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夕景独向晚

乔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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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夕景独向晚

    自那天过后,张宿雨再无找过陈犹眠。就像凭空消失了般,甚至让陈犹眠产生了她从未出现过的错觉,如果,没了小厮每天准时送来的汤药。

    陈犹眠没有再拒绝喝药,只是日渐的越发沉默起来。每次端着药碗,都不禁回想起那天女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总是觉得口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虽然庆幸自那日后她就再也没来过,暂时免去了心中害怕再和她对面的慌乱,但又隐隐觉得更加烦躁了起来。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每每让陈犹眠坐立不安。张宿雨就好像一道魔咒,占心侵脑,如影随形。

    除开张氏正君每日里的骚扰,多余的闲暇时间更是难熬。陈犹眠为了防止自己过多的胡思乱想,便让人找些闲书来解闷,但是,此举非长久之计。困在这一方小院之内,任是再好玩的消遣活动,都有乏味的一天。

    丢开手中的书卷,陈犹眠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第一次痛恨长了这么一张脸。要不是这张脸,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以色侍人。

    呆呆的看了许久,想着半年来过往的种种,忽而觉得犹如云烟。

    繁华富饶的京都,醉生梦死的侯府贵族,鲜衣怒马的倜傥女子,以及一直绕在自己身边的情言誓语,还有犯得相思时,执笔砚墨,在花笺上细心勾勒的那个人的名字。

    一切的一切,好比隔世。

    透过窗棂看着这间囚困他的精美的牢笼,陈犹眠想起医馆中女子对他说的一句话: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低头看着平平的肚子,他觉得恍然,这里面,居然有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他耻辱的标志。他挣扎过,反抗过,绝望过,现在,渐渐的开始有些妥协。

    他依旧不爱这个孩子,虽然,它从未出现过生命跳动的迹象。可是,他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活。半年的流浪生活让他明白,比自己命苦的人多如牛毛,能吃饱穿暖,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所以活着,比什么都可贵。

    他还顾忌着尚姨,毕竟俩人的命捏在张家人的手上。他还想回京城,他还挂念着家中的母亲和姐姐。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别人。

    张家人对他很好,虽然他知道这种好是用尊严和清白换得的,但是,他决定逼迫自己心平气和的去接受。自己这副贱破的身子,除了张家人,还有谁会要呢。那怕是回了京城,哪怕姐姐在京都一手遮天,只要被知道丢失了清白,而要了自己清白的女人却不愿意当自己的妻主,那么,他陈犹眠这辈子,算是真的完了。

    自己丢人也就算了,但是,不能连累皇家的名声啊……

    紧紧的闭上双目,手指死死扣住梳妆台的弦边,想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阻挡不了泪水的涌动。从心底,从最深沉的心底,愈积愈浓的酸楚的感觉。

    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呢……

    陈犹眠抬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这种自怨自艾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哀伤过后,陈犹眠觉得疲惫异常,幽幽的看着渐渐偏西的日头,想到再过一个时辰又要喝药了,百无聊奈的翻了翻梳妆台,一个盒子里的绳结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对这根绳结的印象很深,陈犹眠记得他第一次在张府醒来的晚上,那个女人将绳结的两头拴在了俩人手腕上,以方便及时得知他的醒来。

    青莲色的长绳结,繁复的花式,穿插迂绕,缠结纠绊,精美得让人爱不释手。这要是用来做手链,玉坠该多美啊。这是出自哪位巧人的手呢,真是蕙质兰心。

    陈犹眠找出线头,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拆开来看看。对于自己这双手,他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自己一定能将其复原,还能自行摸索出这绳结的编制方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种东西比起看书发呆,要来得有趣得多。心动不如行动,陈犹眠拈起线头,聚精会神的拆起了绳结。

    ……

    张宿雨将手中的蓝皮书放回到书架上,伸了伸懒腰,看着小火炉上闷着的药罐,渐渐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应该平静了不少吧……

    张宿雨这辈子,连着上辈子都没爱过人。对于突然出现的陈犹眠,在责任心的驱使下,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付出了如此多的耐心。为了他,很多她没想过的事情,都开始愿意去尝试。

