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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觉着自己老娘十分不省心,苏先生也会跟赵长卿念叨,“阿白胆子太小了。”
苏白默默地:他今年九岁,会害怕在棺材板上睡觉,就叫胆子小么?他娘九岁的时候,说不定还怕毛毛虫哩!哼!
不过,苏白哪怕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他老娘哪怕九岁时也不像会怕毛毛虫的人。
赵长卿参加过凌大姐的婚礼,又得了一件体面差使,给凌二姐的及笄礼做赞者。凌二姐今年十五,生辰就在三月。虽是小户人家,及笄礼也是要办的,相熟的亲戚,未出五福的族人都得请到家里来吃酒。
要知道大女儿及笄礼时,凌大太太请的是娘家侄女做赞者。如今因赵长卿给楚越的及笄礼做过赞者,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这次凌二姐办及笄礼,凌大太太就请了赵长卿。为此,许大太太没说什么,凌二太太倒很是醋了一回,酸溜溜道,“论理,三姐儿是正经的叔伯姐妹,长卿不过是姑舅姐妹,怎么倒请长卿,不叫咱们三姐儿?”要知道,做赞者是比较出风头的事。尤其凌三姐只比凌四姐小一岁。凌二太太如今便连闺女陪嫁的铺子都买好了,怎会不着急闺女的亲事?而且,赞者与正宾不同,正宾是福德双全的长辈,凌二太太是亲婶娘,因是一家子,不宜担任正宾。赞者却向来是请没出阁的姐妹担任,并不局限于一家人还是亲戚,这样露脸的差使,凌二太太实在很想替自己闺女争取过来,谁晓得凌大太太竟然请了赵长卿?故而很是一番抱怨。
凌腾笑劝,“卿妹妹也不是外人。一个赞者,谁做不一样?今年舅舅家的大表姐也及笄,问一问大表姐可请了赞者,若没请,叫姐姐去做赞者,舅舅再没有不乐意的。”这说的是梁大姐了,梁大姐长凌三姐一岁,今年亦是将芨之年。
梁大舅倒是乐意,只是凌二太太心下未免不足,自己娘家什么模样,尽管在外头得吹嘘一二,心里到底清楚明白。梁家的交际水准,还不如凌家呢。
“娘也不用争这个强,就是大伯娘请我去,我还得寻思寻思。反正长卿向来跟二姐她们好,大伯娘请她也正常。前年大姐姐及笄并没叫长卿,想来大伯娘也是看着长卿给将军府姑娘做过赞者的面子才请的她。”凌三姐从里屋出来,抓着一把零嘴吃,闲闲道,“大伯娘也不过是个势利人,长卿只跟大伯娘家的姐妹们好,我倒要看看长卿能有什么福报不成?”
凌三姐此话,实在大慰凌二太太之心。若往时,凌二太太必借机同女儿奚落一番,只是如今凌二太太颇为愿意同赵家的亲事,又因疑心赵家似乎对自家没那个意思,故此,凌二太太心里反生出些小心来。而且,这也是极为怪道的一种感情。先前觉着赵家高攀自家时,凌二太太对赵长卿是一千个挑剔一万个不满;如今察觉人家不是非她家不可,在凌二太太的心里,赵长卿反是千好万好起来。听女儿这话,凌二太太叹口气,“行了,你们都是姐妹,除了阿腾,姐妹们就是最亲近的了。不许这样小气,还扯什么福报不福报的事,就凭你这酸话,可见长卿远着你是对的。”见闺女满脸不高兴,凌二太太道,“你也别说你大伯娘势利,就是我,明年你及笄礼,我也想请长卿给你做赞者呢。”
凌三姐翘着嘴巴道,“难道除了她就没一个好人了?我干嘛要请她做赞者?”
凌二太太道,“她是做过赞者的,就比别人熟悉,行止也比别人好。女孩子这一辈子就一次及笄礼,怎么,你不稀罕体面人来给你做赞者,反要那些不着四六的人不成?”
