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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念?断了念想?唐莘刚开始觉得这名字有点不吉利。但她随即又想到,若了断的是那些痴念妄念贪念嗔念,倒也不是坏事。
裘江庭听说她和流云初到临江,在本地并无亲友,说什么也要留她二人在府中住上几日不可。唐莘虽然带着银票,但对物价花销并无多少概念,加之身边又带着流云,住客栈还要花钱,她想着省着一点是一点,便欣然应允。
那管家把唐莘和流云安置在一处翠竹掩映的小院里,又伺候了茶水点心才匆匆离去。唐莘喝了一口茶,看着小碟儿上晶莹澄黄的桂花糕,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小流云,过来吃。”
流云面如死灰,倚着门一动不动:“跟不忠不义的人一起喝茶,姑娘不怕倒了胃口?”
唐莘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闹这出,皱了皱眉:“好好的闹什么别扭?不是我说了什么吧?要是有,那绝对是无心之失。”
“跟姑娘没关系,流云自己心里不舒服。”流云闷闷地说。
唐莘想,大概他这是在裘家吃饱了。前些日子奔波,倒不见得他时时伤情。如今舒适饱暖,他事儿就多了。
“你早已说了以后会以死谢罪,我都不与你为难,你何必给自己最后这些时日添堵。”
流云一言不发,撅起嘴,转身走到院子里。他身子一纵,翻上房顶后便不知所踪了。
这少年心性真的难以捉摸。唐莘想,今后可切莫再做了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一旦铸成大错,可就再没后悔药来救她了。
她心思乍然一动,便想将那重生之事说与流云听。若是真的寻得了因果,知晓了缘由,或许能救慕白也尚未可知。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流云既然是为了重要之人,纵然他内心饱受折磨,再来一次也未必作不同选择。
窗外竹影疏离,煦风吹过竹林,竹叶发出萧萧索索的声音。唐莘鼻子一酸,不禁想到,“慕白就这么死了。”。
缘未起却已尽。当时不曾想过,人死了又觉得本来和他存有种种可能,只是都随着那白雾消散在山谷中间了。
她正一个人暗自伤神,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奔她这小院儿来。过了一会儿,之前在花厅跪着那妇人被贴身老妈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这妇人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保养得当,一双手看上去润泽滑嫩,指尖儿上套着长长的攒金丝甲套儿。她这会儿换了一身衣服,一进门就坐到了房中的主位上,让唐莘略有不快。
“这是咱们帮主夫人,”那老妈子对唐莘说,“还不快见礼。”
她当自己是谁?唐莘气不打一处来,给那夫人行礼的时候,还绷着一张脸。
那帮主夫人睨着唐莘,动了动下巴,算是点头受了她这一礼。
唐莘气得想笑,心说“你夫君裘江庭都没摆这么大的谱,膝下又无子,真是愚蠢之极。”
她和流云已经听说,这裘江庭发妻早已亡故,如今的夫人算是续弦。她只给这裘江庭生下二个女儿,自然视那许氏幼子如眼中钉肉中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那贤儿失踪之事,是谁干的,简直不言而喻。
不过,唐莘一心去平阳郡,欲查明重生之谜,对于别人的家事是无心过问。
“听说你救下贤儿,老身不胜感激。”那帮主夫人语气生硬,坐得端正,仿若泥塑,“贤儿虽然非我所出,但是却是我裘家唯一的香火。”
这夫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袖中探去。唐莘暗中觉得好笑,“裘家人还真有趣。难不成她也要送自己一只镯子?”
被唐莘猜对,她还的确是掏了东西出来。不过那并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块方形的黑色木牌。那裘夫人把木牌递了过来,“你们行走江湖,金银珠翠未必看得上眼。咱们家做些运输的买卖。这盐帮的堂主令牌或许还有点用。”
这老妇人装腔作势的很,谁知道一出手竟然是真的大方。唐莘还不至于想不到那令牌的分量,看着那令牌好像看着块烫手山芋,不敢去接。
“她这不会是让自己当她盐帮的堂主吧?”
