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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江湖纷争，再说说你我身边之事。”瘦弱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朗声说道：“话说洛阳有一个恶霸，此人姓宋名南天，拜了当朝权宦高力士高公公做了义父，财雄势大，无恶不作，也无人敢管。”
“楚四家穷，有两个小孩，一个是楚小妹，一个是小二子。家里虽穷，但是有那么一亩三分地，也不至于饿死。宋南天为了给自己的七姨太兴建七凤楼，便想买下楚小妹之父楚四的田地。因楚四不愿卖地，宋南天便诬蔑楚小妹和其弟楚小二偷吃了他家的鹅，小二子才四岁口舌不清，说了句“吃我，吃我”。话未说完，宋南天一听，即刻拍桌大骂：小二子都招了，还说没偷？他以教子不严之罪将楚四送押官府……”
“楚四嫂急坏了，她知道家里虽穷，两个孩儿却乖。平日一家又很是惧怕宋家，决不会去偷他们的鹅吃，便到宋家去理论，却又给宋老爷的家丁打了出来。她赶到衙门去叫冤，也给差役轰出。守备老爷受了宋老爷的嘱托，板子夹棍，早已将楚四整治得奄奄一息。楚四嫂去探监，见丈夫满身血肉模糊，话也说不出了，她心里一急，便横了心。赶回家里，一手拖了楚小二，一手拿了柄菜刀，叫了左右乡邻，一齐上祖庙去。乡邻们只道她要在神前立誓，便同去作个见证。”
“楚四嫂在北帝爷爷座前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北帝爷爷，我孩子决不可能偷人家的鹅。他今年还只四岁，刁嘴拗舌，说不清楚，在财主爷面前说什么吃我！小妇人一家横遭不白，赃官受了贿，断事不明，只有向北帝爷爷伸冤！说着提起刀来，一刀便将楚小二的肚子剖了，那肚子里哪有半点鹅肉，只有他姐弟两人饿极了到田里捉的几只田螺，螺鹅读来相近，小儿吐字含混，竟是这样冤死了性命……”说书人讲到此处悲愤莫名，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你个破说书的还真够胆！”几名仆役模样的人突然冲上台去朝着说书人又打又骂：“前几日教训的还不够么！伤刚好就接着讲我家老爷的坏话！”
“我只是在说实话！”被拳打脚踢的说书人出痛苦的呻吟，口中却依旧喊着：“你家老爷做下的好事，还怕我说吗！”
“我打死你！”一个仆役踹了几脚觉得不过瘾，转身抄起了一旁的凳子，狠狠的砸向说书人。
挥在半空的凳子被一只手轻易拦下，那个仆役诧异的转过身，想要看看是谁敢在风雨镇出头。
一个穿着怪异的白衣少年，身后背着一柄巨大的剑鞘，拦住了他。
“你谁啊你，竟敢管我们宋府的事……”仆役狠狠的盯着苍生说：“你活腻了吗？”
话刚出口，苍生冷然一笑，不待那仆役分说一脚将那仆役踹出老远，剩下的几人看到这种景象，慌忙的逃走了。
向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说书人，他满身是伤，愤慨的朝着逃走的仆役们骂了一句，然后向着苍生施了一礼：“小生曹正英，谢过公子。”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苍生微微一笑，看似年轻却很有风度，“你的伤没事吧？”
“无碍，只是皮肉之苦而已。”说书人曹正英答道。
“那可否继续告知在下方才未曾讲完的故事？”苍生将一旁的凳子扶起给曹正英坐下。
“既然公子想听，那我就再烦扰公子几句吧。楚家的四口，已然只被害得剩下楚小妹了。楚小妹年纪幼小，只知守在弟弟死去的祖庙之前，又被宋家纵兽追咬，四处奔逃。正巧遇上了来探望恩师的陶寒亭夫妇，将楚小妹救下，并收为徒儿。”
“陶寒亭夫妇侠肝义胆，自然打抱不平，得知此事之时，楚四已然在狱中被刑讯致死，经过打探，宋南天在神策军中实有官衔，又结交官吏，难以上告。于是，当天便夜闯南天别院，要取了宋南天的脑袋以谢黎民。”
“但是当陶寒亭夫妇闯入南天别院之后，才知道这宋家原来权势大得竟可调动神策军中顶级好手前来护卫！奈何陶寒亭夫妇武艺不精，陶寒亭双腿被打断，娘子方紫霞也失陷贼手。”