凌三姐气道,“请谁都行,我就不要长卿给我做赞者!”凌三姐本是非常生气凌大太太请赵长卿的事,论理,她是比赵长卿近的,可大伯娘实在势利,竟绕过她请赵长卿。
凌二太太见她执拗,气道,“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行了,你及笄礼在明年呢,现在叨叨什么?你二姐姐及笄,你打算送你二姐姐些什么?”问起女儿备的礼来。
凌三姐在铁公鸡一途上实在是得了凌二太太真传,道,“阿腾送什么,算我们两个人的就是。大伯娘家里三个姐妹,送起来哪有个头?”
这话刻薄的简直叫人听不下去,凌腾道,“好似你不过及笄礼似的。你既这样小气,就别成天抱怨别人不与你亲近,姐妹们都大了,虽说以后各自成家,你也放明白些,家里就这些亲戚。连亲戚都这样,可见你待别人了。又不是叫你送金珠玉宝,取些自己做的针线,谁会挑你?你别跟我合送,我是我,你是你。”
凌三姐嘀咕,“我不是近些天没做针线么。”
“这也稀奇,姐妹们难道是头一天认识,谁生辰是哪天你不知道?”凌腾自己都会记得姐妹们生辰,年年备些礼送过去,不在贵贱,实乃兄弟姐妹间的心意。就是在长辈面前,说起来也好听。
凌二太太打圆场道,“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二姐儿及笄又不是明天,就算没针线,现做两个荷包有什么难的。三姐儿做两个荷包来,介时包了给二姐儿送去,面儿上也好看。”
凌三姐此方不情不愿的应了,强词夺理的说凌腾,“家里有你这么个散财童子,我才不得不节俭些。我问你,你那笔墨箱子里的墨,怎么少了两块?”
凌腾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平常随长辈出去走动,因他念书不错,没少得些笔墨纸砚之类,他悉数放在箱子里收着,寻常不喜人动。凌腾眼睛半眯,问,“你怎么知道我少了两块墨?”他箱子里都好好的上着锁,凌三姐也不可能撬了锁去看。看来不知是丫环多嘴,还是小厮多嘴了。
凌三姐哼一声,就是不说话,成心憋着凌腾。凌腾心下一思量,便道,“同窗过生辰,我送两块墨有什么稀奇,我过生辰,人家一样送我东西,哪似你这铁公鸡一般。”又将凌三姐气个好歹。
凌二太太最关心儿子念书的事,没理会姐弟两个拌嘴,闻言忙问,“谁过生辰?怎么不与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可知道怎么走礼呢?”生怕哪里不合适来着。
凌腾笑,“母亲别担心,不过同窗之间走动罢了。”
凌二太太又问,“哪个同窗?官学里认识的新同窗吗?”
“是阿唐,母亲可还记得他?”
说到朱唐,凌二太太还是有印象的,笑道,“怎么不认得?同你一道考进官学去的,只是分的班不好,丙班的那个孩子,是吧?”
凌腾笑,“那是考试的时候阿唐身子不爽俐,今年年底他就得了优等,阿唐年初就升到了甲班与我们一道念书。前几日他生辰,我就包了两块墨送他。”
凌二太太笑,“可见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你们这送他寿礼,他可有摆酒?”
凌腾笑,“他平常住在书院,要摆酒也得等书院休沐的时候了。”
凌二太太是极关注儿子这些念书好的同窗的,问,“你不是说他家日子过得不差,那鼎鼎大名的朱家包子铺就是他家的,怎么倒住在学里去?”不说别人,就是凌二太太也舍不得儿子住到官学里的,毕竟不比家里舒服周到。
凌腾叹道,“一家有一家的难处。”待母亲追问,凌腾只得简单道,“去年在族学使坏,害阿宁被拐子拐走的冯简,母亲还记得不?”
