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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闯也是倒霉催的。
那天晚上飘了点儿小毛毛雨, 正是惬意, 全宿舍都没有课就他一个人得去学弟学妹那儿插个班听课重修,他就有些不平衡,思来想去把上课时间拖到了, 终是心安理得的在宿舍里用邵小东的电磁炉鼓捣东北乱炖。
其实也没多有技术含量,就把菜西红柿土豆茄子等等一股脑放进去, 该有的调味料别少,最后放了个红烧猪肉的罐头, 一开锅, 那香气就扑出来了,勾得邵小东眼睛发直。
这菜且得小火咕嘟一阵子呢,李闯闲得蛋疼, 坐床上百无聊赖地呆了会儿就想起了韩慕坤。把男人从电话本里调出来, 李闯看着那三个汉字就想起了对方的脸。其实打个电话又不会死,但李闯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非绷着, 可话又说回来, 真打过去了他唠啥,横竖他跟韩慕坤都没共同语言,这个好像是用实践检验过的。
不过李闯很善于自我开导,他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自从他到了这块土地上开始便跟这个人谋得最多, 所以现在才会惦记着放不下吧。
哲思中,乱炖收了汁。邵小东一直巴巴守着呢,见状赶紧招呼李闯过去, 李闯也就把手机连同韩慕坤一起丢床上抛到了脑后。结果没想到后面跟邵小东抢筷子的时候一屁股坐手机上把电话拨过去了。
李闯想不明白按钮那么大点儿自己怎么就那么会坐,这屁股的着力点也太他妈寸了,等他慌忙挂了电话显示通话时长十二秒。韩慕坤接肯定是接了,虽然不知道说没说啥,但李闯还是宓糜尬蘩帷
他想要不发个短信就说刚不小心打错了,可转念又觉着矫情,便作罢,安安心心等对方打回来询问,结果那边杳无音信。
等到了第二天,李闯开始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根本没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只是做了个过于逼真的梦。
晚上李闯终于用书挡着脸坐到了学弟学妹们的教室里,韩慕坤的电话姗姗来迟。
李闯深吸一口气,才猫腰儿把头伸到桌子下面捂着话筒低声“喂”了下。
“喂?小东……呃小少爷你在听吗?”韩慕坤用手指堵住没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企图把听力都叠加到对着听筒的那一端。
李闯努力哑着嗓子用气流说话:“我、在、上、课。”
“啊?”韩慕坤用隐约听到的声音拼凑内涵,“嗓子破了?”
李闯无语地翻个白眼,本来这姿势就胸闷气短,真能让韩慕坤活活气死:“我、在、上、课!”
韩慕坤有些艰难的咽咽口水,歪头又努力思索一番,恍然大悟:“让我认错是吧,行,我认了,妈的,我犟不过你可以了吧。”
李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颅骨里那是豆腐脑啊!老子在上课!!!”
那厢韩慕坤被突然洪亮的声音吓一跳,呆愣好几秒没敢说话,这厢教授推推眼镜:“这位同学,你有这个意识很好,我们在上课。”
李闯最后是在走廊里接的电话。其实韩慕坤也没什么重点,就问问最近怎么样,再说说上次偶遇该请你吃顿饭的。
李闯看人家那么自然,自己也别端着了,很诚恳的坦白了自己的乌龙,说那天一屁股坐电话上不小心就给你打过去了。韩慕坤忍着笑,也不往细里问怎么用屁股弄出电话本挑中自己然后再按下绿色键,只是说知道,一接电话听声音就知道你是不小心打过来的。
后来没了话头,李闯就干笑。
韩慕坤倒一派自然,说赶明儿出来咱俩再去那家东北菜馆啊。由于态度太自然,李闯反倒找不着托词了,就只能哼哈应了。后来再说了什么他都晕晕乎乎,莫名其妙的就一路被韩慕坤牵着鼻子走,等他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愉快的道别,末了还不忘提醒他赶紧回去上课吧。
李闯被弄了个五迷三道,但心情是不恶劣的,呃,好吧,是还不错。
韩慕坤比李闯更不错。
他其实打定主意杀个回马枪了,但杀归杀,也要弄得有些技术含量。心里上他可以上赶着,因为没外人知道,可面儿上,他还得主导,不能落了下风,更不可能去演苦情戏。
毕竟这世上真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的,就算他真喜欢小王八蛋,也顶多使使手段用用心,能追来自然好,追不回来也就那样了。
犯不上天塌地陷的。
不过情况比韩慕坤预计的乐观,他想小王八蛋毕竟还是嫩,加上两人多少有些“感情基础”,他只要比从前稍微热乎些,应该就可以了。
胜利蓝图已经在脑袋里铺展开来,坐在沙发里的韩慕坤仰头望自己家的天花板,忽然觉着白茫茫一片很没艺术感,于是开始思考究竟是找个手绘匠点缀些蓝天白云花草树木还是直接贴上带有凹凸感的半立体墙纸。
李闯为那个“赶明儿”警惕了好些天,寒春都变成了暖春,韩慕坤没来,凌飞倒露了面儿。且此君的登场相当华丽,也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实验室门口,下课李闯正跟着室友们扯皮唠嗑往外走呢,那人伸胳膊拦住,微笑得像个英国绅士:“hi。”
李闯当场石化,背后是实验室,前方是教学楼走廊,周围是好奇的同学,身边是意外的室友,眼前站个凌飞,怎么都有种科幻电影的感觉。
凌飞怡然自得,轻松的在李闯眼前晃晃手掌,继续风度翩翩:“hi~”
“嗨……你妈个头!”李闯黑着脸把那胳膊攥住了连拖带拽逃离案发现场。
室友们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邵小东。
“这就是你上回见着那个?清誉的男朋友?”
