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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金说他家两孩子今天早上撞见鬼了,我说:“光天化日,哪里来的鬼?”
刘学金的母亲说:“娃儿说满屋子都有鬼呢。”
刘学金的大女儿十二岁,上六年级。小儿子八岁,上二年级。
我问刘学金的大女儿:“哪里有鬼?”
刘学金的大女儿说:“叔叔,墙上、窗上,地上、天花板上,全是会动的鬼。你看嘛,刚才就有两个鬼出堂屋门去了。”
刘学金的小儿子说:“叔叔,我看你的衣服上就有一个鬼在动。”
听了两个孩子的话,我大吃一惊,我问刘学金两口子和他们的父母:“你们看得到鬼吗?”
他们都说看不到,就两个孩子看到得。
我正在奇怪,卢明秀问刘学金:“你家早饭吃的啥?”
刘学金说:“没吃啥,米饭白菜,跟平常一样。”
卢明秀问刘学金:“吃菌子了没有?”
刘学金说:“吃了,俩孩子今天一早上山,捡了一些菌,见手青、早谷黄卖了15元钱。其他杂菌子有点老了,小贩不要,拿回来洗了炒来吃了。”
我说:“那肯定是吃到有毒的菌子了。”
刘学金说:“怎么会呢,那些菌子我仔细看过,有青脸菌、麻布菌、牛眼睛、鸡油菌,都是吃得的。”
刘学金媳妇说:“肯定不是吃菌子闹着,都是吃得的菌子,再说我们全家都吃了,要闹着大家都被闹着。我们都没事呢。”
刘学金的母亲说:“就是撞见鬼了,孩子说有几朵菌子好像是在乱坟堆上捡的。”
刘学金的大女儿说:“有两朵青脸菌就是在一个乱石堆上捡的,乱石堆有点像一堆坟。”
卢明秀跟我说:“我估计是吃菌子中毒了。”
我赶紧打电话询问在市人民医院工作的三表叔。三表叔说:基本可以肯定是吃菌子中毒,要赶紧住院输液解毒。
我对刘学金说:“赶紧带两孩子到医院去输液。”
卢明秀说:“先到三组马医生诊所去看看吧。”
我和卢明秀、方成伟带着刘学金和他两孩子来到三组马医生诊所。马医生依然穿一身破旧的黄布衣服,脚上踩着一双拖鞋。他问了问情况,说:“吃菌子中毒不是这种症状,一般上吐下泻,撞鬼的可能性很大。”
我忍不住,刚想骂这个庸医几句。卢明秀说:“早上已经请端公跳过神了。””
马医生说:“好,既然跳过神了,我就给他们输点阿托品,你们放心,总有一种方法会见效。”
马医生给孩子们输液,我转出来再给三表叔打电话。三表叔说,这种症状是中了神经类毒素,产生了幻觉,输阿托品能解毒,先输了再看,如果症状没有缓解,及时送乡卫生院治疗。
我不敢离开,和卢明秀、方成伟一直守着。卢明秀三十多岁,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高中文化,前年入了党,对工作认真负责,做事比较公道。她跟我讲,有些野生菌毒很大,和平乡的农村里隔几年就会发生一起食用野生菌中毒死亡的事件;有的野生菌本来可以食用,但炒的时候没炒熟,吃了也会中毒。
马医生给两孩子输了三组药液,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了,我问俩孩子:“还看得见鬼吗?”
两孩子摇摇头,说:“看不见了,只是口渴。”
马医生从屋里端出一瓢冷水,要给两孩子喝。我赶紧制止,说:“喝热水,不要喝冷水!”
马医生说:“没有烧热水。不要怕嘛,我们这里的冷水,相当于你们城里的矿泉水。”
孩子们真是渴了,接过瓢就开始大口大口喝水。
看到孩子们没事,我才回到村委会来。煮了碗面条吃后,我依然到小卖部门前纳凉,跟村民们摆闲龙门阵。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行。刘学金孩子见鬼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这会儿小卖部的人正在议论这事。一个老年妇女正在数落张嫂:“给你说王端公厉害你还不信,刘学金孩子被鬼上身,上午请王端公跳了神,下午就好了。”
张嫂说:“谁说王端公厉害了?就是王端公跳神跳不好,才去马医生的诊所治好的嘛。”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爷说:“人家马医生看了,也说是鬼害着,村上那个妇女主任硬要人家马医生输液,结果输了半天,还是不行。马医生也跳了大神,焚了高香,烧了元宝,泼了水饭,这才把鬼驱走了。”
我一时哭笑不得,也懒得跟他们分辨,自个捧着茶杯喝茶。张嫂见我不言语,主动跟我搭话:“李书记,咱们农村人就这样,首先咱们是相信科学的,有时科学解决不了的,咱们也迷信一回,你别见笑。”
我对张嫂说:“其实,农村的许多传统文化很有意思,我个人觉得,只要不是主观人故意骗人钱财,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像你们刚才说的跳大神的事,我看过几回,很有仪式感的。”
张嫂大声说:“李书记,你这话我爱听,你这人也接地气,看事情一分为二,不一棍子打死。不像村小学里的年轻老师,整天唉声叹气,看我们茅草坪村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得行,一心想调回乡里去。有一次,他们指着马医生鼻子,骂马医生是庸医,太过分了。”
山羊胡子的老大爷说:“你说的是不是今年年初,五组的一个小孩子流鼻血止不住那个事?”
张嫂说:“说的就是那事,你记性还好哦。”
山羊胡子的老大爷说:“那个事我在场,村小里两个小孩子在课间做操的时候玩耍打闹,打到了鼻子,然后就流血不止,用青蒿叶揉碎了塞鼻孔都止不住,打电话叫来马医生。马医生见我抬着烟锅,叫我把烟锅头拨下来,用木棍掏出些烟屎,把烟屎塞进流血的鼻孔里。”
这个故事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关切地问:“鼻血止住没有?”
张嫂说:“止住啥,烟屎味道太大,小孩子受不了刺激,哇哇吐了起来,一折腾,满嘴都是血。”
我恍然大悟,说:“难怪老师要骂他是庸医了。”
张嫂说:“马医生是赤脚医生,在茅草坪行医近二十来年,治好了无数村民的病。并且他心不深,收费也合理。在和平乡卫生院收100块的,他这里就收三四十块。”
我不想跟张嫂讨论马医生是良医还是庸医,也不想指出他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不懂得人休解剖学,甚至分不清肝脏长在左边还是右边的事实。但我认同张嫂的看法,不管怎么说,今天马医生治好了刘学金两孩子的病。要是没有马医生,说不定我现在还守在乡卫生院里呢。
所以说马医生是庸医,我也不答应。我问张嫂:“那个小孩的鼻血后来是怎么止住的呢?”
张嫂:“怎么止住的?老刘老师来我店里,从冰柜里拿了几个冰糕,用纱布包了,冷敷鼻子和后脖颈窝,后来鼻血就止住了。”