“杀千刀的小子,我怎会不记得?”凌二太太向来很分得清里外,何况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道,“亏得你姑丈寻的及时,这才把阿宁寻了回来,不然岂不是要了你姑妈的命。”
凌腾道,“这个冯简就是阿唐的姑舅表弟,他姑妈守了寡便回了娘家依附兄嫂过日子。只看冯简的品行就知道他姑妈是何等样人了,阿唐住在家里,总不得心静,就搬到了学里住。”
凌二太太道,“修来这样的姑妈,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忽又八卦的问,“如今那冯小子如何了?我听你姑妈说,出了阿宁他们那事,朱家族学直接把冯小子开除了,再不许他进族学半步。”
“是啊,族学是不肯收他了。其实我们与冯简都是同窗,他念书上虽有些小聪明,为人太过懈怠,成绩向来平平,我看他对外务倒是更有兴趣。听阿唐说,如今冯简索性不再念书,一心一意学着打理外务去了。”
凌二太太嗤笑,不屑道,“这等心术不正的小崽子,干不出好事来。你可不许跟他往来。”
凌腾笑,“不必母亲说我也会的。阿宁是我嫡亲的表弟,他害阿宁险出大事,我如何会与他再来往?倒是阿唐人品端正,他一直在官学念书,这事与他无甚相干,他还同我致歉来着。”
“要不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呢?这人是好是坏,原是天生的,同出身无甚关系。你年纪也渐大了,要交往朋友就要同这些人品好的交往。”
母子女说了些闲话,待用过晚饭,凌腾便温书去了。
待凌二姐及笄礼时,凌腾与赵长卿算是正正经经的见了一回。赵长卿并没有太华丽的打扮,今天又不是她及笄礼,女孩子一辈子也只有这一回及笄礼,赵长卿不想在及笄礼时夺了凌二姐的风头,故此就着了一身玫红衫子配月白绫裙,裙摆绣着深深浅浅疏疏密密的桃花,不及凌二姐衣衫精致华美。凌二姐如今瘦下来,眉眼是姐妹三人中最出众的,更何况今天头上金钗步摇、手上金镯玉钏,一样不缺,尤其凌二姐已经十五岁,浑身上下那种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纵使不施脂粉都极是叫人喜欢。
凌腾本是个聪明无比的人,一见赵长卿的打扮便明白赵长卿的心意,不禁暗赞赵长卿体贴。凌腾笑道,“很久没见妹妹了。”
赵长卿笑,“哪里是很久,明明大姐姐成亲时才见过的。”
凌腾笑,“是很久没同妹妹这样说过话了,妹妹现在忙什么呢?我几次去给姑妈请安都不见你。”
赵长卿笑,“我忙的都是闲事,喝喝茶绣绣花会会友看看书,说悠闲,其实也是忙碌的。”
凌腾笑,“妹妹忙的叫人羡慕,我听祖父说,前些时候,妹妹送了两个药枕来给祖父祖母用。”
赵长卿笑,“是我从医书上寻的方子,用苦荞麦、黑豆皮、绿豆皮、决明子、菊花等按方子称了分量,放在枕头里,明目清火。”初时她只是做了一件给赵老太太用罢了,因孝心大发,连带着赵勇凌氏都一人送了一个,赵长宁自然也有份。唯没有赵蓉与赵长宇的,按赵长卿的话说,“宇哥儿尚小,暂别用这个。阿蓉自会针线,方子我吩咐永福给她送了去,叫她自己做吧。”就是苏先生也做了两个,一个自用,一个给苏白换了。凌氏自是高兴,便同赵长卿说,“咱们家里的人,你再没有想不到的。不如再做两个,给你外祖父外祖母送去,老人家也高兴呢。”
赵长卿便做了两个给凌老太太与凌太爷,枕头做起来简单,因用的是库存了好几年都没卖出去的提花缎子,并不必刺绣之类,针线活做细些就有了。凌老太太凌太爷见着枕头也欢喜,凌腾是常来给祖父母请安的,二老心里又是暗暗相准了赵长卿的,皆因两个孩子年纪小,尚不说破,凌老太太女人家的心思,便常在孙子面前念叨赵长卿的好处。凌腾因此才知道的,此时提起来,赵长卿便顺嘴问了一句,“表兄是念书的人,每天写写看看的,也伤眼睛,表兄不嫌弃,赶明儿我把那药枕方子给表兄送去。”反正她向来是广做人情,早给楚渝了一份,连带郑妙颖也讨了一份去,说是配了给家人用。
