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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妾之喜没了,王贤却不肯白跑一趟,他是真心想与唐寅多亲近。
唐寅的锋头虽健,其实极少和江宁的文人打交道,大小诗会的帖子定有桃花庵主一份,唐寅每每亲书婉拒,同时送上玉云纸,供与会的才子才女们使用,礼数周到,找不出半点错处。
江宁皆知有桃花庵主身侧,有个如观音座前龙女,俏丽水灵,慧心妙舌的小丫鬟秋香,袁绒蓉、小金灵是红颜知己,却不曾听闻,谁是他的知交好友?
经过郭延年小小的刺激后,王贤觊觎起唐寅挚友的位置。
桃花庵主的招牌响亮,与他为友脸面有光。
柳永,柳三变,柳七的好友孙和,冲着与柳永的好交情,出入各大青楼无不被奉为上宾,花魁,红牌姑娘都会格外看重,围着他问些柳永的近况,常被免去酒钱,邀进红罗帐。
王贤中人之姿,不高不矮,福态了点,但不至于痴肥臃肿,小有文彩,学过一点武艺,少监府油水充足,担任少监事的父亲,在钱财上没委屈过子女,王贤也懂得节制,偶有脱序之举,但从未过份,江宁的衙内子弟里,他既不纨绔,也不出众,半桶水不上不下。
自知当不了名流千古的大人物,他的脑筋便动到风华绝代,必定会青史留名的大才子身上。
李白之友、杜甫之友、苏轼之友,名声多响亮,说不定哪天唐寅就写了一首【栖霞寺送王贤】之类的诗词,留下他的姓名,也算是另一种光宗耀祖。
来六如居前,他就做好倒贴也要抱唐寅大腿的准备。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歃血作兄弟,多喝几次酒,经常进出六如居,久而久之自然会变成朋友。
吃酒借口多的是。
王贤说,难得聚在一块,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借唐寅的地方,他做东,请大家吃顿饭,当作邱立认袁绒蓉为义妹的家宴。
有好酒喝,萧千敬千百个赞成,其他人也没意见,在唐寅、邱立争执谁该请客时,王贤带来的家丁,早已听从他的命令,到太白居叫席面了。
二十四道菜肴,十大盘、六小盘、四大碗、四小碟,摆了满满一桌,汤还飘着热气,连下人的夜宵都有,王贤鹊巢鸠占,充当了东道主,频频劝酒,聊起一些江宁最红火的秘闻,把气氛炒得活络,笑语不断。
席间,袁绒蓉换好衣服出来,上身一件青绿色的交领,下身水蓝色马面裙,简单挽了个髻,端庄不失典雅,少了珠光鎏金的华丽,多了些朴实静幽之美。
主子宴客,婢女就该倒酒布菜。
秋香饿了一下午,嘴馋地望着一盘红油油的辣子滑鸡。
「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了,去那边坐下。」
唐寅比了比空位。
萧千敬往右边一挪,让出两个空位,招呼秋香过来。
他是六如居的常客,习惯和秋香同席,唐寅把秋香宠上天的事不是秘密,在座的人根本当她是唐寅的亲妹子。
「绒蓉姐快过来坐。」
秋香半拖半拉要袁绒蓉入座。
见袁绒蓉迟疑,秋香抱着肚子哀嚎:「少爷,你不是说我有什么,绒蓉姐就有什么,我做什么,绒蓉姐就做什么吗?」
唐寅点头,他就这两个贴身丫鬟,一碗水端平,不会有差别待遇。
袁绒蓉感激地对秋香笑了笑,向宾客们说声:「失礼了。」婷婷地坐下,替秋香挟了一块鸡肉,一调羹的百合虾仁,自己吃下一小片香橙鱼柳后,执起酒壶,然后用不容拒绝的倔强眼神,看着唐寅,告诉她,自己已做了让步,唐寅也得让她尽一个婢女的义务,不能阻止她为宾客斟酒。
唐寅对她做了个知道了的手势,再看看旁边秋香没心没肺,一个人埋头大吃的馋样,嘴角不禁失守。
有王贤这个自来熟在,唐寅轻松多了,等萧千敬、邱立脱掉上衣拼起酒,就更不关他的事。
喝完茶,醒了会儿酒,唐寅亲送王贤、庄启德两人出门,顺便要下人去萧家、邱家,请他们来接即将烂醉的主子回家。
一个时辰后,六如居恢复宁静,这是袁绒蓉在唐家过的第一个晚上,唐寅不让人服侍,让秋香空出手去帮忙袁绒蓉安顿。
提早半个时辰起床,秋香和袁绒蓉端着水到唐寅寝间时,唐寅人早已在院中晨练。
一旁华掌柜正指挥伙计清点大木箱里的铜钱。
「东家数目对了,总共一万贯。」
华掌柜回报说。
「那就送到潇湘院,记住箱子打开,挑大路走,让江宁城的人看清楚,我唐伯虎没有占她王姨半点便宜。」
又说:「要她打个收条。」
华掌柜一一应诺,要伙计将木箱上盖,抬到外头,上了板车后再打开。
唐寅习惯向着秋香伸手,发觉递巾子来的人是袁绒蓉时,愣了一下,随即给了个笑容接过。
秋香见状嘻嘻地笑。