先前那老妈子看唐莘犹豫的样子,不由捂着嘴笑了两声,“你怕什么?拿了就是。这东西我们夫人房中还有一沓。”
那帮主夫人坐在主位上,抬起眼皮,慢慢悠悠地说。“姑娘行走江湖,总是有用得到车夫马匹的时候,到时候只要拿着这令牌去我盐帮分堂便是。姑娘别担心。真正掌管一堂的堂主,哪用得到这劳什子。”
唐莘这才接过那令牌,放在手中端详。那令牌由乌木所制,背面由金漆描了个“盐”字。唐莘把那令牌翻了过来,只见上边凹刻着“清风堂”三个字。
“这清风堂并无堂口,若非说有,那就是我裘家宅院。”那裘夫人说完,似乎是把自己逗乐了,突然间就笑得不能自己。
她本来整个人生的好像个白板,此刻突然为了点小事儿就笑了起来。唐莘简直不知所措,不明白是要跟她一起笑笑,还是一旁看着就好。
“老身为人直来直去,不喜拐弯抹角。”那帮主夫人笑够了,直勾勾地盯着唐莘的眼睛。
“小女子也是。”
唐莘应付地笑了笑,心里却想,“你先给我送了份大礼才要提什么事情,这还叫直来直去?”
“不知姑娘当时在船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
唐莘倒不是不想说,可的确是没看见什么。她只好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夫人,我和流云当时在船头看江景,听到对面船上的人惊恐失措的高呼,才发现少帮主遇险。只知道将少帮主扔下的大概是个男人,可是连样子也没看清。”
“对面的船?”那老妇人喃喃地说,也不知是问唐莘,还是自言自语。
她眼睛一亮,抬起头,对那老妈子说:“去查查渡江去北岸的船只,看看唐姑娘说的是哪一艘。”
唐莘看那老妇人瞬间精神焕发的样子,脑门上竟然冒了几滴汗出来。她忽然有点担心,“这帮主夫人找那艘船,该不会是想把目击者杀人灭口吧。”
“对面那船上的人未必注意的到那歹人。大家当时在船上站着,无非看看两岸风景,那事情又突然,怕看到的也不会比我们更多。”唐莘连忙加了几句,也不知道那裘夫人能不能听进去。
根据她看书的经验,这恶人大多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唐莘手里不觉得捏了一把汗。
那老妇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唐莘一眼,大概觉得自己问不出更多,就把手往旁边一伸。那老妈子眼力好,上去搀了她往外走。
裘夫人一脚迈出门槛,却又扭头跟唐莘说:“老身也知道有些人在背后嚼舌根。可是老身已经年逾五旬,两个女儿又都已出嫁,等贤儿成年,老身怕是早已作古。将贤儿除去,于老身又有何益处?此心清白,可昭日月,老身非要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姑娘日后想起蛛丝马迹,若是愿意,或许可以说与老身知晓。”
她说得似乎合乎逻辑,唐莘耳根子软,她这一说,就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反驳不出。难道这事儿真的跟裘夫人无关?
“人家送你块石头,你就笑容满面;人家给你块木头,你又觉得人家是好人了。唐姑娘还真是轻信呵。”流云不知何时回来,抱着胳膊斜倚着门框,挑衅地看着唐莘。
“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了?”唐莘扯了扯嘴角,懒得跟他计较。那裘夫人坐了半天,自己也没来得及喝口水,如今口干舌燥,提着桌上的茶壶,就往瓷杯里倒茶。
“我刚才不小心转到了许氏那院子。不小心看见许氏在房中给她儿子包扎伤口。”流云压低了声音。
“那又怎么样?大概是遇到我们之前,被拐他的人伤了呗。”唐莘不以为然地抿了口茶,裘家果然是江南大户,这客房的茶叶,也是好得很。
“许氏房门紧锁。我是从房顶窥见的。”流云语气听似古井无波,但是却在唐莘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可就古怪了。为什么那许氏要偷偷摸摸呢?
唐莘忽然想起书里边看到过的一件事儿,立刻变得面红耳赤。她低着头,声音变得比蚊子还细:“那贤儿伤的是哪儿啊?”
流云没注意到唐莘神情古怪,一本正经地答道:“手臂。”
既然不是那地儿,那许氏又是为了什么?受了伤怎么就不能说呢?
唐莘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对着流云揶揄一笑:“你倒是个好事的。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原来是去扒窗根儿。”
流云脸一红,急着辩解:“我在这园子里探探地形,凑巧看到了而已。”
“那你还凑巧看见了什么?”唐莘调皮地对着流云眨了眨眼睛。
“这裘帮主,是个老色狼。”
“什么?”唐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云你说什么?”
流云又说了一遍。唐莘心里窃笑,流云岁数也不大,竟然还知道老色狼是怎么回事。
“此话怎讲?”
“我看见他摸那管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