凌腾笑道,“你干脆好人做到底,送我个枕头就是了。”
赵长卿似笑非笑,“你莫不害臊了,亏你这念书人也说得出口。”
凌腾一笑,改口道,“那就有劳妹妹的方子了。”
凌四姐叹口气,含笑插了一句打趣道,“大哥每次见着卿姐姐就叨咕个没完,都是姐妹,也不见大哥同我说说话。”
凌腾笑,“我三不五时的就过来,只怕四妹妹看烦了我。”
凌四姐端了个果碟子上前,笑,“大哥生得这般俊,我看烦了谁,也不能看烦了你。”
凌腾拈了一颗龙眼递给赵长卿,转手接了凌四姐手上的果碟子放回桌间,笑,“ 不敢劳妹妹让我。”瞧一回时辰,凌腾笑,“该有亲戚们来了,二姐姐、四妹妹、卿妹妹,我先去祖父那边儿了。”
凌二姐笑,“去吧。”
待凌腾到了外间,正坐着凌老太太凌大太太凌二太太凌氏几个。凌腾说要去凌太爷那里,凌大太太道,“再歇会儿也无妨的。”凌大姐成亲时,凌腾跟着忙前忙后、待宾接客,很是出力,大房无子,就将凌腾当儿子使了。因凌腾自幼懂事,凌大太太向来待凌腾亲近,经凌大姐成亲之事,如今就又添了个更字,故此十分心疼他。凌太爷屋里都是长辈,凌腾去了连个坐着的地儿都没有。
凌腾笑,“今天大姐姐大姐夫也来,我当先去迎迎。”
凌老太太笑,“那就去吧。中午少吃酒。”
凌腾应一声去了。
凌大太太对凌二太太道,“多亏有腾哥儿这样帮着他大伯里外照应,他大伯也有了年纪,有事忘了还亏得腾哥提醒着。”
凌二太太心里得意,嘴上谦虚两句,笑,“这也是应当的,他一个小子,不使唤他使唤谁去。”
凌氏笑,“腾哥儿这孩子,自幼懂事,无人不赞的。就是现在我跟我家老太太去朱家给老祖宗请安,遇着庆哥儿她娘袁大嫂子,还常听她念叨起腾哥儿,说腾哥儿出息来着。”
凌二太太的面部表情已经由得意发展到得瑟了……好在凌二太太虽不将凌大太太放在眼里,却是很将凌氏放在眼里的。凌二太太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说来有件事,那天我自铺子里回家,经羊肉胡同时,恍惚看到有个姑娘带着丫环进出,那姑娘身量瞧着似跟咱们长卿相仿,还有个家人跟在身后。我就想着,是不是咱们长卿,偏生那姑娘一闪身就上了车,我也没看清楚。”
凌氏笑,“这倒真是巧了。若二嫂瞧着仿佛,大半就是她。”
凌二太太顺嘴一问,“长卿去羊肉胡同做什么?那里乱糟糟,都是小摊小贩们在那儿住。”赵长卿交的朋友大都有些身份。
“不怕嫂子笑话,我这丫头去年不知怎么起了买宅子的心思。我家里这几个,长卿是做姐姐的,她是长女,好几年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寻常没她用钱的地方,她也不是胡乱花用的孩子,这些年,她得的红包或是家里老太太给她的零用,都没花,悉数存了起来。前年赶上我们邻家的孩子开包子铺,长卿同他们玩儿的好,玩笑着入了一股,这两年也分了一些红例。去年年底她算了算,这些年攒的连同分红分的银子,也有一二百。忽然就动心思要买宅子,我说,这可不是白天发梦么。好在,她也知道,那好地方的宅子是再置不起的,后来看了好几回,相中了羊肉胡同的一处小四合院。我没耐烦去瞧,倒是她爹看了一回,说地方还成,就是院子旧了些,得修一修才好往外租。”
简直太会算计了,这会儿就知道买房子置地,手里有了这样的私房,待赵长卿出嫁时,这是长女,凌氏自不会亏了她。哎,还是丈夫有眼光,这丫头的确能干。凌二太太愈发情愿赵长卿,脸上的笑也格外的热络,喜笑颜开道,“哎哟,我的菩萨,亏得她一个小丫头,怎生得这样会过日子?”