“我多次写状子上告那宋南天，无奈那厮如今在洛阳只手遮天，不但不得理睬反而被毒打一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述说宋南天的种种恶行，只盼人口相传有一天能传达天听，惩恶扬善。”
听到此处，苍生朝着伤痕累累的曹正英拱了拱手：“小子见过曹先生。”
曹正英急忙支起身子还礼：“小公子这是……曹某只是一个说书人，小公子怎可向曹某行礼。”
“曹先生过谦了，在下实在佩服您的正义敢言。小子向先生行礼是应该的。”苍生扶着曹正英坐下，“听闻楚家惨案，在下至今心有戚戚焉。”
“哎，宋南天那厮只手遮天，我们平头老百姓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曹正英叹息一声，垮下了肩。
“江湖人自当为江湖不平事而两肋插刀，不知我等能为镇民做点什么……”苍生试探性的问着曹正英。
曹正英看着脸上稚气未脱的苍生，叹息：“哎，少侠这也只是路过我们风雨镇吧？是要进洛阳城么？这整个洛阳地界，都是宋南天的地盘，还是不麻烦少侠了。宋家势力那么庞大，我们不能拖累无辜啊。”
“曹先生，我们既然是江湖人，自然不怕什么拖累了。江湖人管不平事，天经地义。我们虽然年少，但也想要做点什么，至少眼前能为楚家，为曹先生你，做点什么。”苍生转头看着曹正英，一脸郑重：“善恶终须有报。”
曹正英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跟多的却是悲切。想了好半天才凄楚的开口：“列位少侠，宋南天，为了霸占楚家的田地，设计锁了楚四，还害死了楚家那可怜的无辜稚儿……祖庙前，我眼睁睁的看着楚家大嫂子破开小二子的肚子，血淋淋的肚子里哪儿来的鹅肉，分明只有区区几只螺肉啊……可又怎么样呢？现下，楚四依然被拘押，田地也被侵占了……我为了递状子为楚家平反，更是被打的遍体鳞伤，我没用啊……你们还想要去冒险么？不怕也得了我们这样的下场？”
苍生轻轻的拍了拍曹正英的肩膀，言语温顺而坚定：“虽说我人微言轻，可是听到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说，也都想要做点什么，至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来到这里之后看到这种事情依旧还要装作没有看见的话，那我过的也太失败了。”苍生低着的头，只是拳头握的更紧了：“我，想要做点什么。”
“不必为我担心，吾辈大好男儿，理当有所作为。”苍生轻笑着继续对曹正英说：“曹先生不会不给我们这个行侠仗义的机会吧？”
曹正英望了望四周，放低了声音，“楚四入狱，楚家大嫂和小儿子已经死了，唯独剩下楚家小妹仍然在躲避宋家。现下，小妹正在祖庙里躲藏着，希望众位能帮帮她……宋家抓了我那么多天，小妹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苍生微皱了皱眉，起身告辞：“我这前就去，耽搁久了恐生异变，告辞。”
“少侠……请留步。”曹正英喊住了着急离开的苍生，“曹某还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在下苍生。”苍生转过身去照着楚小妹的方向走去，留下愣住的曹正英：“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苍生。”
快要走到祖庙的时候，天下起雨来。苍生从轮腕中拿出伞撑起，将风雨隔在方寸之外，身边，雨打飘萍。
风雨镇，笼罩在了薄薄的雨幕之中，仿佛是老天在哭泣。
街上没有行人，街边的小贩们也在雨落时收摊回家了。灰白的天空中，雨丝斜斜的砸落在地上，已溅不起半星尘土。清澈冰凉的雨帘一落地就化成了那和泥的污水。
“苍生。在你眼中，什么是正义？”背后的佛牒不知何时连上的苍生的意识，望着烟雨朦胧的风雨镇，淡淡问道。
眼前，雨点砸落在屋檐上，就仿佛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摔碎在泥地之中。苍生愣愣的想着什么，却没有开口回答。
