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搅混水二

碾红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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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何要告诉你?”面对咄咄逼人的陈庐,沈绉有些不快。他一贯谦虚低调,不喜张扬,就怕招惹麻烦,不过当麻烦找上门来,他也不会任由人欺侮。

    他虽不惹事,却也绝不怕事。现在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盯着他,已经有人开始对他进行各种试探了。尽管他并不愿意融入陈家,但一味地谦虚低调,并非自保良策。高门大院里的生存法则,如果表现软弱,那么任何人都会来踩你一脚,甚至连丫头们都会怠慢你。

    “因为我是陈家人。”陈庐道,语气傲慢,觉得自己的陈氏公子身份比对方更正宗。

    “你是哪家人我并不关心,奉劝一句,不要管太多,否则自找难看。”沈绉并不买账。

    “哼,看在父亲的面上,叫你一声老七,可别真以为自己是陈家七公子了,想跟我们兄弟同列,你还不配!”陈庐摆出陈家公子的威严,训斥沈绉道。

    “请你千万别自作多情,要不是你们家老头子死皮赖脸非要认我,还求了圣旨来压我,我怎么可能会认他,更轮不到你这种货色跟我做兄弟。”沈绉越说越刻薄,干脆连敬语都省了。

    “好你个野小子,竟敢侮辱亲父,贬低兄长,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混账东西!”陈庐大声呵斥道,揎拳捋袖,欺身上前,要揍沈绉。

    “别给脸不要脸。”沈绉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眯眼盯着陈庐,瞬间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威严气势,同时左腕微不可查地悄悄抬起,状似无意地横在身前,身体斜侧,袖口对准陈庐,只要陈庐敢欺到近前,他绝对会让其长记性。

    陈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七哥这气势,跟父亲大发雷霆之前简直一模一样。

    陈庐嘴角露出冷笑,翻脸又如何,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奈他何?兄长教训不懂事的弟弟,即便告到父亲跟前,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沈绉见陈庐完全无视自己的警告,仍是上前,眼见二人之间只差数步,当即左脚为轴,向后旋去,右脚随之向后一步,呈弓马步,同时左袖上抬,右手为托,对准陈庐的头面,一抖手腕,袖中数枚钢钉激射而出,直奔陈庐面门。

    陈庐猝不及防,忙向后仰去,堪堪躲过钢钉。

    沈绉右手变托为握,拨动左腕上机关,只听轮轴旋转,咯吱作响。

    正要上前的陈庐见沈绉再次将腕上暗器对准自己,丝毫不留情面,忙叫道:“且慢!我毕竟是你六哥,伤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想做我六哥,死了都轮不到你。”沈绉目露寒光。

    陈庐对上沈绉的目光,不由打了个激灵。想他也是将门之后,尽管武功比不上几位兄长,却也是久经沙场的人,除了父亲和当今圣上,一般还真没什么人能镇得住他,而眼前的老七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目光却如寒冰利刃一般,再加上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势,竟然压得他不敢动弹。如果说父亲身上透出来的是令人胆寒的杀伐之气,圣上身上透出来的是令人肝颤的至尊之威,那老七身上透出来的是什么?

    没等陈庐想明白,沈绉又道:“我参拜陈家祠堂,仅仅是为了表明对圣旨的遵从,绝不代表我愿意和大将军相认。在了解当年的事实真相,并得到我亲娘的首肯之前,我不会认可与大将军的父子关系,你们兄弟也少跟我套近乎。”

    陈庐和陈康闻言均是一楞,在他们看来,他们的父亲功勋卓著,圣宠正隆,认这样的英武不凡的人作父亲是件多么荣耀的事,为何老七却是这般反应?

    陈康见沈绉不愿意与陈家相认,不知该如何相劝,问道:“七哥,你为何不愿与父亲相认?”

    沈绉斜了陈庐和陈康一眼,道:“你们陈家,表面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内里却是肮脏不堪,让我觉得恶心。”

    陈庐不由变色,怒斥沈绉道:“即便你不认陈家,也少胡说八道,否则我们兄弟对你不客气!”

