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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舟这么一说话,彭友明愣住了,迟疑着问道:“特派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胡小舟叹了口气,道:“昨天咱们刚到的时候,那个张罗辉跟我打了个照面,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来。小叶啊,想必张罗辉也跟你说过了,不错,张罗辉这个人是欠下了我们共产党人的一笔血债,二十二条人命啊!其中,还有五个妇女八个孩子,被这个张罗辉一枪一个全都杀害了。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他张罗辉当时不过是个小军官,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的上峰下达了处决我们的命令,他张罗辉又能怎么样?
老彭啊,这段故事你是知道的,当时被张罗辉枪杀的人当中就有我的老婆儿子,哎……说实话,我当时恨不得变成厉鬼来向这个张罗辉讨回血债。可是,张罗辉最终却放了我一条生路,他最终打在我身上的那一枪是故意打偏的。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愿意去搞明白,我只是想报仇雪恨!
可是,现在小日本打进来了,中国就要亡国了,国共之间再也不能计较这些是是非非了,咱们必须团结起来,抵抗外辱,保家卫国。这些年,我也想通了,国恨家仇面前,个人恩怨算得了什么呢?所以,昨天见到了张罗辉之后,我只是希望他没能认出我来,我是想等把大事做完之后,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聊聊,毕竟这个张罗辉当时只是在执行命令,毕竟这个张罗辉在打小日本方面上还是很勇敢很坚决的。
没想到啊,因为我的疏忽,竟然使他这么走了,这是他的不幸,更是我们共产党的损失啊!”
胡小舟以一种舒缓的口气说完了这段话,话语中没有悲愤,没有仇恨,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和悔意。
叶途飞被震撼到了,他从胡小舟的语气及表情中读出胡小舟所言均是肺腑之言,他不得不相信胡小舟所说确确实实不是应付之词。
早知道是这样,为啥还要送张罗辉离开呢?
彭友明此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看出叶途飞有些后悔,于是上前拍了下叶途飞的肩,道:“还能追回来么?”
叶途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已经走远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胡小舟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昨晚上我跟你们二郎山的几名战士聊天,他们说到张罗辉,个个都竖拇指,说张罗辉是个真敢跟小日本玩命的好汉。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彭友明忽然笑了,道:“狼行千里吃肉,他张罗辉就是条狼,放心吧,不管他走到哪里,我相信,他一定会继续跟小日本拼命的!叶老弟,等以后有了张罗辉的消息,告诉他,别把几年前的陈年旧账再放在心里,想回来,我们欢迎他,不想回来,我们一样会把他当成兄弟当成战友!”
胡彭二人的态度令叶途飞感到很欣慰很温暖,他惊奇地发现,昨天那种被逼而做出决定的郁闷竟然一扫而空。
“嗯,张罗辉临走的时候我交代他不管到了哪里,都要记得给家里捎个信回来,等有了联络,我一定会把彭书记的这番话告诉他,我相信,张罗辉知道了,一定会回来的!”
胡小舟也不得不把这件事放下来,他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希望我能再见到他,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他,以前的恩恩怨怨我已经记不得了,我能记得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张罗辉是个能打小日本的好战士!”
这件事虽然令所有人都感觉到遗憾,但是,这件事也产生了一定的积极的作用,至少,化解了叶途飞心中的郁闷之情。
吃过早饭后,叶途飞主动将队伍集合起来,宣布了昨天商量好的决定。
对这个决定,弟兄们并不觉得突兀,相反,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看着弟兄们很自然的表情,叶途飞忍不住转头看了闫希文一眼,心想,这个老家伙还真是有两下子,这些时间,竟然做通了那么多弟兄的思想工作。
迎着叶途飞的目光,闫希文淡淡一笑,但笑容中却充满了骄傲,似乎在对叶途飞说,怎么样?我的工作是不是很到位?
