”
燕挽亭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是依旧用平淡的没有丝毫波澜沙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再等等吧师叔,再等等。”
福安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良久之后她才踉跄着走到了了辞身边,拉着她的衣角,带着恐惧和无措,张了张唇却如同失声一样说不出一个字。
了辞看着福安的眼睛,看着这个单纯天真的傻徒弟那幽暗没有生气的双眸,心像是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
她知道如果夏秋潋真的这么去了,别说燕挽亭,怕是她的这个傻徒弟也会陷入执念中,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了辞闭上双眼幽幽的叹了口气,似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再睁开眼时,双眸看着福安满是复杂。
“罢了,我这还有一粒你师祖留下的还魂丹,原本这是你师祖偶然所得,是留着续命用的。”
了辞的话重新点燃了福安和燕挽亭的希望。
燕挽亭站起身,她转头看着了辞,神色间夹杂着欣喜和怀疑。
福安的黯淡的眸子亮起了一丝微光,接着她欣喜若狂的转头看了燕挽亭一眼,然后拉着了辞的衣角,迫不及待道。
“那,那什么还魂丹是不是能救活献妃娘娘。”
看着燕挽亭那怀疑的目光,了辞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知道你心中怀疑,为何我有这还魂丹,不早些给她喂下。其实这还魂丹也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只不过能给病重之人续精气保元气,再保她的命活上半月罢了。师父当初交给我,便是想让我替他保管,等他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再喂他吃下。”
其实说来,这还魂丹根本就不是了辞的东西,只不过是师父放在她这,让她代为保管的。
虽说师父已是百岁,又多年未曾回谷,不知生死。
但是当初了辞既然立誓为师父护好还魂丹,而今日她若是不问自取,就把这天下唯有的还魂丹给了夏秋潋。
若是师父还活着,还不知在哪里逍遥人间,待他回来了不见还魂丹,依他的脾气怕是了辞就没命活了。
只是看着燕挽亭这副若是夏秋潋去了,她似乎就要跟着去的模样,再看看福安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不忍心下去了,只能松了口。
听了辞说这还魂丹也不过是只能保半月的命,燕挽亭原本亮起来的眸子,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过就算是一天,她也要为了夏秋潋试试。
她挺直背脊双眸定定的看着了辞,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师叔,你知我从小到大,只跪过父皇一人,就连当年拜师我都未曾跪过师父,今日。”
话说了一半,燕挽亭便双膝一屈,就这么挺直腰背跪在了了辞面前。
燕挽亭这么一跪,把了辞和福安都惊住了。
燕挽亭是何身份,她堂堂燕国唯一的公主殿下,是天之骄女,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莫说了辞,就算是了辞的师父,她的师祖来了,都只有师祖给她行礼的份。
如今她竟然为了夏秋潋跪下了,放下了骄傲和自尊,跪在了辞身前。
一时的惊愕过后,了辞快步走到了燕挽亭身前,她伸手抓住了燕挽亭的双臂,想扶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堂堂的燕国公主,跪天跪地也不轮不到跪我。赶紧起来,我可受不起你这么一跪。”
燕挽亭没有起身,她伸手抓住了辞的双手,深邃漆黑的眸子仿佛一潭见不到底的幽井。
“师叔,我知道叫你违抗师命为难了你,可我们都别无他法,只要能保住秋潋的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了辞叹了口气,想不到燕挽亭竟对夏秋潋情深至此,竟不惜放下身份对她行此大礼,她又有何理由再犹豫。
“起来吧,我既然把还魂丹的事告诉你们,便是下定决心了。你也不必觉得我为难,日后...若是师父回来了,我请罪便是。”
将燕挽亭和福安赶出房内后,了辞一人留在了房中。
她缓步走到了夏秋潋身旁。
静静的凝视着夏秋潋那苍白绝美的面容,了辞双眸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她轻声喃喃道。
“我真不知,若是真的救了你,对挽亭来说是福是祸。”
“可若是不救你....”