    沈绉冷笑道:“难道不是么?大将军说其原配王氏之死是报应,因为她害得府内许多怀了他骨肉的丫头小产,这倒不是为我生母辩解,而是事实。比较下你们兄弟几个的年齿,就会知道,除了作为庶长子的二公子是大将军娶亲之前所生,三公子和四公子均为王氏所出,三公子比四公子大一岁半,在二人出生的前后数年间,大将军再无庶出子嗣出生,不反常么?”再添一把火,陈家应该会彻底闹腾起来吧?

    “不对,五哥只比四哥小十来天,怎能说父亲没有庶出子嗣?”陈康纠正道。

    “五公子的母亲是外室,与二公子的生母因出身青楼而不得纳入府中不同,五公子的生母是良家女子,怀胎七月时早产,产后崩血而死,五公子命不该绝,因而被接入府中,由太夫人抚养长大。”沈绉解释道。

    “七哥,你说话好怪,为何说五哥命不该绝,好像他早产就该没命一样。”陈康挠挠头,说出自己不理解之处。

    “我问你,孕妇无缘无故会早产么?生产后一定会血崩么?五公子福大命大,生母已逝,本该由嫡母抚养,为什么要交给太夫人抚养?要知道当时王氏刚生了四公子,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陈康挠头苦思,却不得其法,只得难为情道:“想不明白。”

    “你才十四岁,自然不明白,只要你六哥明白就好。”沈绉道,斜了一眼正陷入沉思的陈庐。

    陈庐闻言回过神,质问沈绉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别有用心地打听府中旧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绉不屑道:“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偶然听府内的人说的,你应该也听到过,只是你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

    陈庐没有反驳,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听说过我娘吗?她还活在世上么?”

    沈绉摇了摇头:“关于你生母,我所知不多。只知道大将军把你带进府后一年,王氏去世,若那时你母亲健在,大将军应该会接其入府,让你母子团聚,可他并没有,所以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得去问大将军。”

    陈庐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喃喃道:“所以我娘也不在世了么?”

    沈绉不置可否,只是道:“听说大将军又有一房姬妾要生了,传言都说是男胎,呵呵,十儿九母,有娘的,没娘的,各自拉帮结伙,陈家的后院,当真热闹。”

    陈康挠了挠头,问道:“七哥,你是哪一伙的?”

    沈绉摇头:“哪一伙都不是,我才不掺和你们的事。”

    陈康又问:“七哥,那我是哪一伙的?六哥那一伙的吗?”

    沈绉不由笑出声:“你六哥可不跟你一伙,他跟四公子一起。至于你,自个儿一伙,你外祖家手握重兵,现在是你舅舅镇守北疆。而王氏的娘家只是个普通兵户,并不能给四公子有效的支持,三公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早早从军,期望培养起自己的军中势力。”

    陈康闻言不禁面露苦相,央求道:“可我才十四岁,很怕哥哥们,七哥,你不怕他们,你跟我一伙好不好?”

    沈绉嘴角绽开,旋即又收紧,硬梆梆道:“想都别想,不可能。”说完背起右手,往院外走去。

    陈庐忙叫住沈绉:“七弟,今日所言之事,还望保密。”

    沈绉头也不回:“你要嘱托的人不是我。”

    陈庐转而瞪着陈康,恶狠狠道:“敢说出去,我把你撒尿的玩意儿割了喂狗。”

    陈康吓得打了一个寒噤,赶紧表态:“我绝对不对外人说。”

    两天后,陈小姐寻了个由头,派人到军营去请沈绉。

    沈绉登时了然,大将军夫人要拉自己入伙。

    果不其然,回到陈府后,沈绉立刻受到了府中丫鬟们的热情款待,斟茶的、打扇的、递手巾净手的,量尺寸做衣服的,闹哄哄地围了一圈。

    随后,沈绉被引路的丫头领到一处院落的花厅中,厅中摆了一桌酒席,大将军夫人崔氏和陈康正候着他。

    沈绉忙躬身向崔氏行礼。

    礼毕,崔氏请沈绉上座,沈绉固辞,只肯站着,不肯坐下。

    崔氏满面含笑道:“七郎做康儿的先生时,阖府都夸新来的先生才学渊博,品貌出众,没想到却是自家人,这是大将军的福气,也是我们大将军府的幸事。我已经派人去寻找林氏的下落,很快就会有消息,届时接入府中,七郎母子可得团圆,共享天伦。