邵小东憨厚的抓抓头:“对啊,呵呵,不过好像有点儿瘦了……”
李闯一路把凌飞拖出了校园,待到一处树荫底下确定四周无人,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不速之客:“你干嘛来了?”
凌飞递过来一根烟,李闯看了下,没接。凌飞困惑歪头,李闯扯扯嘴角:“戒了。”
凌飞露出讶异的表情,忽而又诡秘莫测地笑了,把烟拿回来给自己点上,吸一口,然后轻轻喷到李闯的脸上:“为姓韩的?”
李闯这个心思还真没有:“本来之前瘾也不大,总不抽就忘了。”
凌飞点点头,特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其实说辞是什么对他而言好像也不重要,李闯总觉得这人的思路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跳跃得很。
不过凌飞的头发比之前短多了。李闯微微仰头去看,只见一条细而小的疤痕从眉毛上方划下来,末端隐匿到了眉尾中。疤痕处的肉比别处微微白些,还是挺容易发现的,但却并不影响容貌,似乎这张脸并没有因为这道疤痕而显得凶狠沧桑或者有霸气,依旧清冷里透着苍白,没表情的时候看着阴郁,笑起来却又莫名诡谲。
“在欣赏你的大作么?”凌飞淡淡看着李闯,像是在笑,可仔细去他脸上找又找不到那柔和的纹路。
李闯没回答,而是问:“你干嘛把头发剪短?”
凌飞眉头轻蹙:“不好看?”
“晕,你一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李闯有些愧疚,故而声音呐呐的,“就是这么一短疤瘌不是明显嘛。”
凌飞忽然笑了,抬手摸摸自己眉毛,像只骄傲得花孔雀:“你懂什么,这样更有味道。”
李闯嘴角抽搐,他说什么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韩慕坤如此,凌飞更如此,前者跟他有代沟,后者跟他就不是一种族。
“你到底干嘛来的!”
“找你吃饭。”
“你请客?”
“当然。”
“拜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但他忘了凌飞是个精神病,在精神病的世界里是不需要前因后果的,很多时候就是他们想了,便做了,不计后果,不算得失,所以这回李闯算是以人类之心度了非人类之腹。
凌飞既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小受伤,攥住小孩儿的胳膊很认真的问:“你跑什么?”
李闯被对方纯净而坦诚的眼神弄了个不自在,思前想后决定耍赖:“我没跑啊?”
凌飞又接受了,然后很自然的说:“那就走吧。”
李闯愣愣的:“走哪儿?”
“刚不是说了?吃饭。”
“吃什么?”
“自助。”
“还是上回咱们去那家?”
“你要愿意也可以,不过本来想带你去吃更好一点的。”
“更好不重要,更贵不?”
“自然。”
“那赶紧的,你车停哪儿了……”
凌飞这人只要不沾酒,其实是很冷的,不爱搭理人,不爱说话,也烦旁人聒噪。所以身边的人都晓得,只有凌少笑了,他们才能笑,凌少high了,他们才能high,凌少话多了,他们才能吹牛打屁,而等凌少疯起来,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凌飞刚起床的时候与白天和夜晚也不同,白天冷清,夜晚淫靡,但刚睡醒的某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无关白天还是夜晚——却只是迷糊,一切只凭直觉行动就像头脑简单的小孩子。
所以如果打个比方,那么刚起床的凌飞是牛奶,白天的凌飞是苏打水,夜里的凌飞是碳酸饮料,酒后的凌飞则不一定是什么了。
当然这么系统的分析论证只存在于个别熟识凌飞的人那里,凌飞没自觉,李闯更不知道。凌飞只是终于被老爷子解了足禁,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他想要见到的人。
为什么想见李闯他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看了,他的心情很好,好到话都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