「早上,我只要一个人伺候就行了,妳们自己安排轮班。」
抹完脸和脖子后,弯腰去捏秋香的鼻子:「以前老说睡不饱,现在有人帮妳分担,妳安心睡到太阳晒屁股再起床。」
秋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笑瞇瞇地收走臭熏熏的巾子。
「干嘛还要给王婆子钱,没叫她赔汤药费就够好了。」
在秋香的小脑袋瓜子里,王姨就是一个逼良为娼的恶人,不用跟她讲仁义道德。
「她是她,我是我,这笔钱不付,她不知会在背后怎么样编排我和绒蓉,可不是每个人都晓得她干的肮脏事。」
要做就要做到他人无话可说。
「等绒蓉卖了金银、首饰再将数补上。」
知道唐寅是为她着想,袁绒蓉领受这份心意。
「也好,妳自赎其身,就不用为婢为奴了。」
因为唐寅为她赎身,所以自愿效犬马之劳,反之,袁绒蓉就没有留在唐家的必要。
没想唐寅会说这话,一时慌了,袁绒蓉扁着嘴,心里七上八下。
像是害怕作伴的人被赶走,秋香忙着说:「在姐姐唱完苏三起解后,玉堂春又卖了千余本,少爷也没给妳分红,出这么一点血算得了什么?」
「胳臂尽往外弯的臭丫头,一万贯,妳以为是大街卖的萝卜。」
唐寅带着笑叱骂秋香。
玉堂春是赚了不少,但左手刚进帐,右手就投到杭州进行置产。
柜上的流动资金仅有两千贯,五千贯是跟庄启德预支的股利,东凑西凑才把钱筹齐。
见袁绒蓉紧紧握着铜盆踌躇不安的样子,唐寅严肃地说:「钱存着,等我有急用再跟妳借。」
话说出去,唐寅鲜少改口,在袁绒蓉释怀前,唐寅由着她作主,怎么样都比当一只身不由己的笼中鸟强。
「绒蓉也没有用钱的地方,不如入股六如居,少爷生财有道,定能让这些钱一本万利。」
换个方式让唐寅收下。
听秋香说,杭州六如居分号比江宁大上好几倍,唐寅又看中一间五进的大院子,正是用钱之际。
钱不嫌多,扩张生意版图时,手边现钱越多越好,唐寅却不想将袁绒蓉的钱丢到杭州去。
并非大男人主义,单纯地认为,不该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有领先超前的知识,赚不了钱,他该撞墙自尽,但凡事总有意外,拿酒这门利润丰厚的生意来说,唐寅便不敢说能完全防止他人插手侵吞,一个闪失,有可能血本无归。
分散风险是投资的基本观念。
「等我们到杭州以后,妳多买些江宁的地屯着。」
有土斯有财,在大翎朝不动产最为稳健,金人兵临江宁城下时,江宁的土地贱到乏人问津。
唐寅不想赚发战争财,对未来的历史一无所知的袁绒蓉却无碍。
大翎朝的人只要有闲钱就是买田庄铺面,袁绒蓉不觉得奇怪,顺从地答应。
早膳后,唐寅召集六如居的奴仆,正式介绍袁绒蓉。
在奴仆的心目中,唐寅就算成亲,主母对秋香也要礼让三分,他们私下做过排名,正妻是半个多更多的主子,秋香是半个再多一点的主子,妾则是半个主子。
袁绒蓉的身份和秋香相同,比姨娘地位还要高,他们马上调整心态,看着袁绒蓉的眼神和看秋香同样热切。
人散后了,唐寅把袁绒蓉交给秋香,到书房练了半个时辰字,感觉到困意,就在一旁的榻上补眠。
半梦半醒间,听到开门声,秋香带着袁绒蓉轻手轻脚地进来。
「书房是唐家重地,没有少爷的允许,只有我们能进出,摆在案上的书画都不能动。」
秋香用细如蚊声的音量说。
「少爷在睡觉,出去再说。」
袁绒蓉怕惊醒唐寅。
「就是因为少爷在睡,才能教姐姐最重要的事。」
秋香算准唐寅入睡的时间。
「我是通房大丫头,姐姐是通房二丫头,要做好通房丫头的本分,爬床是一定要会的。」
秋香用怒其不争的口吻说。
袁绒蓉不可置信看着秋香,又望向像是做着恶梦,被魇着而蹙着眉头,手臂微微抽搐的唐寅。
「妳跟少爷大被同眠过?」
秋香才十一岁啊,袁绒蓉的声音都发抖了。
「早就睡过了。」
秋香挺着欣欣向荣的胸脯说。
「难道姐姐不知道吗?少爷的贴身丫鬟就是通房丫头。」
宝环说过,等主母进门通房丫头就会抬举成姨娘,秋香以为袁绒蓉想用经由这个途径,迂回地成为唐家的妾室。
她还默默为袁绒蓉高兴了一下。
袁绒蓉死命摇着头。
家里没出事前,大哥就有通房丫头,确实贴身丫鬟几乎都是选来让家中的哥儿们通晓男女之事用的,但袁绒蓉没想到唐寅会让秋香陪床。
早是多早,十岁、九岁?袁绒蓉全身都麻了。
秋香认为袁绒蓉不过是害羞,给了她一个一切有我的表情,以身示范,足不出声走到榻前,脚尖轻轻用力,脚跟一翘,小小金莲脱出绣花鞋,熟门熟路攀上榻。
却见到睁开眼的唐寅,用能将人杀了再杀的目光,一眼将秋香定在半空中。
「通妳个死人头。」
如果话能够掐死一个人,秋香已经口吐白沫,脸紫舌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