    沈绉躬身回道:“小子谢过大将军夫人好意。不过听闻我娘是江湖女子,习惯四海为家,不喜被礼教束缚,是以当年大闹陈府,终脱藩篱。为人子当以孝为先,小子不愿以规矩再次束缚娘亲,还请大将军夫人高抬贵手,还我娘亲以自由。”

    崔氏脸一僵,旋即恢复如常,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七郎也别站着了,先坐下,让康儿陪你饮几杯。”

    沈绉摇头:“小子不敢入座,大将军夫人有事还请明言。”

    崔氏见沈绉仍是不肯入座,强忍不快,一边向贴身丫鬟使眼色,一边笑道:“七郎莫要如此生分,一口一个大将军夫人。我是你嫡母,按理你要随二郎、四郎他们叫我一声母亲,不过你亲娘尚在,不随他们也罢,都是一家人,不论那些个虚礼,唤我一声大娘也使得。”

    沈绉闻言又是躬身一礼:“孩儿失礼了,还请母亲勿怪。”

    沈绉的举动让崔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

    恰在这时,崔氏的贴身丫鬟请了陈小姐过来,陈小姐忙打圆场:“七哥快请坐,既是一家人,有什么坐下再说。”

    陈康也反应过来,上前拉住沈绉,往椅子跟前扯。

    沈绉一边竭力稳住平衡,一边道:“国丧不满百日,臣民禁宴饮,母亲虽是想和孩儿吃顿便饭,然而菜肴如此丰盛,恐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

    崔氏闻言大惊失色,暗责自己糊涂,忙命人将酒水撤掉,又撤去一半菜肴,这才道:“倒是我忘记了,幸亏七郎提醒。”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把七郎拉入自己阵营的决心,她儿子陈康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法和四郎、五郎争,只有这个外来的七郎,才能帮到她儿子。

    沈绉仍是摇头:“事已至此,单单撤掉一半酒菜,并不能挽回,妥善之法是全部撤掉,分给各人,才能不落人口实。”

    崔氏点头道:“就依七郎所言。”

    沈绉继续道:“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大将军夫人此番宴请,是想让在下助九公子成为大将军的继承人。”

    崔氏见沈绉对她的称谓又改回大将军夫人,越发琢磨不透其心思,打发丫鬟退下后才应道:“正是此意。”

    沈绉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果我是您,就绝不敢这么想。您知道我是谁么?对我了解多少?我的过去,我的抱负,我的品性,您都清楚么?您让我帮助您的儿子,可您拿什么来交换呢?那可是天下的四分之一军队,我不是善人,不会帮人而不求回报,您能给我什么?您有没有想过会引狼入室?”

    崔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确实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只想到这个人有能力帮助她儿子,却没想过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她以为,认可他陈家公子的身份,再帮他寻到亲娘,对方定会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地为他们母子效命。可她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对方有能力为陈康取得世子身份,其心胸、眼界又何止会只满足于母子亲情?陈家男子多是野心之辈,说不准真会引狼入室,为他人做嫁衣。

    崔氏尚未答言,陈小姐却接道:“如果七哥能助九弟接掌靖国军,九弟必回报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说完不忘朝陈康使眼色。

    陈康却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沈绉呵呵笑道:“一个小小的靖国大将军手下,能有什么高官厚禄?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向朝廷求取富贵可比在靖国军中倾轧容易得多。可惜,我对荣华富贵不感兴趣,否则朝中哪有那些老家伙们的位置。”

    崔氏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沈绉摇摇头:“谢大将军夫人看得起,我只是把陈氏兄弟之争挑明而已,并不打算亲身参与。尽管王氏曾陷害过我娘,可这不代表我就要为此和四公子一较高下。我早晚会离开陈家,你们都应该感谢我没参与进去,否则大将军继承人的身份落到谁头上还不一定,所以我离开的时候,还希望各方都能够提供些方便,毕竟我留在陈家对各方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