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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强今天一早晨起来,左眼皮就直跳,他在少年时曾经跟江湖异人学过一些占卜求卦之术,对于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也是深信不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贺若弼最近这段时间对自己热情了过了头,王世积更是好得跟自己的亲兄弟似的,这让他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前一世他就有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即使在这一世的丝路之行中,这种直觉也曾经救过他一命。
王华强想要开口劝劝王颁。但一想到用这样的理由阻止出兵,实在是太可笑了,便只能生生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王颁最后看了一眼江上那四五条火龙似的陈朝战船,转身向后走去,在两人背后一里左右的地方,六百多名部曲已经都穿好了皮甲,正在对自己的武器和干粮作最后的检查与保养。
不少人在自己的刀上抹着油脂,天寒地冻,经常有刀在鞘中无法抽出的情况,在这远不见人的大雾里,寒光闪闪的刀锋足以亮瞎人眼。
为了今天的这场夜袭,所有人都穿着黑衣,外罩黑色皮甲,脸上也涂抹着黑色的油彩,全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眼睛和嘴唇不是黑色的。
每个人带了一口单刀,矛槊之类的长兵器完全放弃,一百多名弓箭手也只不过各自带上长弓一具,狼牙箭五十枝。
除了武器外,每人怀里揣了三张大饼,万一碰到最艰难的情况,连王世积也过不了江的话,大家会按原定的计划向西南的当涂方向突围,而这三天的干粮,就全靠这些大饼了。
王世积今天也是一身将袍大铠,盔亮缨红,全身上下杀气弥漫,跟前一阵在王华强等人面前那种刻意为之的随和与轻松完全不一样,这会儿正坐在江边临时设的一张帅案上。
以那红脸黑熊一般的壮士皇甫孝谐为首的十余名将校,都全副武装,挎刀执剑,立于帅案两侧。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颁,沉声道:“上仪同王颁,上前听令。”
王颁这次出征,由于没有军职,特地被封了一个上仪同的中级武官衔,外加开府权限,准他自行招募士卒幕僚,直接归晋王杨广节度,由于王世积有了杨广的授权,因此现在的王颁是需要听王世积将令的。
王颁上前行了个军礼,沉声道:“末将在。”
王世积从帅案前的令箭筒里抽出一支令箭,一脸地严肃:“命你今夜戌时率所部六百壮士,搭乘十五条渡船过江。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在新亭江岸开辟出一块五里长,三里宽的登陆场来,一旦控制了局势,在所在地方点三堆火,不得有误!”
王颁上前,双手接令,却一下子没有抽动,只见那令箭牢牢地握在王世积的手中,一抬头,却看到王世积那冷冷的眼神:“王将军,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必须坚守到大军登陆时为止,不得临阵脱逃,不然军法从事!”
说到这里时,王世积的眼中杀机一现,即使在这浓雾之中,也刺得王华强心中一惊,那阵不祥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王颁的黑脸抽动了一下,大声说道:“末将谨遵将令!”言罢执令箭退下,和王华强一起站到队尾。
接下来王世积一阵调兵遣将,在场将校人人都有差事,分批渡江,各领其命,第一批渡江的则是王世积自己和那个名叫皇甫孝谐的仪同。
将令下达后,大家各自回营作最后的准备,浓雾中只听得远方巨大的马蹄声与甲叶撞击的声音,显然是远方的骑兵在开始调动,近处的船工们开始喊着号子,把一艘艘的船放到江里。
为了掩盖这里巨大的声响,整个长江沿岸的所有隋军营寨,都是拼命地擂鼓敲锣,这一个多月来天天如此,陈朝官兵早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了,以为这又是隋军的疑兵疲兵之计呢。
远处雾中的那些战船,连停都没停一下,正常游过,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船上的陈兵们也是一阵子敲锣打鼓,跟这对岸的隋军象是在搞联欢,又象是在发泄自己在这大年夜里都摊上这巡逻差使的不满。
王颁带着王华强等人回到了江边,王华师和王华伟正带着部下在这里等候,这会儿一看到两人就迎了上来,王颁简单地跟大家交代了任务,整队待发。
王华师看了一眼王华强,突然笑了起来:“二弟,你的绑腿又松了。”他弯下了腰,帮王华强系起绑腿来。
王华强的心中一阵感动,从小到大,长兄如父,大哥比自己大了有三四岁,自己的武艺也一大半是大哥手把手教的,在他眼里,自己永远是他需要保护的小兄弟。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为了保密,这里都没有生火,大家手拉着手,按着上船的顺序,坐成一条直线,静静地等着戌时的到来,众人嘴里呼出去的白气,很快就纷纷地湮没在浓浓的白雾当中。
王华强坐在王颁的身边,看着他的双眼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连那“彭彭彭”的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王华强知道,忍了几十年的父仇终于有报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呢。
不知不觉中,听着那一阵阵江水拍岸的声音,王华强的心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酉时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江上的雾气却是越来越重。
王华强的心潮也如同这江山一样起伏不定,虽然他现在的年纪不到二十,可是前一世几十年的经历,早已经能让他心静如水,今天这样无故地心慌,却是第一次。
会是因为真正要上战场了才会这样吗?王华强这样问着自己,他也不知道答案。
王华强正暗自思索着,却听到后面有人打着梆子,急道:“戌时已到!”
王颁长身而走,他的声音不算太高,但中气十足,在这静谧的夜里,六百多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上船,所有人衔枚,有出声者斩!一切看我船上的火光行事!”
所有人都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人人的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是为衔枚,渡船里铺了厚厚的草,大家一个个翻身跃入,那些与船板撞击的声音,在这涛涛的江水声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远处的江面上,一片漆黑,最近的一点亮光也在十几里外,时值年底,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天,陈朝战船在这夜间的巡逻已经少得可怜,而那火光则是战船位置最好的界定。
一切都和这几个月来在江上训练的情况一样,六百多人不消片刻便全部跳上了船,缆绳被留在岸上的十几名军士解开,载着众人驶向了茫茫的夜色中,那片漆黑的江水,混合着浓浓的白雾,就象未知的命运,压得大家心中一片沉重。
船工们不敢喊号子,只有后面鞘公把舵时那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混合着船桨划水声,在众人的耳边回荡,江面上依然没有半点火光,而对岸的陈朝巡逻队经过时的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茫也不见一星半点。
麦铁杖早就摸清了他们巡夜的规律,酉时二刻会经过这里一次,下次再来时,差不多要到子时以后了,而江面上的战舰,基本上整夜都不会开过来,只要上了岸,就可以迅速地开辟出一块登陆地点。
雾越来越浓,王华强在船上,就连刚下水时还看得见的隔壁两只船,也看不到了。夜凉如水,在这不知尽头的漆黑大江之上,举目四顾,除了雾只有江水,困守着一条孤零零的木船,给王华强的感觉就是那种彻骨的寒意。
王颁的嘴里没有咬木棍,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地闭着,自上船以来,他一直就坐在船边,伸手入江,感受江水的流向与速度,这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站起身,低声说道:“大家准备,离江岸大约还有一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