这似乎是叶途飞期望的局面,宣布了这个决定,接下来,二郎山上千弟兄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武装力量了,再过上个几年,等小日本战败了,内战也结束了,那么,这些弟兄们也就成了功臣。
叶途飞感觉到很欣慰。
小日本是哪年投降来着?叶途飞想了想了,想起来应该是45年8月15日那天,共产党又是那天得到了天下?这个日子叶途飞不用想,他记得很清楚。
现在是1939年的9月底,到45年8月还有六年,到共产党得天下的那一天还有整整十年,太漫长了!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又有多少兄弟会战死沙场,又能有多少兄弟能活到期待中的那一天?
叶途飞突然有些茫然。
恍惚间,叶途飞听完了胡小舟的讲话以及彭友明的动员演讲。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叶途飞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他的脑海中反复在问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吗?
不得不承认,彭友明的演讲很精彩,弟兄们的情绪明显被带动起来,一阵热烈的掌声把叶途飞从思索的状态中惊醒,就发现绝大多数弟兄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兴奋。
彭友明短暂而精彩的演讲结束后,接下来就是闫希文宣布整编方案及整训计划。
在整编方案上倒也简单,只是把队伍的名称给改了,将二郎山战日土匪营改成了二郎山抗日游击大队,其他的包括战斗单位和主事人员,闫希文在方案中没有做任何改变。
只是,闫希文在每个战斗单位中以排为基本单位,安插了至少一个共产党的老人,名叫党代表,连级单位的党代表则成为教导员,而闫希文也不再自称军师,而是改称为游击大队政委。
队长,理所当然的是叶途飞。
整训计划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在纪律方面,闫希文的要求颇为严格。
不过这种严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往日里叶途飞对队伍的纪律要求也颇为严格,闫希文所宣布的纪律无非是多了一个更字。
形式搞完了,紧接着就开始了整训,教官不再是土匪营的老弟兄,而是清一色的卫向东的游击队队员。
卫向东的游击队大约有三十来人,这些人要训练上千人的队伍显然有些吃力,胡小舟和彭友明见到人手不够,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便亲自上阵。
叶途飞皱了皱眉,对闫希文道:“老闫啊!就算特派员和彭书记能一个顶俩,这也不够人手啊?”
闫希文笑了笑,回答说:“不急,先将就着,过两天就好了,特派员早有准备。”
叶途飞没再说话,转身去找了郭忠林。
郭忠林不属于作战单位,因此也就不需要参加部队整训,他的任务是保证队伍的后勤。
一见到叶途飞过来,郭忠林就神神叨叨地将叶途飞拉到了一个隐蔽处。
“六爷,刚才彭书记问我咱们二郎山的钱财有多少,他是个啥意思?那些钱财可是咱们弟兄们拿命换来的,咱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叶途飞笑道:“我找你也正是说这件事。郭老二,我总觉得咱们跟共产党之间不会这么顺利,说不准这走下去还不一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事情,所以啊,你得把咱们的家底子给看好了,万一有个意外,咱们也能有个退路不是?”
郭忠林笑了笑,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六爷,摆在明面上的钱财咱不好说假话,但明面上看不到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叶途飞想了下,道:“从现在开始,你把嘴巴给我管紧了,就连咱们的那些老弟兄都不能吐露半个字。郭老二,弟兄们将来有什么结果,可全都在你身上了。”
郭忠林正色应下了。
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二郎山来了个陌生人,指名道姓地要找叶途飞。
哨卡的弟兄不敢怠慢,连忙汇报给叶途飞。
是共产党方面的人?叶途飞首先做了排除。若是共产党方面的人,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神秘。
既然不是共产党的人,那就一定是国军方面的。
叶途飞即时决定,前去哨卡会一会这个人。
一见面,叶途飞就觉得眼熟,那人冲着叶途飞笑了笑,递过来一封信。
叶途飞接过来打开看了,这才想起来此人原来是伍志坚的堂弟,那信正是伍志坚的亲笔,要约叶途飞去韩鸿勋的驻地小聚一番。
叶途飞和伍志坚有八拜之交,兄弟邀请,怎能爽约?于是他畅快地答应了。
“你先回去,回去告诉伍大哥,就说我今天有些事走不开,明日中午必到!”
那兄弟却笑了笑,道:“我家大哥事多身忙,明日一早便要返程,六爷,我家大哥嘱咐我说,今晚一定要把六爷接过去,因为他有要事要与六爷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