原本下定了决心的了辞还是犹豫了一会,才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
那小木盒上雕着精致古朴的纹路,只是看这盒子便让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了辞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小木盒,盒中只躺着一颗指甲大小的一粒灰色的药丸,没有丝毫光泽,仿佛是一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药丸。
殊不知就这么一颗毫不起眼的药丸,却是师父费尽千辛万苦险些丢了半条命才寻来的保命灵药。
了辞坐在床榻边,伸手轻轻的将那颗小药丸送到了夏秋潋唇间。
不需费劲,了辞就让夏秋潋吞下了那颗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或作一股清甜的水流淌入了夏秋潋的喉间。
看着夏秋潋吃下了药丸,了辞面无表情的将夏秋潋身上的那九根银针取下。
那细如牛毫的银针轻而易举就拔出了,只是拔出银针后,了辞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那银针的针尖上,竟有一点幽蓝色,她凑近去看,才发现那银针针尖上仿佛是裹着一层薄薄的寒冰。
伸手轻轻触碰,那针尖的寒意袭来,竟是冰入骨髓,就连内力深厚的了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了辞皱紧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针尖那没有半点融化迹象的薄冰。
这可是她行医半生,从未碰到的怪事。
夏秋潋身体中的寒毒,竟能或作薄冰逼出体内。
了辞将那九根银针收在装还魂丹的小盒中,然后起身走向门外。
打开门的那一瞬,燕挽亭便快步走到了了辞身前,语气略带焦急的问道。
“师叔,如何了。”
了辞点点头。
“你进去看看吧,或许她很快就会醒。”
燕挽亭抬腿跨过门槛往门内走去,只是她很快顿住了身子,转头看着了辞,轻声道。
“多谢师叔。”
了辞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进去看她吧。”
燕挽亭走了进去就将门关上了,原本想跟着她进去的福安就这么被拒在门外,还差些被门扇到了脸。
她脸一缩,反应极快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扭头看着了辞,唤了句。
“师父。”
了辞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叫喊似的,手中握着那装着银针的小木盒,神色思忖的转身往外走去。
被了辞忽略了的福安突然急了,她转头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一转眼就快走到了院外的了辞,一咬唇小跑着追上了了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又唤了一声。
“师父怎么了?”
了辞快步往外走,依旧没有回她。
福安一脸疑惑,却还是紧跟着了辞一路走出了府宅。
跟着了辞在街上走了好一会,福安仍是不知道了辞要去哪,她开口问了辞也不曾回她,她便只能闭嘴跟着。
在狭窄的小巷子里转了好几次,福安的鼻子灵敏的嗅到了一股药香味。
顺着那股味道,了辞带着她走到了一个偏僻破旧的小宅子前,终于停住了脚步。
那小宅子破旧不堪门上还挂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牌匾,福安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那两个风吹日晒几乎要看不清的字。
药庐。
门前的地上还晒着几颗药草。
福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治伤寒最常见的药草。
很明显了辞带她来的这个小宅子,是个医馆。
只不过这个医馆似乎没什么生意,随着了辞走进去,大堂中央的柜台后是一个大大的药柜,无数的小抽屉上都整整齐齐的挂着一排小木签,上头写着药名。
大堂内空无一人,了辞站在柜台前,拿起了柜台上的一个小铜铃,轻轻摇了摇。
铃声才落,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一个挂着布帘的门后传来。
“稍等片刻,马上来。”
福安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不一会,一个穿着布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就掀开布帘走了出来。
那男人手湿漉漉的,一边低着头往身前的衣襟上抹,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看病还是抓药。”
了辞看着那男人,启唇轻声道。
“叙旧。”
那男人身子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愕然的看着站在柜台前的了辞。
麻木的眸子一直盯着了辞看了好一会,面无表情的脸上才终于牵动了一个有些别扭的笑,他眯着眼笑着唤了声。
“师妹。”
福安瞪大眼睛站在了辞身旁,看着那个其貌不扬肌肤黝黑的男人,有些愕然的跟着叫了一声。
“师妹?”
这个男人,是师父的师兄吗?
福安心中掀起了巨浪,为何她从未听师父说过她还有一个师伯。
而且谷里的师兄师姐们也从来没有提过。
甚至小时候师祖还在谷中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过。
福安一直以为师父只有一个师兄,也就是燕挽亭的师父,她的了橦师伯。
了辞看着面前的男人,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
“师兄,许久未见。”
男人笑着低头把在胸前的衣襟上把手擦干,然后抬起头目光有些复杂怀念的看着了辞,一字一句缓缓道。
“许久?也不过是,二十年未见罢了。”
了辞敛眸,面上丝毫没有见到多年未见的师兄的欣喜,只是面无表情的道。
“二十年未见,没想到师兄还是能一眼认出我。”
男人从一出现眼神就一直落在了辞身上,原本还有些初见的惊异和压抑的复杂,但是很快他看着了辞的神色就变了,那浑浊的双眸中带着几分狂热和贪婪,紧紧的盯着了辞的脸。
“当然能认出你,师妹身上的味道,二十年了,还是没变过。”
福安站在一旁,不知为何,她突然周身觉得冰凉,像是突然被一条毒蛇缠住了周身,那带着窒息威胁的气息。
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退到了了辞身后。
她竟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看上去没有半点威胁的男人,明明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了辞毫不示弱的回望着男人,不过她身子微微一侧,正好挡住了福安的视线,将福安挡在了身后,声线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暖意。
“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请教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码了好多字啊,人家手手都痛了~要受受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