凌大太太笑,“这不必说,谁养的像谁,长卿这性子同妹妹是一样的。”其实在凌大太太看来,赵长卿比凌氏可是能干的多,凌氏关键命好,修来能干的丈夫,自然是样样都好了。
凌二太太笑,“大嫂这话虽对,却没说到根子上。妹妹的本事都是咱们老太太教的好,不然怎么如今三代受益呢。”
凌老太太直乐,嗔儿媳妇,“你莫拿我老婆子打趣。”
一家子女眷乐呵的说了会儿话,待得亲戚们到了,便一起招待亲戚们来。
凌二姐的及笄礼与凌大姐的相仿,只是正宾与赞者与上次不同,赞者换了赵长卿,连正宾凌大太太都没请娘家嫂子,而是请的凌氏。
去年担任要职的许大太太同闺女都给换了下来,许大太太却没什么不满,她家里四子三女,儿女双全,虽是近几年发家,日子也很过得去,只有一样不好,家里是经商的。虽户籍上还未改为商贾,到底现在行的是商贾事,许大太太再怎么也不能跟凌氏这六品百户太太比的。何况,许大太太心下还有别的心事,再不会在这时得罪小姑凌大太太的——无他,许大太太实在相中了貌美微丰的凌二姐。
不但许大太太相中,就是许大太太家的老三许涣,上头两个哥哥已经娶妻,许涣少时觉着表妹痴肥,并不留意,如今这一二年,凌二姐竟渐渐出落得美人起来,许涣没少在母亲面前微露其意。
许大太太瞧着凌二姐也喜欢,容貌上不必说,一母同胞的姐妹三个,凌二姐这一瘦下来就是最出挑的,如今只是微微丰润,叫人瞧着格外的有福气。长子娶了娘家侄女,次子娶了门户相当的商贾家的闺女,到了三子这里,许大太太会相中凌二姐,有一个原因是,三子是念书的人。虽比不得凌腾那种远近驰名的天才,也是很不错的,如今也在官学念书,只是班级不大好,在乙等班。故此,许大太太很是想着给儿子娶个书香门第的闺女。
凌家算不得正经的书香门第,可凌太爷是秀才,凌大舅也是秀才,凌大舅虽无子,二房凌腾与长房也亲近,何况凌腾那孩子的出息之处,长眼的都能瞧见。
凌二姐已到及笄之年,凌大太太经多方对比考量,心下很乐意凌二姐。
许家兄弟五人,正经就凌大太太许氏这一个妹妹,如今妯娌五人个个来捧场,这其中有为小姑子凌大太太撑腰的意思,也有寻机相看女孩儿的意思。譬如许二太太家里儿子也不少,只比许大太太少一儿一女,许二太太三子两女。如今这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许二太太悄悄同许大太太道,“赵大姑娘真真是极好,年前见了一回,就觉着出挑,如今再看,更是出挑。”
许大太太悄声道,“赵大姑娘年纪尚小。”许二太太的长子已经十七了,与许涣同龄。再者,不是她说酸话,许二爷家尚比不得她家,如何配得起赵大姑娘?赵家就是军户,其父也已是六品百户,好亲事有的是,如何会相中许家?许大太太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罢了,许二太太真是发了昏,竟敢说出来。
许二太太笑,“看大嫂说的,我家老大的亲事我已看准了的。我是说这么好的闺女,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分的得了去呢。”