    比如学医,比如考虑是不是要去考取功名,比如放肆的对一个人甜言蜜语,还冲动的去强吻人家,然后计划着怎么将人骗到手。

    这其中,应该是有爱的吧……不然,这几日怎会记挂着他。

    想着要将这个男子征服,然后搂在怀里疼惜。因为,第一次,有一个人,至少在名义上是自己的,而且这个人还附带了一个小生命。

    对这个可怜的栽在自己手上的男子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张宿雨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就这么顺其自然的,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也许是责任,也许……源于少女情怀。人生中,那么羞于启齿的第一次,是和这个人呢……

    ……

    走出袖竹苑,张宿雨决定去找祈尚问一些陈犹眠的事情,毕竟,要打破俩人僵化的局面,还得靠自己。有句话不是说:知女莫若父。相应的,知陈犹眠莫若祈尚,从祈尚入手,肯定要见效得多。

    祈尚每日除了授课时和自己见面外,往往都对自己不理不睬。就算想要在授课其间向她讨经,却每每吃一顿闭门羹。不过,张宿雨在这种事情上从未妥协,一直都是越挫越勇。

    今天,她还是决定去套祈尚的话。

    路过后院,回廊拐角之处,边走边思考的张宿雨不期然被一个人影撞到,听得一声惊呼,才看清是陈犹眠。陈犹眠见撞到了人,撞到的还是张宿雨,一张脸刷的就白了,心慌之下,直想逃跑。

    张家的人以怀孕为借口,把他看得很严,根本不允许他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乱跑。现在,虽然后面跟着个小厮,但这种未经允许的外出,还是让他忐忑不安。现下不仅被人撞击,还被自己的宿敌给撞见,陈犹眠没由来的被吓得六神无主。来不及抽回被张宿雨握住的手,一个转身想要逃得远远的,怎料脚崴了一下,眼见着就要仰身摔倒。

    张宿雨连忙将人拉回到怀里,由于惯性冲击,来不及承受这种重量,只得护好陈犹眠在胸口,自己则“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张宿雨疼得龇牙咧嘴,眼冒金花。陈犹眠慌慌张张的想要起身,却被女子紧紧抱住了腰身和肩胛,动弹不得。这种无间隙的亲密俩人还从没有过,陈犹眠感觉到张宿雨温软之处,只觉得更加不知所措,恨不得有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

    “别动,我头疼得厉害……”张宿雨微微抬头,疼痛没了缓解丝毫。

    “我,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陈犹眠看着双目紧闭,一脸痛苦的张宿雨,心中不安是不是把人给撞伤了,哪里还想着出逃被撞见之事,也忘了俩人的尴尬姿势。

    “恩,恩,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张宿雨虽然未睁眼,但答话依旧流利。

    “胡,胡说,我不是的……”陈犹眠羞恼,这人怎么污蔑他。心中有些委屈,有些生气,但看着她痛得眉头紧皱的样子,还是没敢起身,只是脸红的不知把手脚放在哪的好。

    脚步声响起,是跟着自己而来的小厮,只听得他大呼道:“哎呀,哎呀……”一阵惊呼后,又“唔”的一声捂住了嘴,然后迅速的逃开了。

    陈犹眠见小厮红着脸跑开,羞得心跳如雷鼓。这女人,这女人,怎么还不让人起来,抱那么紧,腰都快被折断了……

    “嘶……别动……疼着呢,那啥,帮我揉揉后脑勺,轻点揉。”张宿雨也知道压在自己身上之人已是羞得无地自容,可是,这么好的调戏机会怎么肯放过,便开始装模作样的给自己讨福利。

    陈犹眠咬了咬唇,虽然很是不想,但刚刚自己差点摔倒之时,她将自己护在怀里,反倒伤了自己的情景闪过脑际,这么想着,手便不由自主的伸到了女人的后脑勺,轻轻的揉了起来。

    张宿雨看着红着耳根,侧脸窝在自己颈边的男子,勾唇一笑,真是笨得可爱,明明可以先把自己扶起来,然后再揉的嘛。就这么小小的调戏一把,就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

    直到陈犹眠揉得手有些酸了,才扬起脸,声如细蚊的问道:“好,好了,没有……”

    张宿雨右手顺着怀中之人的肩胛往上游走,摸过柔腻的玉颈,食指抬起细致小巧的下巴,直直看着微微战栗,羞得只睁了一半眼的男子,红唇凑在其耳边笑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