“你是准备在照看过楚小妹后就去灭了宋南天满门是吧。”佛牒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喜恶的感觉。
“抱歉。”苍生低下头沉吟片刻：“如果你反感，我不用你杀人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佛牒声音依旧飘渺：“你确定要把自己放在审判者的位置吗？”
“抱歉。”苍生抬起头：“只是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冷眼旁观。”
风雨镇的雨天，被一层湿漉漉的雨雾所笼盖着。那雾气萦绕上人们的心头，湿湿的，很沉重，压的让人喘不过气。阴霾的天空，厚重的云层中找不到一丝阳光，灰灰的。那雨潺潺而下，似乎连天，都破了一个洞。单调的雨落声夹杂着风声，那是一种让人有些窒息的节奏。这样的天气，会莫名的让人期待起电闪雷鸣来。
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苍生有些期待那瑰丽的仿佛能划破一切的闪电。
“可你这种做法又何他们有什么区别？当心坠入魔道。”
“我愿化身雷霆斩破我所看到的一切不平，日后永坠无间，我不悔。”
“我想告诫你……你选的路，比成为神……更难。甚至佛剑分说都没能在那条路上坚持下去，所以我成了今时今日的断裂之剑……”
“可是你从没因此抱怨过。”
“是的，对此我毫不后悔，并引以为傲。因为我亲眼见证过……惩恶并非扬善。”佛牒轻声说道：“你理应站在秩序与混沌的分界线上，捍卫那些弱者，而不是通过杀伐去保护他们，用错误纠正错误，得到的只会是荒谬。”
“我会尽量做出正确的抉择，走上这条路，舍我一身血肉也决不退让。”
“你既然有此决心，那么佛牒并行。”佛牒声音依旧不变：“是地狱，邀君共下。”
苍生走到了庙前，门前青石板上的血迹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清晰依旧。
就算在祖庙堂前证明了清白又有何用，结果还是宋南天占有了楚四的田地。在黑暗的年代，真理也需要配剑出巡。
进入祖庙后苍生并没有看到楚小妹的身影几经寻找，最后在后院的一个角落处，发现了楚小妹。那儿杂草重生，残垣断壁正好挡住了来人的视线。
在她的身旁，一直巨大的猎犬站在那里朝着她低声吼叫，流着血的小腿表明了**已经被这只恶犬咬伤。
“给我滚开！”心急之下苍生直接扑向了恶犬，凭借着三阶的肉体力量将恶犬举起砸到屋外。
看到苍生的出现，楚小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惧。她以为，又是来抓她欺负她的人。那时的小妹，就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东张西望的。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面无血色的缩着脑袋涩涩发抖。
看到苍生赶走了欺负她的恶犬后，楚小妹依旧胆怯的看着苍生，苍生尽可能的温声向着楚小妹解释了自己是从曹正英那得知了情况前来照看的好人后，楚小妹扑进了苍生的怀里，声嘶力竭的哭了。仿佛像是要将委屈，恐惧，一切的一切都化成泪水一般。她一直呢喃着，一直喊着她的娘，她的弟弟。
苍生轻轻的抱着楚小妹，小心的帮她包扎腿上的伤口，过了好半天，小女孩止住了哭声，哽咽着，大眼睛红肿的却满眼祈盼的望着苍生，她哀求着想要让苍生帮帮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苍生说：“大哥哥，小妹能不能请你们再帮小妹一个忙？陶叔叔跟小妹一样……他的腿，早就痛的不能动了。他就在前面的小破屋里。镇里看守祖庙的老爷爷有偷偷来看过小妹，他告诉小妹，陶叔叔的伤很重，需要喝点热汤。我们在这里等了好久，却也不见方阿姨回来……大哥哥，你能不能帮小妹去前面林子里摘点红蘑菇，小妹想熬点汤给陶叔叔喝。”
苍生永远记得，当时小女孩的小脸蛋脏兮兮的，眼睛红肿着却是那么的清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