许大太太笑,“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凌大太太并不是难相处的小姑子,许大太太身为长嫂,性子也豁达,姑嫂之间很是亲近。再者,许大太太也早看出来了,凌腾一肩挑两房,小伙子自己也出息,赵家现为官宦门第,赵大姑娘相貌出身更是没的挑,且只比凌腾小两岁,这定是要姑舅做亲的。许大太太冷眼瞧着,也听小姑子说过,赵大姑娘人品也很是不错,心里有大舅和大舅母,就是同凌大姐她们姐妹三个相处的也好。这要是姑舅做亲,对凌家长房二房都好。再远了一步的说,有个识大体的姑娘给凌腾做媳妇,不只是凌家长房受益,就是他们这些长房的亲戚们,两边也能继续走动。不然,若凌腾娶个眼里没人的,哪怕他出息到了天上去,他们也不是臭要饭的非要巴结上去。只是,亲戚间,和和气气的才好,就是许大太太,也是盼着凌腾好的。
说话间,待凌二姐换了正式华丽的大衣裳出来,凌大舅训话之后,及笄礼便结束了。大家各去吃酒不提。
凌家又足热闹了大半日,待下午各家告辞,凌大太太单留凌大姐说话,很是不放心的再次细问凌大姐婚后生活,瞧着凌大姐脸上气色极好,女婿亦是温文有礼的人,又听凌大姐说,“婆婆同我说了,如今我同相公成了亲,以后相公在衙门里的月俸就不必交上去了,让我存着,给我们做个私房。”
凌大太太喜上眉梢,嘴里道,“这兴许是你婆婆客气,你莫当真,该谦辞了才好。”
“我辞过两回,婆婆只是不许,也只得应了。”凌大姐素来是个温柔脾气,难得遇到个厉害却知礼的婆婆,也是凌大姐的福气了。
凌大太太笑,“这倒也罢了。既是叫你们存着,你也不要胡乱花用,将来手里宽裕了,置个小铺面买个小宅子置几亩田地,都是个进项,别死存着银子。”这也是受赵长卿的启发了,哪怕地方差些,能租出去,收租也不错。
凌大姐皆点头应了,凌大太太又低声道,“你婆婆很知道体贴你们小辈,这投桃报李,你也要知道孝敬长辈,更得将女婿放在心里。再者,自己也要留心眼,虽说这银子你婆婆不要你们的,我知道就罢了,不要说给别人知道。你是个心善面软的性子,可也得记得,这银子虽在你手里,可攒起来是给你丈夫你儿女用的。千万别给人三两句好话糊弄了去。”
凌大姐笑,“看娘说的,我又不是傻子。娘放心吧,你说的我都记着。”说着又微红了脸,道,“我跟娘说,就是想要娘放心,我过得挺好的。”
凌大太太拍拍闺女的手,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非你好,我不能好。”
母女两个说了些私房话,夕阳西沉,陈大郎就带着妻子回家去了。凌大太太包了好些桂圆干红枣干蜜饯花生给他们带回去,道,“都是上好的,给你母亲尝尝。”
阿大郎温文致谢。
送走凌大姐夫妻两个,凌四姐直抱怨母亲,“偏就娘跟大姐有说不完的话,也不叫我们跟大姐说两句。”
凌大太太笑,“你大姐嫁得又不远,什么时候说话不行。我跟你姐有事情说。”
凌四姐笑,“是啊,娘你总是有事。今天家里及笄礼的礼单我都整理出来了,娘要不要看?”
家里三个闺女,小闺女最是能干,这几年更是磨着丈夫学了几个字,很能看些账了。凌大太太笑,“晚上再看是一样的。”
凌四姐快人快语,“娘去瞧瞧吧,今年大舅母可是不得了,送了二姐好丰厚的一份及笄礼,比去年大姐及笄可丰厚的多。说不得是大舅母看上了二姐,要给三表哥说媳妇哩。”后头一句是扒在母亲耳根子边说的,很是低声。
凌大太太轻斥,“别胡说。”
凌四姐唇角噙着笑,“母亲只看我是不是胡说吧?”
凌大太太一拍闺女的头,笑着屋里去了。大嫂的心事,她自有几分察觉,要按凌大太太的意思,她同娘家嫂子情分是好的,闺女给娘家嫂子做媳妇,有她的面子,有亲舅舅瞧着,总吃不了苦。何况,大哥家这几年日子过得很是兴旺,就是三侄子,如今也是官学念书,很有几分聪明。
这桩亲事,凌大太太也是愿意的。只是儿女亲事,没有她一人做主的理,总要跟丈夫商议一二,再者,这事向来是男求女,再没有倒贴的。哪怕是娘家嫂子有意,她也只做不知,方显得女儿矜贵。
凌大太太故做不知,嫂子许大太太可是行动派,没几天就又借由子来了凌家,话里话外的打听凌二姐的亲事,最后索性说了实话,“我是瞧着二姐儿长大的,她是我亲外甥女,自小脾气性子,我是尽知的。三个外甥女都是好的,大姐儿斯文,四姐儿伶俐,我都爱得不行。不怕妹妹恼,我却是最爱咱们二姐儿性子平和大度。我家涣哥儿,不必我说,妹妹也没有不清楚的,不说有多大出息,起码是个正经踏实孩子。他们表兄表妹的也和气,就是我,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会刻薄媳妇的人,何况是二姐儿是我的亲外甥女呢。我今天舍出脸来亲自跟妹妹求她,日后我也不当她是媳妇,只当是个闺女。”
许大太太都这样直接说了,凌大太太也不是拿三作四的人,笑道,“像嫂子说的,再没有比咱们更亲近的了。只是这是二姐儿终身大事,我家上头还有老的,就是二姐儿他爹,也得他做主才是。”
“这是应当的。”凌大太太没有一口回绝,许大太太就知此事有门儿,笑道,“我就等着听妹妹的好消息了。”
凌二姐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就是凌大太太的娘家侄子许涣。
定亲的时候几家子都去了,赵长卿偷偷瞧了一眼,来送定礼的许涣笑得仿似傻瓜,一脸自心下泛起的欢喜是掩都掩不住的。
真是难以想像,许涣竟有这样欢喜的时刻。她记得凌二姐婚后平平,许涣待她并不亲近,只是凌二姐是个心宽的人,吃得下睡得稳,前世的凌二姐还有句名言,“我才不死,越是咒我死,我越得千八百年的活着。管他多少庶子庶女,还不是都给我叫娘。任他跟谁海枯石烂吧,到头上不过是个姨娘,他又不敢把我休了,可见这海枯石烂也是有限的!”
再回头看凌二姐红红的脸,以及胭脂下掩不住的羞涩喜意,赵长卿愈发觉着人生无常。在前世,凌二姐与许涣形同陌路,只是不知今生如何了?
赵长卿暗暗叹口气,继续伴在凌二姐身边,陪凌二姐说话。
待回了家,赵长卿忍不住道,“二姐姐的亲事定得也太急了。”
凌氏换了家常衣裳,笑道,“什么急不急的?亲舅舅家,知根知底,许大太太为人宽厚,这是我都知道的。许家三公子又是个读书人,再委屈不到你二姐姐的。何况许涣都十七了,许大太太能不急着亲事么。”
赵长卿从白婆子手里接了一盏茶递给凌氏,自己的一盏暂放在几上,并不急着喝,笑道,“说是亲舅舅家,做外甥女跟做媳妇能一样吗?总该多思量才好。”
凌氏笑着喝了半盏茶,道,“你又操这没用的心,你二姐姐是你大舅母的亲闺女,你大舅母能不再三思量?今天你没见着,唉哟,许家三郎那一脸的喜色,可见是很愿意的。何况,这亲事还是许大太太亲自跟你大舅母求来的,许三郎是一起玩到大的表兄,心下又喜欢你二姐姐,许家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你二姐姐天生就是个有福的。”
凌氏说的虽有几分夸大,也是实情,如今看来,这亲事的确是没的挑。哪怕凌二姐不嫁许涣,不一定能寻着一个比许涣条件更好的。除了赵长卿,谁都没生着前后眼。就是生了前后眼的赵长卿,听凌氏一席话,也没的话说。
姐妹们陆续出嫁,赵长卿心下不禁升起几分惆怅,一日与楚渝在欧阳青峰家时感叹道,“好似一转眼姐姐们就长大嫁人了。”
楚渝笑,“这话叫人听着傻,别说你姐姐们长大,就是你,也有长大的一天。”又打趣赵长卿,“怎么,小丫头也想嫁人了?”莫不是春心动了?
赵长卿横他一眼,“嫁人有什么好的?你以为谁都有楚姐姐的运气不成?”楚越的亲事在去年就正式定下来了。
楚渝笑,“也就你说阿越有运气,许多人暗地里笑话阿越傻来着。”
“亲事也并不全在富贵贫贱,要我说,只要日子顺心,就是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长长长长长长长的一更啊~~~~~~~~~~姐妹们都嫁了,我家长卿也要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